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爹真的會把我們送人嗎?”想起自己曾無意中見過的那個渾身上下都透着淫氣的賈大人,段芷就忍不住渾身發顫。她一直以爲自己雖然比不上大姐那樣備受寵愛,也從來不敢像大姐一樣依着爹爹撒嬌什麼的,可這些年來,爹爹對她也算好的,有什麼吃穿用度都沒有少了她。可今天……今天……
“不,不會……”段卉機械地搖頭,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心底雖然灰暗空洞,臉上竟然還能擠出笑容反過去安慰她,只是聲音飄渺地彷彿出自另一個人之口,“爹這不是因爲要安撫大小姐嗎,所以才故意說說的而已。再怎麼說,我們也都是爹的親生女兒,他又怎麼可能真的把我們賣掉送人呢?”
段芷兩眼愣愣地,像望着一個陌生人:“二姐,你好像真的不是你了,要是以前……你可能早就衝出去了找爹評理了。”
以前……以前的段卉不早已死了?不早已正是因爲太過沖動所以才已經魂飛魄散了麼?
段卉如踏棉花地輕飄飄想着,臉上的微笑卻反而更加明麗起來,甚至聲音都更加清澈悅耳起來,猶如好聽的音石相擊:“那是以前不懂事,現在二姐明白了,其實人生不過只是一個大玩笑而已,所以,爹爹也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又何必當真呢?再說……呵呵呵呵……”
段卉忽然不住地笑了起來,所謂美人計美人計,最起碼送出去的至少都該是美人級別的不是麼?芷兒有父有母,又生得一般,到了那一天,怎麼也輪不到她,先出彩的必定是她這個二小姐纔是。
“二……二姐……”看着段卉近乎詭異的瘋狂模樣,段芷更是受驚,一下子往後跌去。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彩雲也被段卉的樣子嚇得不輕,趕忙抓住她的肩頭搖了搖,心痛地帶着哭音哀求道,“奴婢知道你心裏頭苦,心裏頭恨,你要哭就哭出來,千萬不要嚇奴婢呀!”
段卉卻只是笑,笑聲中滿是譏諷。
“彩……彩雲……你先扶二姐回去吧……”
段芷害怕地眼淚兒又滾滾而出,想要去握段卉的手又不敢握,恐驚交加之下,忽然一骨碌地爬起來,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我去找我娘,對,找我娘……娘一定知道爹是不是開玩笑的。”
說着,再也不敢遲疑,踉蹌地向洞外逃去。
“回去?”段卉喃喃地笑着半依着彩雲,心中一片迷茫,如踏虛空,茫茫天地,竟無一處可以棲息。
她還能回到哪裏去?她曾以爲在這裏會有一個全新的開始,卻不料,這裏根本就不是她的家,而是一個到處都是貪婪嫉妒的虎狼窩。
不,她要逃!驀地,段卉的心中升起一個強烈無比的念頭,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擁有一次重生的機會,她既然好不容易活了,又怎能讓自己活得毫無尊嚴?她要離開,她絕不能再呆在這個充滿惡毒的豪宅裏,不能再呆在這羣豺狼虎豹的身邊,不能讓他們把自己一口口吞的連骨頭都不剩!
……
清晨,一股股的涼風如同一個活潑的少女一般四處跳着舞,帶動屋檐下的風鈴發出一陣清脆悅耳的叮叮聲。
如一隻受傷的小獸般緊緊地蜷縮成一團的段卉,猛然睜開了眼睛,眼神兒直勾勾地瞪着眼前還未習慣的輕羅粉帳,大腦足足空白了好幾秒才意識到天已經亮了。
天亮了,如同夢中那段漫長冷徹的歲月,雖然當初曾經是那般的難熬,但她總算再次挺過來了。段卉想要起身,卻覺渾身無力,不由又靠了回去。
“小姐,你醒啦?”聽到裏間有響動,門簾一下子就被挑起,一個眉眼十分端正可惜卻長了一張麻子臉的少女探頭進來,正是昨日在外間值夜的那個人事不知的少女。不待段卉回答,那麻臉少女便回頭對身後道,“青花,小姐臉色不好,你快去廚房要碗醒酒湯來。”
外頭有人清脆地應了一聲,隨即響起一陣下樓的腳步聲,麻臉少女這纔再次撩開簾子,端着一盆水走了進來。那溫暖的笑容隱約有些相似當年那個小臉上總是掛滿擔憂的小丫頭,
卻已不再是她。
彩雲……段卉的神思有片刻的恍惚,物是人非事事休,兩年多過去了,她還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宅裏,而當時那個忠心耿耿的少女卻已永遠不在了。
“小姐,是不是頭疼得厲害?”海鷗放下臉盆,擰了帕子,輕輕地走了過來,揭開羅帳,也不撩到兩邊,直接探身爲她拭額上的冷汗。
“嗯……”段卉疲倦地任她服侍,虛弱地靠在牀頭。
昨晚喝了不少酒,好不容易吐了乾淨睡下又是噩夢又是……此刻頭顱確實疼的就像要炸開一般欲裂難耐。
“小姐,牀單怎麼不見了?”海鷗疑惑地低聲問道,“還有小姐怎麼半夜裏換了……”
話音未落,忽然停住,盯着段卉的脖子一下子咬住了嘴,目光頓時駭然,纏聲道:“小姐,他……他又來了?”
段卉下意識地摸了一下,想起淳于戟的啃咬,臉色頓變,一把攏起衣服,赤足急奔到梳妝檯前,去照那磨得錚亮的菱花大銅鏡。只見猶如天鵝般優美的頸項處,赫然有兩處明顯的吻痕,貝齒頓時緊緊咬住下脣,眸中滿是滔天的恨意和蝕人的怒火。
海鷗立刻敏感地往牀裏頭的席子上望了一眼。
“不用看了,我沒讓他徹底得逞。”段卉僵硬地跌坐在繡墩上,澀澀地一笑,眼神卻沒有半點溫度,平靜地道,“他要毀我清白,我只有趁他不備,拔了他的髮簪抵在他的要害,用斷子絕孫的毒誓逼他放過我。那牀單衣服被他碰過,我噁心,丟在牀底下了,你到時候幫我處理一下!”
海鷗先是不解,繼而忍不住失聲而呼,臉色頓時飛紅了起來,但馬上又復蒼白:“小姐,淳于將軍……你這樣……他……他真的會放過你嗎?”
她們當丫鬟的不比小姐,爲了防止上頭的老爺隨時興起寵幸,大多都是十一二歲就會有專門的婆子來教導男女方面的知識,加之來段卉這邊之前,她曾服侍過方姨娘,多少能明白一些。此刻聞聽,驚駭之餘更是無比擔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