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爲父親母親和衆位姨娘分憂，是我的福氣，哪裏談得上辛苦二字呢？”段卉壓下憂慮，淺淺地笑道，只是看到肖姨娘明顯比昨日親近了許多的神色，心底不免浮上了一絲疑慮。她今天所求的籤雖是上上籤，但段瑾的大小老婆可一共有四個，其中還不算那些沒有名分的通房丫頭，就算段瑾真的命中註定有兒子，也不一定是從她肚子裏蹦出來的，她這樣高興未免太早了吧？

不過，肖姨娘雖然善於察言觀色，卻還不是如方姨娘那般狠辣無情，就算她生了兒子也妨礙不到遲早要離開的自己。

這麼想着，段芷便任由肖姨娘挽着自己的手，只微笑着伸出另一隻素手牽起一有肖姨娘等人在場就顯得怯弱少語的段芷，一同往寶殿外走去。

只這麼一會功夫，外頭的天色已明亮了一大半，圓圓的月影也越發淡薄起來。不過流雲卻多了許多，絲絲縷縷地飄蕩在藍天之下，靠近東方的一些浮雲則漸漸鋪上了淡淡的色彩，猶如萬丈紅塵初初涌動，猶如希望之前兆，讓人不禁心生期待。

“天空真美。”段芷跟着段卉踏出高高的正殿門檻，羨慕地仰望着天空，小聲地讚歎道。

“是啊，只可惜已經趕不上去山上看日出了。”段卉凝視着美麗的蒼穹，有點淡淡的遺憾。

但凡是人爲之物，就是再精美再壯觀也會有看厭的時候，惟獨大自然地一峯一雲，一草一木，總能帶給人不同的感受，也更能滌盪一個人的俗心，可以讓人短暫地忘卻塵世的煩惱。

“二姐若喜歡看日出，那我們下次來看就是了。”段芷信心滿滿地附耳悄道，“以後這樣的機會肯定還會有很多的。”

“三小姐說的是，不過是看個日出而已，又不是什麼難事。”肖姨娘附和道。

前面早有小沙彌前來引路，段卉便只笑笑不再多說。

等踏出側門，身後的正殿裏頓時響起了一連串嘈雜的腳步聲，還間雜着佛號什麼的，想是沙彌終於將早已等候在外頭的普通香客放了進來。

早膳後，段卉雖然還是疲憊，卻捨不得將時間浪費在補眠之上，正欲去後園走走，一個小沙彌忽來相請，說是三窮大師處有親手採摘的雨前雲山綠，請她過去一品。一問，恰好也在後園，段卉便笑着應了下來。

肖姨娘心中有鬼，生怕三窮大師泄露了她的祕密，自說自話地也湊了上來，說也要討饒三窮大師的茶喝喝。小沙彌似有些猶豫，終究不便代替三窮大師拒絕，便吶吶地走在前頭帶路。

既然大家都去，段芷也自然地跟隨，於是，一個人就變成了一羣人，依舊浩浩蕩蕩地往後園行去。

此刻正值夏初，天雲寺的後園主要摘種着各種各樣的果樹，果花雖早落盡，但滿眼都是蔥蔥翠翠的葉子卻也別樣清新，而且小池邊，亭子角，假山旁都分別悠悠然然地自行盛開着一些顏色各異的月季芍藥，將整個園子點綴的越發清雅。

“大師，我等冒昧厚顏，聽聞大師想要請喝茶，也想來討大師一杯，還望大師恕罪則個。”一看到一身灰色僧衣，已在雲角亭中相候的三窮大師，肖姨娘就滿面笑容地先打招呼，“大師的雲山綠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喝到，這一回咱們是沾二小姐的光了。”

三窮看到這一大班人，枯瘦的眉目依然沉着，不見絲毫情緒，只是在衆人見完禮之後，淡淡地告了個罪：“貴客光臨，自是榮幸。無有……”

那個法號無有的小沙彌應了一聲，會意地從旁邊的盒子裏取出兩套杯子擺在桌上，三窮擺手請她們入座，便拎起初開的茶壺先注入青色的瓷壺中養和，然後

開始溫杯。

江州郡素有飲茶之風，一年四季皆爲盛行，哪怕是在夏日，也喜在陰涼之處煮茶會友。因此，像這樣的程序，作爲大戶人家的段卉等人自然並不陌生，當下誰也沒有打擾，只是靜靜地旁觀三窮閒淡從容地衝泡綠茶，等候品茗。

正在這時，園外忽然傳來一陣嚷嚷聲：“施主……施主……你不能進去……”

衆人不由側目望去，卻見人影一閃，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飛快地闖了進來，修長的雙腿輕鬆地騰跳過怒放的花叢灌木，五步並兩步地就直往亭子這邊奔來，同時高呼道：“三窮大師……”

看見這個滿身風塵、頭髮鬍子都亂蓬蓬地猶如野人似的陌生人猛然闖進亭中，肖姨娘率先驚叫着踉蹌而起，快速地躲到了丫頭婆子的後頭。段芷也被駭得擰着手帕直往段卉身邊靠，只有段卉雖然也有些吃驚，卻仍保持端坐的姿勢，沒有退讓一步。

來人看起來雖兇猛，但從他高聲呼喚三窮大師的尊號來看應該並沒有惡意，而且就連段府的幾個護衛都沒能攔住他，他若真想對她們這幾個弱女子不利，恐怕她們也逃不了。

“三窮大師……”男子來的兇猛，卻並沒有做什麼暴虐之事，而是一入亭中就一個箭步地剎住了身體，挺直了脊樑向三窮大師拱手行禮，朗聲道：“晚輩見過三窮大師。”

然後，這才向段卉等人快速地掃了一眼，但隨即移開了目光。段卉也這纔看清他的面目，卻見他半張臉都被起碼一寸多長的絡腮鬍所覆蓋，幾乎只看得到一雙極濃的黑眉，還有濃眉下一對佈滿血絲的眼睛。

“你是……”三窮大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恍然地站起，枯槁的臉上顯出又驚又喜的神色，猛然詫異地高聲道，“沈施主，你怎會來此？”

說着，對隨後追來的小沙彌和殺氣騰騰疼的段府護衛擺了擺手：“這位是貧僧的老友，不是歹人，無需驚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