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哭了一場之後，段芷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也不要青花攙扶，整個人彷彿失了魂似的地離開了段卉的屋子，即便外院有不少被哭聲吸引過來的眼睛一直暗中追隨着她的身影，她還是一無所覺，面上滿是萬念俱灰的呆滯茫然。
二姐說今日之事就當沒發生過，二姐說從今往後再也沒有她這個妹妹……不，她已經不是她的二姐了，她再也不配擁有那樣一個其實從來就沒有停止過疼愛的姐姐了。
爲什麼？爲什麼上天要讓她遇見上官公子？爲什麼要一見傾心不知道對方什麼意思就傻傻地把整顆心都送了出去？爲什麼明明知道他眼裏的人不是自己還執迷不悟地不肯承認？爲什麼情這一字竟然是如此的痛苦和悲哀？
不要了，不要了！她寧願從此以後再也不要愛人了！
“三小姐好！”海鷗正好回來，看見段芷跌跌撞撞地離開，心裏雖十分鄙薄，面上卻不得不問安。段芷卻聽而不聞地和她擦肩而過。
青花因要跟牢她也無暇和海鷗說話，只快速地向屋裏呶了呶嘴，便趕緊地跟上去了，免得段芷摔上一跤沒法交代。
“小姐……”海鷗進屋來，喚了一聲後便微微頜首，示意事情順利。
段卉心頭如五味雜陳，半響才長長地吐了口氣，坐到梳妝檯前整了整形容。
“我剛纔離開時，看見淳于將軍帶着大小姐往上官公子屋裏去了。”海鷗走進她，低聲道。
段卉的手一頓，略一沉吟便道：“你端上綠豆湯，跟我再去一趟。”
剛進小院子，就看見淳于戟正迎面出來，旁邊依然粘着段美嬌。
“見過將軍、大小姐！”段卉沉着地屈膝給兩人行禮。雖和淳于戟不過短短地對視了半秒，卻沒錯過他眼中的陰鷙。
段美嬌則明顯不知道此處本可能會發生一場陰謀之戲，一心只想着博不知爲何突然陰沉的淳于戟開心，哪裏有空搭理段卉，只是嗯了一聲敷衍了事。
“二妹妹，可是來看上官賢弟的？”就在段卉以爲淳于戟會惱羞成怒視而不見自己便拂袖而去的時候，他卻突然綻開了一個貌似親切卻讓人感覺打心底發寒的笑容，眼神鋒利地盯着段卉，“可真不巧，上官賢弟正在沐浴呢！”
“是，我聽說上官公子因飲酒過多身子不適，也和將軍大小姐一樣特地前來慰問。現在既然上官公子不便，那我就晚些再來。”段卉假意怔了怔，才迅速地低下頭聲音溫溫軟軟地卻又無懈可擊，並恭順地側身讓到一邊，“將軍和大小姐先請。”
“我本是來找上官賢弟切磋棋藝的，沒曾想賢弟的酒量卻是如此的淺，倒讓他累他不舒服了。”淳于戟一副很不盡興的樣子，忽然目光又一閃，似是心血來潮般期待地望着段卉，饒有興致地道，“聽說二妹妹的棋藝很是不錯，不如我們來上兩盤如何？所謂棋局如人生，在這炎炎盛夏午後，靜心博弈，也是一番絕佳的享受。”
“將軍謬讚了，
我的那一點微末棋藝哪裏上得了檯面？”段卉溫婉地回絕，並羨慕地望向段美嬌，道，“倒是大小姐，素來下的一手好棋，將軍若是想棋逢對手，還是得找大小姐才行。”
棋局如人生，他這是警告她今日之事不過是僥倖而已，以後還有得威脅麼？
壓根就沒察覺出兩人之間微妙敵對的段美嬌下意識自傲地挺了一下胸，口中卻謙虛地道：“我的棋藝也不佳，不過將軍若是無聊，美嬌自然十分樂意奉陪。”
“哦？那改日倒真要向大小姐討教討教，不過……”淳于戟頓了頓，忽然似笑非笑懶懶地道，“不過，這會兒我忽然又想起去釣魚了，二妹妹若有興趣就一同去？”
“段卉也不善釣魚，就不打擾將軍和大小姐了。”段卉微微彎腰，腳步沒有後退，卻讓人看起來她又讓了一步，間接地催促某些人趕緊哪邊涼快往哪邊閃去。
“那二妹妹請自便，若是有需要之處，儘管派人來喚我。”淳于戟如鷹的目光迅速地又掃了她一眼，便也不管段美嬌直接昂然大步離去。
段美嬌慌亂快步跟上，卻是三步並兩步還是落後淳于戟半截，直急的她揚聲高呼：“將軍，我陪你去，等等我啊！”
待他們走遠，段卉這才微微譏諷地一笑，吩咐青花將綠豆湯交給伺候上官承睿的下人。正欲迴轉，上官承睿的書童小海衣裳半溼地走了出來，面無表情地道：“二小姐，公子請您稍候。”
看見小海那明顯的臉色，段卉這才忽然想起自己也是間接的受害人，可在外人的眼中，畢竟和段芷都是一家人，此番段芷的大膽行爲丟的無疑也是整個段府的臉面。想到深深受辱的上官承睿此刻正不知如何看待自己，段卉就覺得雙頰止不住地一陣陣發燙，覺得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但再難堪，也總要面對，段卉回了禮貌的一笑，便不安地在院中翠竹旁的石凳上坐下，既可等候又能避嫌。
小海傳完了話，也不讓人上茶，一撩簾便進去了。
過了大概一刻左右，竹簾再掀，現出了上官承睿的白衣身影。
段卉緊張地站起，卻見他俊美的容顏上雖然猶自殘留着淡淡的紅暈，眼神卻已然清晰明亮，下意識地快步朝他走了幾步，才忽然醒悟地停了下來。想要道歉，卻又覺得無從啓齒，不覺地咬住了下脣。
上官承睿也沒走臺階接近她，只是站在門前定定地望着她，只看了好幾秒，才嘴角微揚地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而後溫柔地吐了一句：“不用擔心，回去後我便向令尊大人提親，以免夜長夢多。”
段卉的鼻尖一下子酸澀了起來，羞窘地垂下頭去，極其難堪地低聲道：“對不起！”
上官承睿的目光卻更加溫柔：“我知道，不是你的錯。”
段卉又咬住了脣。
“公子，喝完綠豆湯吧！清熱消暑的。”爲免氣氛太尷尬，海鷗忙端着綠豆湯上前，緩和圓場。
“多謝！
”上官承睿示意小海接過來，目光卻仍停在段卉的臉上，“進來坐坐吧？”
段卉猶豫了一下，還是紅着臉舉步走了過去。
上官承睿側過身人，讓她先進，而後隨後。
海鷗欲待也跟入，卻被小海瞪了一眼，不由頓步。
小海哼了一聲，自己端着綠豆湯進去。
“小海，你先出去。”待他放下湯，上官承睿便淡淡地道。
小海長長地哦了一聲，瞟了一眼段卉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退了出去，同時還放下了竹簾，隔絕裏外的視線。
“小海還是孩子脾氣，你莫要往心裏去？”上官承睿輕輕走到站在面着一面池水窗臺前的段卉身後。
“這樣的事情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會生氣的。”段卉垂眸，雙手半跌在腹前，食指和拇指不自覺地交錯着輕掐。
“我不生氣，只是後怕，”上官承睿再走進一步，忽然猝不及防卻又輕柔地令人無法升起叱責之心的環抱住她，將她帶到懷中，微微地摩挲着她的烏髮，“後怕若是當時沒有保持住神智犯下大錯，將來還有何面目再見你，幸好……幸好……”
聽他喃喃地連說兩個“幸好”，段卉只覺心中的感動和柔情無法抑制地噴涌，忍不住一個用力地扭轉身，抱着他的腰正面埋在他的懷中，哽咽地喚道：“承睿……”
彷彿是想不到她會主動迴應自己，上官承睿明顯地一僵，而後才稍稍放鬆了下來，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背：“好了，都過去了。相信我，我不會讓這種事情再發生第二次。”
說着，忽然一把推開了她，連續後退了兩步。
段卉剛剛享受到了情人懷抱的溫柔，卻陡然被抗拒，不由錯愕地擡頭望他，卻見上官承睿的面頰比方纔又潮紅了許多，呼吸也似急促了起來。
“我體內藥性未退，你……還是早些回去吧！”上官承睿雙眼極爲明亮地望着他，眼神中有一種陌生的熱度。
段卉頓時也迅速紅臉，低弱蚊蠅地嗯了一聲：“那你自己保重……我……我先走了。”
說着，忙疾步往門口處走，卻不料經過上官承睿身邊時，他忽然又用力地將自己拉入懷中，迅速地在她的額頭上輕吻了一記，而後又迅速放開，前後時間頂多一秒。
這一下，段卉的心更是狂跳地幾乎要躍出胸腔，根本就不敢擡頭地低頭直掀簾衝出，疾步往院門走去。
說起來她兩世爲人，談戀愛的時候更是更親密的動作都有，然而，此時此刻，面對這激情而又壓抑的一吻，心底卻竟然有一股如決堤之河般澎湃的羞澀，讓她在感覺到前所未有驚慌失措的同時，更有一種深深的甜蜜和幸福感。
唰唰唰！
被大力掀起又甩落的竹簾由於慣性不住地擺動，透過竹簾透映在地上的斑駁光點也如螢飛舞，良久才穩定了下來。
上官承睿正在原地，目視着段卉離開的方向，漂亮的嘴角緩緩勾起。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