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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乘龍佳婿 - 第五百一十六章 祥瑞和奇葩字體大小: A+
     

    雖然朱廷芳中午前已經親自來過一趟九章堂,還一塊去了一趟如今作爲九章堂大宿舍的蕭家,然後就留在蕭家和蕭成說話,但張壽既然和朱瑩說過傍晚時會過去趙國公府一趟,這會兒離開國子監,自然不能立時回家。

    從國子監到趙國公府雖說比回張園稍遠,但畢竟都在北城。可才走過兩個街口,他就聽到了一個大嘴巴的嚷嚷。而因爲嚷嚷的這人有點大舌頭,他只聽清楚了四個字——彩棉祥瑞。

    因爲在他那個年代,祥瑞不是什麼好詞,反而有某種很微妙的含義,就比如他在網上跟帖時也和其他人一樣嚷嚷過祥瑞御免。所以,他稍稍發愣了片刻,這才意識到所謂的彩棉祥瑞是什麼東西。眼看街頭人們那興奮至極的表情,他不禁嘴角勾了勾。

    彩棉祥瑞……也不知道是誰散佈的這消息,還真是生怕風波不夠大嗎?

    心裏這麼想,張壽卻沒打算摻和那亂七八糟的嚷嚷,而是稍稍拉低了一下帽檐的軟紗。

    但凡他無所謂別人認出自己與否的時候,只要他帶上阿六,再從家裏挑兩個小跟班,他就算走在大街上,他也敢大大方方露出臉,反正那些拋過來的花花草草香粉盒子自有阿六解決。尤其是和朱瑩在一起的時候,往往還有趙國公府那些訓練有素的護衛,他大可無所顧忌。

    可如果他不希望別人認出自己,大多數時候就會戴上一頂垂紗軟帽。否則……呵呵,天天被路人圍觀,品頭論足,不煩嗎?雖然他不是會被人看殺的衛玠,可也嫌麻煩!

    而且,在朱瑩那別有用心的推廣之下,這種垂紗軟帽在京城很流行——難看的人用這遮掩那難以見人的尊容,相貌平平的人則是想多增加一些神祕感……至於長得好卻懶得被人圍觀的美男子,那也絕對不止他一個。

    所以,此時此刻他戴着垂紗軟帽,順順當當就成了個安靜路過的美少年。

    當張壽抵達趙國公府的時候,便得知吳氏已經被太夫人和九娘命人接了過來,如此一來,本打算不在這吃晚飯,稍坐片刻就走的他不得不無奈留了下來。這頓晚飯,兩家即將成爲姻親的長輩那是樂呵呵一家親,早就體會到親家客氣好相處的吳氏自然沒什麼負擔。

    問題是,張壽卻有負擔,因爲這會兒是長輩們一席,晚輩們一席,那張小方桌上,他左邊是朱瑩,右邊是朱廷芳,反而朱二一臉看熱鬧的表情坐在他正對面。

    中午話說了一半就打住的朱廷芳,晚上因爲拉了朱二與朱瑩同席的關係,此時就很乾脆地打開了話匣子:“就在今天中午之前,松江華亭書院和蘇州太湖書院的兩位山長都到了。中午的時候,已經來的那兩位和剛到的那兩位出去吃了一頓飯。”

    朱廷芳頓了一頓,似乎是給張壽一個思量的時間,這才淡淡地說:“去的地方是興隆茶社。剛好陸三郎給你去代課了,中午又被你差遣去了蕭家,於是……”

    “於是什麼?”張壽笑眯眯地挑了挑眉,一臉好奇地問道,“難不成是四個山長在那挑刺,那邊沒了陸三郎就沒人能應戰,於是被人挑了場子?”

    朱二從來沒有見過溫文爾雅的張壽用這種猶如市井地痞似的口氣說話,正夾了一筷子木耳進嘴的他頓時一嗆,隨即咳了個驚天動地。

    “本來我以爲是這樣。”朱廷芳卻不像朱二這麼失態。他早就看出張壽不是那種純粹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壓住了滿臉興奮要揭開謎底的朱瑩,他就對着張壽哂然一笑。

    “不是四個山長找茬。出言不遜的只有一個豫章書院的洪山長,結果被你收留的那個奇葩宋舉人翻來覆去地拿着一句民以食爲天,給當衆擠兌得下不來臺。”

    儘管朱廷芳說得簡單,但他這番話的含義卻不簡單。張壽先是一愣,隨即想象了一下當時的場面,無非是你有萬千慷慨語,我自一劍戳心來,他不禁也笑開了。而朱瑩見狀終於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拍案而起。

    “大哥去找你,我本來也想跟去,可聽人報說那四個老傢伙一塊出門去了,我就多了個心眼跟去瞧瞧,果然就看見他們去了興隆茶社!那個嶽山長倒還好,說了不少好話,另兩個不哼不哈的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就那個姓洪的老頭吃完抹嘴出了興隆茶社,就大放厥詞!”

    “他說什麼辦御廚選拔大賽是宣揚奢靡,放縱慾望,結果,他這次是遇到對手了,罵一句,就有人嚷嚷一聲民以食爲天。再罵一句,那傢伙還是民以食爲天,到最後,四周圍百姓也都樂了,齊聲嚷嚷這麼一句話,差點能把人耳朵震聾了。我也忍不住跟着叫了兩聲!”

    朱瑩說着自己都不知不覺笑了起來,接下來又形容了一下洪山長在衆怒之下不得不退走時的憤怒,嶽山長撇清自己時那大義凜然的虛僞,其餘兩位依舊不哼不哈的城府……

    直到最後,她方纔說到宋舉人從人羣中鑽出來之後,對她吹噓自己那手段時的得意洋洋。

    聽到這裏,張壽不禁啞然失笑道:“既然五個字擠兌走四個山長,那宋舉人現在人呢?”

    朱瑩頓時撲哧笑了出來:“那還用說?廣東會館的宋會首正好就在附近,聞聲趕來,嚇得宋舉人落荒而逃,臨跑時還百般央求我幫忙拖住他叔父。我是幫了一下忙,至於他後來有沒有跑掉,那我可不知道……對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連累可憐的方青。”

    剛回京城的朱廷芳當然不熟悉宋舉人和方青這一對難兄難弟,又或者說冤家對頭,此時便追問了兩句,聽朱瑩言簡意賅地說了說奇葩舉人和大嘴舉人的那些事,就算素來他不苟言笑,此時也不禁爲之莞爾。

    “怪不得我聽人說,廣東會館黑布套頭抓走的兩個人,其中一個和瑩瑩你說過話,原來是你認識的人。既如此,那我就讓人拿我的帖子送過去,讓他們放人吧。”

    “還真被抓回去了?”張壽愕然問了一句,見朱廷芳不以爲意地點了點頭,他就和朱瑩交換了一個眼色。而這時候,就連朱二也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彷彿有些牙疼。

    “就憑這姓宋的藥倒護衛,綁了小廝,又給自己的坐騎下巴豆支走了馬伕,隨即自己溜去參加御廚選拔大賽,眼瞅着就要進決賽當御廚這架勢,再加上他還氣哭過永平公主,事情敗露就往妹夫你那張園一躲,死活不肯跟長輩見面,如今這麼被家裏抓回去……嘖嘖!”

    今天這場合原本是家宴,然而,這慶安堂中除卻太夫人、趙國公朱涇以及九娘和吳氏這些長輩一桌,張壽這羣小輩這一桌,卻還有另一張小桌子,那裏對坐着兩個身份特殊的人。只不過和其他兩桌的說說笑笑不同,這一桌兩個人卻是坐下之後就都不說話。

    不說話歸不說話,他們酒菜卻都沒少吃,此時桌上風捲殘雲,原本和上頭老少兩桌一模一樣甚至連分量都沒少,反而更多的食物,竟然已經沒剩下多少了。

    而當聽到朱二這說法時,此時已經混了個半飽的阿六頓時放下了剛剛一直都在和花七廝打搶食的筷子,之前一力爭搶的食物彷彿在他眼中已經不再重要了。

    然而,他剛想起身悄然離席而去,花七就突然笑了起來。

    剛剛一直都很沒有存在感的他突然這一笑,自然而然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順便也發現了已經起身,彷彿正打算離開的阿六。

    “姓宋的小子奇葩嘴賤,相比起來,那個心直口快的方青那就簡直是純良了。姓宋的小子也活該他自己家長輩好好收拾一頓,你現在過去,還不如等他吃夠苦頭再過去救他,一來讓他好好吃個教訓,二來也正好賣他一個人情。”

    說到這裏,花七就站起身強硬地把阿六給按回了原本那張椅子上:“你小子只要管着你家少爺安危就好,這麼擔心姓宋的那不相干的人幹什麼?”

    “我沒擔心他,我是擔心他的手藝。”阿六猶如看傻子似的看着花七,隨即就看向張壽和朱瑩,“宋舉人潮汕砂鍋粥和廣式煲湯做得不錯,那是少爺喜歡的。他還會做好味的糖水,那是大小姐喜歡的。皇上也還想要他做御廚呢。”

    堂堂皇帝居然放在最後,可這屋子裏的衆人聽見阿六這說法,卻沒有一個去糾正他的。

    而朱瑩恰是直接一拍桌子叫了起來:“阿六你說得沒錯,我都和宋舉人學過很多次他那些糖水了,配方我也會了,但火候我還把握不準……我還打算日後做了給阿壽吃呢,這手藝還沒學全,萬一他被迂腐的長輩給打壞了,那我豈不是很吃虧?”

    “咳咳!”

    一聲威嚴的咳嗽打斷了朱瑩的話,緊跟着,太夫人就和顏悅色地對阿六笑道:“阿六,你既然不放心,那就去吧。不過,先禮後兵,也不要用瑩瑩她大哥的帖子了,拿着我的帖子過去。你順便替我捎句話,縱使宋舉人有千般不是,他是皇上看中的人。”

    阿六立刻眼睛一亮,見張壽對他點了點頭,他就立刻答應了。等到一旁李媽媽快步拿了一張外表樸實無華的帖子過來,他雙手接了,隨即低頭行了個禮,轉身一溜煙就跑了出去。他這一走,花七就忍不住搖了搖頭。

    “姑爺和大小姐慣着他也就算了,現如今連太夫人您也慣着他!”

    “那有什麼不好,阿六這孩子我一看就喜歡,不然你問問吳娘子,她是不是也喜歡?”太夫人笑眯眯看着吳氏,見人果然連連點頭,她越發連眼睛都眯縫了起來,“這小子和你不一樣,你沒心沒肺,他卻不一樣。他那張臉是冷的,他那顆心卻是熱的。”

    見花七聳聳肩,似乎對這評價絲毫不在意,繼續去大吃大嚼,太夫人就淡淡地說:“對了,午後我收到了洪氏送來的拜帖,上頭說她父親崖岸高峻,刻板自矜,常不知不覺就衝動得罪人。往常在江西時尚有人照拂,在京城卻容易因言惹禍,如有得罪之處,請我多多包涵。”

    張壽沒料到洪氏竟然能未卜先知,可是,再想想洪山長在皇帝面前就敢罵他巧言令色,他不禁又覺着,洪氏這根本就用不着卜算,因爲就洪山長那性格,真是不得罪人都難!

    外城廣東會館的大堂上,當被堵住嘴的宋舉人終於被人摘掉了那黑布頭套時,他頓時眯起眼睛,竭力試圖熟悉這明暗變換的光線,隨即就一點都不意外地看到了上首那個熟悉的身影——廣東宋氏當家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他該叫一聲叔父的宋會首。

    可就算是料到自己被人抓了,他還是氣急敗壞地狠狠瞪着對方,一點都沒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意識。當那團堵嘴布也被人取走的時候,他就立時冷笑了起來。

    “想不到叔父你也會幹出光天化日之下綁人的事!”

    “你能綁了你的小廝,給你的護衛下藥,順便還給自己的坐騎下巴豆支走馬伕,我不過是把一個晚輩請回來說說話,用一點激烈手段而已,那有什麼不可以?”

    早一步被帶進來,此時已經坐在宋會首左下首位子上喝茶的方青,忍不住眉頭顫了顫,雖然很想反駁,但他到底還知道形勢比人強,因此只能竭力抑制烏鴉嘴的本能。

    而宋舉人被宋會首這話給噎得臉色通紅——畢竟,要是人家拿着禮法家規,功名前途之類的東西壓下來,那麼他有的是理直氣壯的理由,可人家拿着他做過的蠢事來堵他的嘴,他就頓時被動了。好半晌,他才終於重振旗鼓,可迸出口的卻是一句幾乎讓方青噴茶的話。

    “你到底想怎麼樣!”

    原本只是狀似氣定神閒的宋會首,此時終於真正氣定神閒了下來。他到底沒算錯,宋舉人固然是性格獨特了一點,天賦雖不錯,讀書卻應付差事的隨便混一混,也許確實是真的喜歡去賣糖水甚至做菜,但是,這小子骨子裏就是個善惡是非觀很鮮明的人。

    因此,他嘿然一笑,隨即冷冷說道:“我想怎麼樣?那還用說,當然是代你娘先好好給你一頓家法!爲了你這個舉人,你娘吃了多少苦,你想過嗎?來人,給我把荊條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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