子時已過，曾經燈火如晝的長街總算慢慢地清淨下來，頭頂的銀月越發圓亮如盤，那飽滿皎潔的清輝彷彿流泄不盡般，慷慨無比嫺靜大方地映照着人間，令得往日只會閃爍取寵的羣星們都羞得躲藏了起來，只剩天邊幾顆還不甘心地想要爭輝的星子猶自不肯退場。

兩邊檐下的花燈中間，段卉和宋家人蔘夾在逐漸稀疏的人羣中徒步走向宋府。因難得玩這麼晚，大家的臉上多少都帶着一絲疲憊，一直堅持着要看花燈玩遊戲直到前半刻才肯伏在父親肩頭的小燕燕更是轉眼就已經鼻息香甜。

“卉兒妹妹，你長年居住在內郡，應該還沒有到過海邊吧？”許是先前太熱鬧了，此刻如華宴散盡，大家都有些懶得說話，只是靜靜地享受着這分團圓的天倫之樂，直到快走到宋府，宋琇眉才忽然來了一句。

“嗯，沒有。”段卉搖了搖頭，擡袖掩住一個懶懶漫上來的呵欠。

“那你應該沒瞧過渠塘縣的怒潮了？”

“怒潮？”

“是啊，每年的八月十六到八月十八，渠塘縣的入海口就會有非常非常壯觀的怒潮，那個大浪滔天……”宋琇眉本來也有些累了，但一提起怒潮精神就重新抖擻起來眉飛色舞地形容起那怒潮的風采。

段卉聽了一會，覺得她所說的怒潮和前世的錢塘潮應該很像，不由頗感興趣，要知道她前世的時候可就想親眼去看一看錢塘潮的，只可惜從未成行。

“說起來，上一次看怒潮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宋琇眉忽地一轉眼珠，側臉對陶正平甜甜一笑，“夫君大人，你也從未見過怒潮吧？”

“正平見多識廣，早年又曾遊學在外，如何會連怒潮都沒見過？”不待陶正平回答，沈明珠已取笑道，“你想去看怒潮就直說好了，用不着把卉兒和正平都拖來當藉口。”

“娘……哪有你這樣老是拆女兒後臺的嘛！”宋琇眉衝母親吐了吐舌頭，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認，“是啊，我是想去看怒潮，不過，我也是真的想讓卉兒妹妹和夫君都去見識一下的嘛！再說我畢竟已經是出了閣的女兒，這一次雖然公公婆婆擡愛，讓我們回來過中秋，可作爲陶家媳婦，我以後總不能每年中秋都回孃家吧！這樣的機會也是一次少一次了。”

沈明珠聽了，滿意地笑：“這纔像是嫁了人的樣子，做事情應該多替婆家着想，不能總像在家時一樣耍着小女兒的性子。

”

宋琇眉嘿嘿一笑，徵詢地看向夫婿。

陶正平含笑點頭：“那怒潮我也只看過一次，記憶極深，也一直想要再去欣賞一番那萬浪翻滾，濁水滔天的壯觀景象。若是岳父岳母大人不介意，那我們就趁這次機會再去走一走。”

“那就去吧，左右你們這次能在家住一陣子，我和你岳母也不差這兩天。”宋老爺呵呵笑道，“不過今天晚的這般玩，若是明兒就出發的話不免太辛苦，不如十七再去，瞧了怒潮住上一晚，第二日便可返回來。”

只要能去，宋琇眉自然不會在乎這一天，當下開心地謝過了父母，又拉着段卉嘰嘰喳喳地說些渠塘縣風情，直至踏入內宅，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衆人都起得晚，下午一邊逗逗孩子說說笑笑，一邊討論一下生意的事情，又一日很快就過去了。

待得八月十七，因路上差不多要走大半天，段卉早早地就收拾好簡單的行李在屋中等待。不料，還沒到出發的時候，就聽說小燕燕昨兒個受了涼，夜裏連續腹瀉了兩回，今早才緩了下來，這渠塘縣估計是去不成了。

聽說小燕燕生了病，段卉哪裏還顧得上能不能去看怒潮，連忙趕了過去，只見屋裏頭除了身懷六甲不便到病房來的朱婉玉外，大家全部都在。

“都是我不好，是我這個當母親的沒盡職。”宋琇眉早哭的眼睛都腫了，見段卉過去問及孩子的病，不由地自責起來。要不是已經在路上得知了小燕燕的具體情況，又見除了宋琇眉其他人的神色都還平靜，段卉幾乎還要以爲小燕燕得了什麼重病。

陶正平忙再次柔聲安慰她：“大夫不是說小燕燕底子好，如今已經沒事了嗎，只要好好養兩天就能補回來的，到時候保準又調皮地讓你頭疼了。”

“我寧可她天天讓我頭疼，也不要看見她這個樣子。”畢竟是剛當母親的人，宋琇眉心疼地瞧着女兒蒼白的小臉，淚珠兒又止不住地滴下來。

“琇眉姐姐，你就別哭了。”段卉也勸道，“所謂母女連心，你心疼小燕燕是沒錯，可要是小燕燕也能感覺到你這麼自責，豈不是讓她也會感覺難過麼？既然大夫都說小燕燕只要好好休息就行了，那你就更該擦掉眼淚好好安慰哄她開心纔是啊！不如等會小燕燕醒了，你親自給她講一個故事啊！”

宋琇眉一聽自己的情緒可能會感染女兒，頓時止住了哭聲。陶正平趁機忙

爲她拭去眼淚，又藉着段卉的話頭柔聲勸了幾句。

沈明珠暗暗向段卉投了一個讚歎的眼神，然後起身道：“好了，眉兒，正平，你們也忙了一夜了，身子要緊，都好好休息一下，待會兒孩子醒了你們纔有精力陪她。老爺，望兒，卉兒，我們就都先出去吧。”

三人點頭，和宋琇眉夫婦打了個招呼這才離開。

待出了院子，沈明珠笑着對段卉道：“今天可是多虧了你，一句話就勸得眉兒收住了淚。”

段卉微笑道：“琇眉姐姐是第一次當母親，難免總會過於緊張了一點，注意力轉移了就好了。”

“是啊，當母親的都這樣，想當初，他們兄妹倆生病的時候我也是常常急得六神無主，反倒是老爺鎮定。”沈明珠笑望了宋老爺一樣，又歉意地看着段卉，“只是，小燕燕這一病，恐怕一兩天之內是沒法去渠塘，趕不上觀賞怒潮了。”

段卉剛笑着說了句沒關係，沈明珠像是陡然想到了什麼，雙手忽然一拍，眼睛亮亮地直看她和一旁的沈望：“眉兒他們去不了，你們可以去呀！”

段卉和沈望不由地互望了一眼，又同時微微躲閃了彼此的眼神。

“就這麼定了，望兒，卉兒從沒見過怒潮，過陣子說不定就要上京了，這渠塘怒潮一年也就這麼幾天，要是錯過了，未免有些可惜，而且你看她稍微有點空閒就一頭鑽到屋子裏做事，嘴上答應好好休息，可實際總是記掛着這個那個。所以，索性你就帶她去渠塘玩兩天再回來。”沈明珠一副就這麼決定了不容許任何反駁的架勢，說完了，還直接推了一把他們兩個，“好了，反正你們東西都已經收拾好樂，那就去吧去吧！”

“姑姑……”段卉被她推着走了幾步，“小燕燕還病着呢，我們怎麼能就這樣自己去玩？”

“小燕燕已經沒大礙了，何況還有我們這麼一堆人照顧呢！再說了，這兩天小燕燕天天粘着你，連我這個外婆都沒時間親近，我可早就吃醋了，你就當是爲了姑姑我去玩幾天吧！”

對於這樣一個明顯要把自己和她的外甥湊作對的長輩，段卉不由地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可又不好直接駁了她的臉面，只得先順着同沈望走了一段，待她放了手，纔回頭妥協地道：“那好吧，姑姑，我就請沈大哥陪我去玩兩天，不過，現在小燕燕生病，我怕到時候醒了她會想要聽我講故事，就明日再出發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