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施主，三窮師叔回來了，請段施主去禪房診脈。”剛走出偏殿，就見一個小沙彌前來相請。

其實段卉很想說自己只不過是暈了車而已，休息一下就沒事了，不過一來人家已經專門爲自己提早趕了回來，二來不看一下，段芷肯定不依，奴僕們也難免生怕回去領責，便與肖姨娘等人一起前去。

因明日纔是十五，香客信徒們大多都會明日纔來敬香，這會天雲寺中相當清靜。衆人一路走去，只見黃牆朱門青石路，未見一個寺外的閒人，即便遇到僧人，瞥見她們一行八個女人浩浩蕩蕩的，早就遠遠避開。因此，除去足下細碎的腳步聲，最熱鬧的反而是在綠蔭之中不住跳動撲騰的鳥雀，一聲聲的清脆婉轉，讓人心神悠然。

沒一會，衆人便繞過殿宇，來到西邊的僧舍。

較之段卉等入住的雖然簡潔卻仍帶着幾分雅緻的客院，座落在最邊上的這座小院卻是純樸的不能再純樸。低矮的土牆，陳舊的門扉，灰色的屋瓦，宛如路上隨意一戶農家陋舍。

“請段施主在此稍坐，小僧去請師叔。”進院後，小沙彌並不請她們進屋，只將她們帶至一張石桌旁。

段卉道了謝，正欲坐下，卻見那石桌只有兩隻石凳，而肖姨娘卻已搶先坐了其中一隻，若自己坐了段芷就要站着，便改變主意緩步走向院中那些連曬着草藥的架子，隨意地遊覽。段芷雖來過天雲寺，卻不曾來過這個院子，也跟着她好奇地打量起來，但見院中除了藥材還是藥材，還有各種各樣奇怪的味兒，一下子就趣味索然了。

“段施主，三窮師叔來了。”過了一小片刻，小沙彌才陪着一個形容十分枯瘦、面色晦暗的灰袍僧人走了出來。

“大師好！”肖姨娘連忙起身行禮，段卉也趕緊走了過去，合掌尊呼了一聲。心中卻暗想，原來這位就是醫術高超的三窮大師，怎麼自己反而是如此一副大病纏身的模樣？還有他的法號，也好生奇怪，不知道是哪三窮。

三窮大師看來並不喜歡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便在無人坐過的那隻石凳上入座，微擡右臂。

段卉忙在他對面坐下，送上手腕，同時歉意地道：“小女子只是一時不慣坐車，才略

有不適，卻勞動大師倉促趕回，實在不好意思。”

“二小姐可別這麼說，剛纔你又是臉色蒼白冒汗，又是噁心嘔吐，差點嚇死人了，還是讓大師看看比較好。”肖姨娘在一旁用帕子拍着胸口，彷彿段卉得了什麼重病般心有餘悸。

三窮大師卻像是誰的話都沒聽到一般，只是伸出兩根冰冷的手指搭在段卉的脈搏之上略略地診了一會，才吐出六字：“無妨，一劑即可。”

說着，直接起身走進屋去。

小沙彌連忙解釋：“施主莫怪，我師叔就是這樣的脾氣，他現在是進屋爲施主擇藥去了。”

“不敢，是我打擾了三窮大師纔是。”段卉微笑道。

由於有意把她當高等貨物培養，段瑾並沒有在飲食上虧待過身體的原主人，起碼吃是吃得飽的，所以以前的段卉身體還算健康，發育的也不錯。還魂後，兩年來，自己始終堅持起早練瑜伽，再加上越來越好的物質待遇，竟然連一次病都沒得過，現在不過是小小暈車而已，自然不可能有大妨。

“嗝……嗝……”話音剛落，院門口突然傳來兩聲響亮的打嗝聲，引得衆人一起側目，卻見是一個佝僂着身子，走兩步就要打嗝一次的平民老婦人。

“嗝……小師父，三窮大師在……嗝……在嗎？”

“我師叔剛回來，正在裏頭給這位小姐抓藥呢！”小沙彌似乎跟老婦人很熟了，很乖巧地跑過去扶她，“老婆婆，你的打嗝還沒有好一點嗎？”

“是啊，我老婆子……嗝……上輩子也不知道……造了什麼孽啊……好命苦啊，都半年多了……嗝……這天殺的打嗝總也不好，日嗝夜夜嗝，可害慘我了……嗝……前兒個吃了藥才稍微好了一點……可這兩天又……嗝……又復發了，還更兇了……”老婦人一邊不住地打嗝，一邊滿面愁苦地絮絮叨叨。

只見她一張老臉顏色褐黑，佈滿了皺紋，神色憔悴，雙目更是渾濁一片。

這個老婦人也實在可憐，老都這麼老了居然還得這種磨人的怪病。

段卉有些同情地注視了老婦人好幾眼。

打嗝這種事情，換在平常人看來，只不過是小事，往往喝點水可能就平靜

了，但一旦成爲長期的病症，折磨人起來卻絲毫不下於其他的重病，往往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極其影響生活和情緒。前世的時候她就曾在醫院裏見過類似病例，當時那個病人簡直都快發瘋了，抓着醫生的手就直接說，要是能治好這個病，他情願送十萬元紅包表示感謝。

不過段卉不介意和老婦人同在一個院子，旁邊的肖姨娘反應卻沒這麼平靜了。她幾乎在老婦人剛出現之時，就已拿起手帕厭惡地掩在口鼻處，彷彿那老婦人嗝出來的氣體隔着老遠也能噴到她臉上一般。若不是知道三窮大師素來對貧賤一視同仁，若是在此發作脾氣，難免會惹的大師不快，而且自己又有事求人，她早就開口讓小沙彌趕人了。

見肖姨娘面露鄙夷，又看段卉等人俱是衣着華貴，又帶着這麼多丫鬟婆子，那老婦人忙自覺地往旁邊走，免得冒犯貴人。

“那老媽媽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師叔很快就出來的。”見老婦人一直嗝個不停，小沙彌好心地幫她順氣。

“二姐，怎麼還有人打嗝半年都不好呀？”段芷粘在段卉身邊，雖然不至於像肖姨娘那樣鄙夷着翻白眼，可見那老婦人打嗝的模樣，忍不住也有些皺眉。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本就有許多奇怪病症，這原也不奇怪。”段卉低聲道，“人家正病着，我們就不要再討論了。”

段芷吐了一下舌頭，點了點頭，卻見三窮大師正好走了出來，兩人忙迎了上去。

“冷水浸兩刻，煎熬半個時辰，熱服。”山窮大師將藥包交給最前面的海鷗，就直接走向那個打嗝的老婦，問道，“可是更兇了？”

“是啊大師……嗝……大師，我這病是不是沒得治了？”老婦人悲觀地問道，佝僂的身子時不時就被打嗝震地一伸一縮的，又是古怪又是可憐。

三窮大師也不避嫌，直接抓了她枯瘦的手腕診脈，卻半天不說話。

段卉本欲告辭，可是拿了藥還沒道謝就走未免太不禮貌，此刻三窮大師在診脈，更是不好打擾，便依舊等在原地。

“鍼灸無用，藥石無效，施主的病，請恕貧僧無能爲力。”三窮大師終於放下了手，卻一開口就是自認醫術欠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