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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錦繡嫡女 - 005 世子夜闖大小姐閨房,動心字體大小: A+
     

    日頭漸漸的落了下來,揚州已是暮色一片,殘陽下的天色如紅透了的橘子,霞光盛的刺人心目。

    江中綠霧起涼波,小橋流水倦船歌,而集市裏的叫賣聲卻沒有因此而停歇,比起白日裏更多了一份黃昏的餘味。

    前去詢問的婆子得了結果回來後,開口道:“回夫人的話,前面有一個姑娘在賣身葬父呢,說是母親重病花光了屋中的錢,現在父親又去世了,家裏沒有錢,求哪家出七十兩銀子買了她。”

    “那個丫鬟看起來如何?”謝氏素來心善,聽到有姑娘如此作爲,倒也是個孝順的,便動了心思。

    看到人羣中間空隙裏露出的那一張臉,雲卿手指緊緊的掐着坐下的湖草燈心墊,她想起來了,當時雪蘭就是這樣被剛好路過的她遇見看到了,然後看到她跪在那裏,差點被青樓的媽媽買去了,掏出錢買下了她。如今雖然她是和謝氏一起出來,但是雪蘭還是出來賣身葬父的了。

    前世裏,她視雪蘭爲最親近的丫鬟,除了沒有讓雪蘭做通房以外,其他的無不是給的最好的,那時候雪蘭走出去,都沒人相信她只是個丫鬟,看起來都像大戶人家培養出來的小姐,誰知後來,她竟然爲了一個通房的位置,就這麼另奔了韋凝紫的身邊,還在自己最潦倒的時候給上了一巴掌,她永遠記得雪蘭那仗勢欺人的模樣。這樣的人,就應該被人買了到窯子裏做個妓女。

    外面的婆子剛纔看的時候就端詳了一番,“模樣還是挺周正的,看起來也舒服,就是挺可憐的,聽說跪了已經一個下午了,因爲七十兩銀子不是少數,光是買個丫鬟大多數人還都只是看看熱鬧的。”

    當然了,七十兩銀子,就算是在牙行挑丫鬟,都可以挑上五個大丫鬟了,這個價格還真是開的高。雲卿不滿的在心中道,眼看謝氏就要開口買下雪蘭,雲卿連忙拉着她道:“娘,我看這個丫鬟不能買。”

    一向心腸好的女兒說出這樣的話,謝氏有些訝異的看着她:“怎麼不給買了?”

    雲卿抿了抿脣,其實買個丫鬟沒什麼不可以的,但是她就是不想讓謝氏買下雪蘭,她想了一會,開口道:“娘,昨天我們府裏不是剛挑了丫鬟嗎?怎麼又買一個呢?”

    “無事,多一個丫鬟沒有關係。”謝氏笑着道,原來女兒是在想這個。

    雲卿知道這麼說肯定打動不了謝氏,乾脆就直接道:“娘,你還記得以前廚房一個丫鬟的事嗎?”

    謝氏見女兒今日好像特別阻止她買這個丫鬟,又提起以前的事,便回憶了起來。雲卿說的是以前廚房裏面的一個小丫鬟,那時候是餓得暈倒在了門口,被婆子撿回來,謝氏看了可憐,又見身份沒什麼問題,就收留了下來,誰知道那個丫鬟是個慣偷,用這種辦法欺騙心善的富人家,混進去之後就是來打探地形的,好和外面的賊人裏應外合偷竊一把,幸虧當時的管事發現丫鬟行蹤鬼祟,跟去查探後便交了官府。

    想起這件事,謝氏還心有餘悸,當時沈茂沒在家中,若是發生些什麼,她和婆婆,還有小云卿三個女人還不知道怎麼辦。

    謝氏略有些猶疑的望着窗外,道:“她賣身葬父的,應該不會是那等人吧?”

    知道自己說的話起了作用,雲卿加把勁道:“如今你看這個丫鬟,一般人賣身也就二十兩了,可她要的是七十兩,這樣的價錢也只有富貴的人家才能買的起了。不是女兒要將人心往壞處多想,實在是有前車之鑑,須得多多慎重纔是。”

    其實雲卿知道雪蘭爲什麼要賣七十兩,記得她除了花了小部分銀子葬父之外,還要留錢給母親看病,另外也打算存一部分,畢竟賣身葬父就是死契了。

    謝氏低下頭想了想,女兒說的話是有一定道理的,人活在世上不可以沒有良心,但是也不能沒有心眼。

    於是開口對着外面的婆子道:“我們換一條路走吧。”眼不見爲淨,她不想看着人在眼皮下受難不救的。

    終於得到了謝氏的答應,雲卿看着外面還在人羣之中穿着白色孝服跪着的雪蘭,嘴角帶上一點微微的笑意。

    這輩子總算不要放這個礙眼的丫鬟在身邊了。

    結果這點喜悅還沒在她的心頭綻放到一天,到了次日的中午,雲卿就聽說沈茂回來的時候,順手在路上買了賣身葬父的一個小丫鬟,放在了謝氏的房間裏。

    雲卿心中一緊,對着流翠道:“我們去夫人那去用膳。”

    流翠眼睛帶着驚訝,剛纔小姐還說不想吃東西要先休息一會,怎麼轉眼之間就胃口好了。

    雲卿到了謝氏屋中,一進門就看見一個全身穿着白色孝服的少女跪在地上,臉色黃黃的,兩頰沒有肉顯得有幾分老,頭髮乾枯的盤在頭上,明顯的營養不良,一個勁的埋着頭,跪在地上顫抖個不停。

    雲卿進屋後先給謝氏和沈茂兩人行禮,然後再坐到一旁的黃花梨海棠雕花玫瑰椅上,屋中的丫鬟立即端了一杯茶放在她的桌面上。

    她一手端着茶杯,努力控制自己想要衝上去一把提着雪蘭甩出去的衝動,慢慢的,緩緩的吹着熱氣蒸發的茶葉水面。

    還好已經經歷過謝姨媽,韋凝紫和耿佑臣三人心靈的衝擊,面對雪蘭的時候,她已經能控制下來了。

    “娘,這個丫鬟看起來有些眼熟啊。”雲卿提着音就是想告訴謝氏這個就是在小巷口看到的那個丫鬟。

    謝氏早就認了出來,看着地上的雪蘭,心裏還是有些不踏實,畢竟女兒在馬車上說的話是有道理的,可是老爺買了回來放在她這裏,她總不好駁了面子,到時候安排些無關緊要的活計給她看,再讓李嬤嬤她們注意些便是。

    “既然買了你回來,以後就是沈府的丫鬟,這身孝服還是去了吧,穿的素淨點就好了。”謝氏淡淡的說道。既然賣身到沈府,那就不能天天穿着孝服在主子面前晃來晃去,沒有人喜歡天天對着一身白布麻衣。

    雪蘭這時才擡起頭來,眼珠子滴溜溜的在眼眶裏轉着,將屋中的三個主子都打量了一番,這纔跟着屋裏的丫鬟下去了。

    雲卿垂下眼,不去看她,如今重生一回,她本來想將雪蘭擋在門前的,可知有些人是擋不住的,如今她還不是進來府中了,只是她進來的方式改變了,雲卿暫且就先看着,若是她有什麼鬼祟的舉動,她就不會客氣了。

    到了午膳的點,謝氏吩咐人擺了午膳,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和睦的用完了之後,待周圍的丫鬟都下去了,謝氏才說道:“老爺怎麼想着今日買個丫鬟來了?”

    沈茂笑道:“也不是想起,路過看到了就順手做件善事,你曉得的,我……”他說的就是那個藥的事情,頓了頓纔開口道:“以前沈家一直都開了個如善園,專門接濟各方各地來的窮人,後來官府徵地修路,將如善園徵了去,開善園的事情也就停了下來了,如今我看,還是將這個再開起來吧。”

    他心裏有些感觸,三十出頭的年紀家中無子,雖說知道病會好的,還是覺得心裏不踏實,思來想去,自己也就是如善園停下來此事做的不妥了,如今是時候將它開了起來。

    當雲卿聽到沈茂如此說的時候,心裏便是靜不下來,端着茶杯怔怔的坐在那處。當年沈家之所以名揚天下的原因這也是之一,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時候,父親也開口將如善園重開了,長期開門佈施,廣對天下客,後來因爲沈家做善事名氣大,很多文人雅客也經常來如善園,原本救濟性質慢慢的就變了,變成了一個帶着虛名的慈善園。

    那些文人雅客最好吟詩,詩詞傳播又極快,一時之間沈家富裕傳遍天下,還有人說出沈家富可敵國之語,那時聽了只認爲是誇大其詞,如今想起來纔是真正的誅心。

    若是真要算富可敵國,沈家在全國也排不到最前面,嶺南鹽商,西北錢莊那都是赫赫有名,他們的財富肯定超過了現在只在江南一帶富有盛名的沈家。

    其實有時雲卿心中也有疑惑,即便是四皇子當年入住發現沈家祠堂乃銀磚砌成,也不至於抄家了事,現在正是大雍盛世,國富民強,當真國庫空虛到那種地步了嗎?可是除了這個原因,她又實在想不出其他來了。

    不過她覺得對於沈家這種沒有強大庇護的商戶來說,名聲太望的話,禍事遲早會上身。古語不是說的好嗎,人怕出名豬怕壯,這話是糙了點,理卻是真理。

    雲卿將手中的茶放下,擡眼看着沈茂,見他正和謝氏商量開如善園的事情,笑着插口道:“爹,其實女兒對重開如善園也有一點想法,不但可以真正的做到善事,幫助到別人,另外還可以幫到我們自己府中。”

    沈茂第一次聽女兒對自家生意上的事開口,倒是有些驚訝的開口問道:“那雲卿說給爹孃聽聽,看看有什麼好建議?”

    他說完,和謝氏對視得笑了一眼,目光中帶着對女兒的包容和寵溺。雲卿知道他們是認爲自己一時興起開口的,畢竟前世裏自己是半點不肯沾這些事,也認爲和金銀打交道俗氣,如今再看,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是依賴金銀生活的,只是有些人是披着一層好看的外衣一邊在追求,一邊在唾棄。

    此時若是想要自己說的話有效果,那就要有一副讓人信得過的樣子,她收起在父母面前小女兒的姿態,沉穩從容的望着沈茂,道:“爹,娘,你們都是心善之人,你們可聽說過《六度經集》的一句話,佈施,是六波羅蜜中修菩薩行的不二法門。而佈施可以分上,中,下三種,以飲食佈施爲下佈施,以衣物、寶物佈施爲中佈施,以頭目腦髓,盡用佈施爲上佈施。”

    沈茂沉吟了一會,“你的意思是?”

    “授人魚不如授人以漁。”雲卿知道父親已是上了心,開始真正認真聽她說話,這纔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若是我們出錢開如善堂布施救助窮苦人家,此方法當然很好,他們可以馬上得到救助,但是這之後呢,他們還是一無所有,大部分人還是過着窮苦的日子。我們揚州富庶,主要是倚靠織造,繡鍛,出海等等,而這些都是需要有專業的人才,就拿我們沈家來說,從養桑,喂蠶,剝繭,織布,繡花,再到運出港口這一系列的事情,必須需要很多的熟手。”

    “對,對,”沈茂聽女兒說的頭頭是道,不由的上了心,“是啊,繡娘手藝好的過個七八年也不行了,再去買也很難找到的,還有織布剝繭這些都是要熟手的,否則的話很難做的好。”

    “如此便是,若是我們開的如善堂,不單單是給人以魚,還將授漁的技術教給他們呢?”雲卿誘導道。

    “你的意思是讓教他們手藝,讓他們自己有一門手藝去尋求活計,然後我們需要的人便可以在如善堂中培養出來,剛好可以補上人才的缺漏。”到底是生意人,沈茂一想便將其中的一切想清楚了。

    雲卿點頭道:“爹果然厲害,女兒想的便是如此。”

    謝氏在一旁看着父女兩說話,她也聽懂了,“不過,若是如此,若是有的人家境不錯,都趕來學了,如善堂不是還要負責請夫子,等等的事務,比起開善堂的目的不一樣了。”

    “所以如果有人想進來學手藝可以,他先要跟沈家簽下五年的用工契約,表示在這裏學了手藝後,沈家安排他去何方做事,得的工錢按個人手藝,照市面上的標準工錢算,沈家一分錢不會要他的。那些家境富足的人他們是不會願意簽下契約,而窮到必須來如善堂的人,對於他來說,五年的契約和一份手藝,他當然會選擇對他有利的那一方。”雲卿解釋道。

    而沈茂也在心中計算了,沈家做出海貿易,量大質精,很是熬人,而越是好的繡娘,接的活多,眼睛就越壞的快。若是自己培養的話,一來省去四處找人的麻煩與中間的缺耗,二來也是真正的幫到了人,有了這門手藝,五年後這些人出了沈家,他們也能各自找到其他的工作,或者去別的小戶人家絕對沒有什麼問題。

    “只是這麼一來,如善堂便是一個手藝學堂,而不是一個單單就靠佈施做善事的地方。”沈茂還有最後一點擔心,當年祖上一直開如善堂便是爲了無所求的幫助窮苦的人家。

    其實這就是雲卿的目的,不做無緣無故的善事,那些人也沒辦法說沈家家大業大,拿錢養着一幫子窮漢了,大概在外人看來,沈家這還是在做打算盤的精明生意呢。

    如此一來,世人皆說商人重利,只不過更唾棄一點,那些個虛名離的越遠越好。

    “若是不願意學手藝自力更生的,沈家佈施了兩回也就罷了,做善事不是養懶漢,只有真正靠自己雙手才能一輩子過上好日子。”

    雲卿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神色有點冷,沈茂看了一怔,又笑了起來,“我的雲卿真的是長大了。”

    能不長大嗎?她殼子裏的是上一世二十歲的靈魂了,若是還和以前十三歲那樣以爲世界上一切都是那麼美好,那豈不是浪費了老天爺給她重生一次的機會。其實有時候她在想,可能因爲沈家做過的善事太多,所以纔有了她這次寶貴的機會,否則那麼多人枉死,也不單單她有機會重生一次了。

    沈茂越想越覺得這個想法十分妙,也非常可行,上回他出去又接了一筆訂單,爲了工人的事也愁着,每天就想解決這個問題,若是以後海外的生意擴大,需要的人更多,他想着想着便一拍腿站了起來,對着謝氏道:“我去前院了,你們慢慢說。”

    接着對雲卿道:“以後若是有好點子,可要早點告訴爹啊。”興沖沖的對着外面衝去。

    謝氏看到沈茂對雲卿喜愛,眉間笑容就更加多了,拉着雲卿道:“娘怎麼看着你最近好像瘦了一點啊?”

    摸了摸臉頰,雲卿挑眉道:“沒有吧。”

    謝氏仔細的將雲卿臉頰看了看,眼底閃過一抹心疼,柔聲道:“的確瘦了,是不是都沒好好吃飯?”後面一句是問流翠的。

    “回夫人的話,小姐吃飯還不錯,就是每天晚上看書看到很晚。”流翠早就想說了,現在小姐一天根本就閒不下來,一天到晚捧了一本書,要麼就在那練字,總而言之,沒有得閒的時候,她看着感覺小姐比自己還要忙。

    “你也不要如此拼命,若讓人看了,還以爲你要去參加科舉呢。”謝氏摸了摸女兒的長髮,吩咐琥珀去端一碗銀耳蓮子羹過來。

    端起銀耳蓮子羹,雲卿笑道:“哪裏,就是師傅交代的書要看完啊。”

    喝了銀耳蓮子羹後,又在謝氏這待到用了晚膳後,雲卿回到自己的院子中。

    黑夜降臨了之後,沈府裏的燈都亮了起來,路上的避風燈籠造型精巧,透出的燈光將周圍照得多了幾分迷濛的色彩。

    雲卿將書合上,揉了揉兩眼之間的穴位放鬆眼睛,再擡頭看了一下時辰,已經很晚了,青蓮在一旁候着眼神已經迷濛,人卻站得筆直,她嘴角微勾:“好了,你去休息吧。”

    青蓮眨了眨眼睛,問道:“小姐要休息了嗎?”

    “嗯。”她也不打算再看了,早點休息,明日起來再繼續看便是,青蓮將牀鋪好,又伺候了她換上了入寢時穿的中衣,這纔去了外間,今日是她守夜,需要守在外間,隨時等候她的傳喚。

    月華從支起的窗臺泄了進來,照的滿屋子銀色的清輝,雲卿拉好被子,正準備入眠。

    忽然她猛然的睜開眼睛,一道黑影正站在她的牀前,高大的身子給人一種巨大的壓力感,她反射性的拉起蠶絲薄被往裏面蹭去,當目光習慣了黑夜的時候,卻發現這個黑影有些眼熟。

    再定睛一看,眼前這個穿着白袍,烏髮如瀑布灑下來的男子,不是御鳳檀是誰!

    方纔那點驚惶馬上就換成了無限的惱怒,白日裏在書院惹了她還不夠,到了夜晚還要悄無聲息的潛進來,她到底是欠了這位世子爺什麼了,“你鬼鬼祟祟的進來做什麼!”

    雖然語氣不快,到底還是壓低了聲音,若是驚了外面的丫鬟,她和一個男人共處一室給傳了出去,只怕又要掀起一波大浪來了。

    御鳳檀還是站在那裏一言不發,他望着面前的少女,她面色如月,鳳眸如同兩支鳳翅,斜飛而上,在泠泠的月色之中,於貴氣裏生出三分慵懶的嫵媚來,一頭青絲去了裝飾,宛若一匹上好的綢緞盤在頭頂,餘下的如同千里瀑布奔流而下,順着她輕薄的中衣貼服而下,最後掩蓋在了薄被之下,讓人忍不住拉開這層阻隔,看看這瀑布究竟會流向何方。

    夜色裏,美人染了清華,原本便嫵媚妍麗的容顏,在這朦朧的月光之下,變得更加誘人。

    御鳳檀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鬼使神差的就跑來了她的閨房裏,他本來是想要四處逛逛,結果就逛到了這裏,大概白日裏沒和她說上兩句話,心中又想和她交談,便來到了這裏。

    那日在柳府,他去查一個東西,卻發現那人竟然狠心的給他下毒,他知道那人從來都不喜歡他,甚至在知道那個祕密後,他也從來不在乎,對那人從沒變過,卻始終沒有料到,那人竟然能如此下得了手。若不是他武功高撐住了,只怕在柳府中就死在人掌下了,那時他是想,死了便死了罷,不過一命還一命罷。

    誰知在林中遇見了她,明明被他威脅了,卻沒有膽小得發抖,反而還說“沒有什麼比活着更重要了”。

    就是這一句話讓他改變了念頭,既然他今日能站在這個身份這個地位上,那麼他便要活着,因爲他有活着的必要。

    雲卿在他的注視下,臉色不禁飛上了一抹紅暈,她更覺得的是惱怒,這個男子怎麼可以闖進來之後一言不發的看着她,她雖說是兩世爲人,可是新婚不久便冤屈而死,此時與陌生男子相處,難免覺得壓力頗大,生怕他做出什麼舉動來,又看他不言不語,皺眉趕道:“你是不是走錯房間了,韋凝紫住在東邊的客院裏!”

    這一次,御鳳檀總算是有了反應。

    他擰起兩道好看的眉毛,似乎不太明白的微歪着頭,問道:“我去找她幹什麼?”

    他說話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往前邁了一步,這個舉動讓雲卿身子不自覺的往後一傾,雙手交錯在前胸,防止他再有其他出其不意的動作,“你不找她來沈家幹什麼?”

    御鳳檀終於發現了,原來她以爲自己是要找韋凝紫的,找錯了房間才摸到了她這裏,知道了她的想法,他開心的便要往前邁,雲卿立即道:“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就……”她在牀頭摸了摸,摸出一把鋒利的剪刀,雙手持住對着御鳳檀,強自鎮定道:“你是世子爺,要什麼女人都有的,不要來找我,我只是一個商戶女兒而已……”

    “你把剪刀先放下來。”御鳳檀知道她誤會自己的意思,又看她拿着剪刀,怕她不小心傷了自己,開口道。

    “你站遠點。”雲卿皺眉,目光緊緊的盯着御鳳檀。

    御鳳檀看着她緊張的樣子,狹眸微閃,從善如流的退後了幾步,直到兩人之間隔了有兩米之遠後,纔開口道:“剪刀這麼危險的東西不要放在牀頭,小心傷了自己……”

    “不放牀頭,你這種人進來了怎麼辦?”雲卿橫着他,眼底帶着審視的光芒。

    “難道你家經常有人進來?”御鳳檀狹眸微眯,透出危險的光芒,語氣微涼的問道,除了他還會有其他人來她的閨房?

    經常有人進來?他當她這裏是鋪子嗎?雲卿頓時沒好氣了,眉眼裏染了冷色,“其他人都沒世子你這麼閒。”

    聞言御鳳檀狹眸帶上了笑意,漫不經心的笑了笑,道:“你別緊張,我不是來冒犯你的……”

    “那你來做什麼?”雲卿餘光往外面瞟了一眼,他們兩人剛纔說話的動靜並不小,可青蓮一點都沒動靜,難道是御鳳檀動了什麼手腳,想到這裏,她越發的謹慎。

    “若我是登徒子,你現在還能以這種距離和我交談嗎?”御鳳檀輕笑道,兩手攤開,寬大的袖擺隨着他的動作如同月光流淌,瀉下一地的輝華。

    此時雲卿已經漸漸的冷靜下來了,剛纔的時間若是御鳳檀想做什麼,他早已經下手,看來他的確不是那種人,慢慢的將剪刀重新放在枕頭下,雲卿眼眸微凝,又恢復了往日沉穩雍容的模樣,“若世子爺不是,那有什麼事情你非要半夜來說呢?”

    這話帶上了幾許譏誚,可是在御鳳檀聽來,卻好多了,她終於不拿那種看採花賊的眼神看着自己了,他微微一撩長袍坐到了對面的酸枝木陽雕荷葉連天椅上,薄脣微揚,道:“白日裏見你似乎不太喜歡和我說話。”

    何止是不喜歡和他說話,簡直是避如鬼魅,能離得越遠越好,雲卿暗自腹誹,面色淡淡道:“其實不止白日,我夜晚也不喜歡和世子你說話。”

    額……

    御鳳檀面色一愕,被嗆得啞口無言,看着對面伶牙俐齒的少女,白日裏看她說倒衆多少女的時候他心裏是多麼的驕傲啊,此時自己被她牙尖的嗆到,這滋味還真不好受。

    外表溫雅雍容,內裏是還真是……

    真是一隻伶牙俐齒的小狐狸。

    嗯,對,伶牙俐齒,御鳳檀爲自己給雲卿安了一個可愛的形象而微微一笑,狹眸中倒映的星光點點流轉,“卿卿,可是你白日裏咬了我的那口帳,還沒算呢。”

    卿卿?

    好熟悉的稱呼。

    難道白日裏傳入到她耳邊的聲音是他發出來的?她輕哼了聲,想起在書院裏的那幕,鳳眸中更是一片漆黑,不客氣道:“誰讓世子爺要多管閒事的,你不伸手的話,咬得就不是你了!”

    她倒是希望那口是咬在耿佑臣那個渣男脖子上,最好一口咬穿,直接咬死了他了事。

    此話落入御鳳檀的耳裏,又成了另外一番意思,想起雲卿和耿佑臣之間的“深情對視”,他心裏便有些不舒服起來,靠在椅上的身子也微微坐直了些,狹眸中帶上了一絲暗暗的冷意,說道:“耿佑臣不是好人,你莫要與他接近。”

    耿佑臣不是好人。

    她當然知道啊。

    她用前世一生的幸福,癡癡地愛戀以及全家的被抄的血淚經驗,在被亂棍打死之前,終於知道了耿佑臣不是個好人。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前世沒有人來告訴她這句話呢?

    如果前世有一個人能在她的身邊說上一句,耿佑臣不是個好人,你莫要和他接近,也許她的人生又是另外一番模樣,不會經歷那種刻骨銘心的背叛,眼睜睜看着親人致死而不能施救的痛心。

    可是沒有……

    她的手開始握緊,緊緊的抓住柔軟的蠶絲薄被,將它們在手中捻做一團,長長的睫毛遮住看着前方的墨眸,那樣的神情落在御鳳檀的眼底,狹眸中閃過一絲驚訝的光芒。

    這個時候的她和那時候落在他懷中的她,眼神有幾分的重疊,同樣的陰森和透着寒氣,他忍不住的站了起來,想要上去抱抱她,因爲他曾經抱過,這個時候的她全身一定冰冷的僵硬。

    “我知道了。”雲卿突然覺得沒意思,這一世她什麼都知道了,卻偏偏有人來提醒她,這樣的提醒還有何用。

    “你怎麼了?”御鳳檀發現她的神色有些奇怪,瑰麗的臉上帶着一抹探尋的向前走了一步。

    “沒怎麼,你走吧,若是要找韋凝紫就往東走,若不是你就直接往前出大門。”雲卿手放了開來,手指輕輕的在被子上撫摸着,想要抹平那些褶皺。

    “你爲什麼要將我和她扯到一起!”御鳳檀狹眸中閃過一絲惱怒,他根本就沒想過韋凝紫那個女人,爲什麼雲卿總將他和那個女人扯到一起。

    “呵呵……”雲卿眉頭微微的蹙起,脣角卻揚起了一抹笑,看着面前臉色陰沉的男人,耿佑臣也是,御鳳檀也是,只要看到女人撲過去,裝成柔弱的風中白花,就忍不住的想要呵護,心頭便有一股難解的鬱氣,衝口道:“你不要再裝了,白日裏你在衆目睽睽之下扶起我表姐,現在整個揚州府都知道了,夜晚又來我這裏,難道是想姐妹一起收入府中,享你的齊人之福嗎?!”

    御鳳檀薄脣緊緊的抿起,狹眸中霍地生起一股怒意,“你那隻眼睛看到我對她有意思了,當時我附在她耳邊告訴她:我根本就不喜歡她那種類型的!故意裝作扶她的樣子也是爲了不讓你在書院變成她們故意爲難的靶子!”

    他一股氣的說完,忽而狹眸中的烏光又一亮,薄脣微揚,帶着一絲戲謔道:“卿卿,你是在吃醋嗎?”

    聽到他說是爲了讓自己不成爲章瀅她們靶子的時候,雲卿的思緒已經開始迴轉了,那個時候若不是御鳳檀扶了韋凝紫,勢必整個書院裏的重點都會落在她身上,因爲她纔是最接近御鳳檀的人,有了韋凝紫轉移視線之後,她纔可以輕鬆的逃出那羣女人嫉妒的視線之中,心中便生出了一點歉意,她剛纔情緒是有些失控了,看到他就想起當初耿佑臣的舉動,將那股怨氣轉移到了他身上。可是這股歉意還沒來得及在胸口停留一瞬,下一句便讓她目瞪口呆。

    看着眼神俊美到令人屏息凝氣的男子眼中流露出來的期待,他是希望自己說出她吃醋麼?她一下起了好玩之心,鳳眸裏帶着濃濃的笑意,微微一轉,便橫生出三分媚意,慢悠悠的說道:“吃醋……當然……是不可能的。”

    她的聲音本來就極爲好聽,這故意放柔的嗓音夾雜着少女特有的嬌俏和江南女子特有婉柔,在月輝下宛若悅耳的天籟。

    御鳳檀心神隨着她的眼眸流轉而跳動,血液隨着她的聲音而奔流在脈管中,他覺得自己被這一瞬間的少女吸引了去。

    若說以前是好感加些喜歡,那麼今晚,他便是心動了,他的心有了不一樣的頻率……

    不過聽到她的後一句,他又略帶點失望,又有些不悅的哼了一聲。

    剛纔的雲卿和他偷偷看到的完全不一樣,平日裏的她總是帶着警惕和隨時反擊般的謹慎,甚至鳳眸裏的那層霧裏,還有深不可見的憂傷,似乎曾經在她身上發生過讓人無法忘懷的事。

    沒想到她剛纔竟會做出那般調皮的舉動,看的他竟心神枉失,心臟現在還有點亂的在跳動。

    只是她說那不是吃醋,那就是認定韋凝紫和他有什麼了,這讓他很煩躁,便又哼了一聲,“我不喜歡韋凝紫那種類型的,以後不要再提她了。”

    感受到他的不悅,雲卿先是一呆,然而卻看到絕色男子的臉頰有着微微的淡紅,笑着開口道:“你的臉紅了……”

    “沒,沒有……”御鳳檀竟然變得有些結巴,他臉紅了麼,頓時又往後退了兩步,絢麗的容顏上竟然有着一分稱得上是羞赧的神色,別開臉道:“你眼神不好,別亂說。”

    雲卿又眨眼看了看,大概是自己真的看錯了,便不再說,“你今晚來就是告訴我耿佑臣不是個好人的對吧?”

    “嗯,你別被他外表騙了。”說到這是,御鳳檀嗓音有些微涼。

    “那還有其他事嗎?”雲卿淡淡的點頭,面上露出一絲疲倦來了。

    御鳳檀想起剛纔他在屋頂一直看着她靜靜的坐在那裏翻書,神情專注認真,看了兩個時辰,只怕也是真的累了,便開口道:“你睡吧。”

    言罷,又如一抹白月光般消失在屋中,雲卿保持原來的坐姿坐了一會,站起身來,站在窗前,月光瑩亮,有微風颳來,窗外的樹葉在風中梭梭作響。

    她搖了搖頭,將窗戶關好。

    剛纔忘記說了,但願這個妖孽世子不要再來了。

    翌日。

    菊客院裏,謝姨媽和韋凝紫兩母女看着柳老夫人給的那幾樣東西,正坐在那發悶氣。

    “你看看這送的是什麼東西,當時在那裏我是不好開口,那個柳家的死老太婆給你的還不如給她身邊的大丫鬟的,你看到那大丫鬟頭上的點翠簪子嗎?點翠的都給了外人,給你就送這麼個東西,打發叫花子啊!”

    謝姨媽越說聲音越大,越說越難聽,韋凝紫看着自己被親孃說成了叫花子,也忍不住的開口道:“娘,算了,知道柳家也是靠不住的,她們根本就沒把我們母女放在眼底。”

    她又不是瞎子,看幾位表舅母的眼神就知道送給自己的東西有多寒磣,然後接着道:“如今沈府也住不下去了,柳家是沒有靠頭了的,我們兩母女也只能出去了。”

    謝姨媽瞪了她一眼,拿着帕子擦了擦臉,“想的倒美,就這麼着把我們兩個趕出去,真當我們是好欺負的。”

    身後站着是謝姨媽的丫鬟紅袖,她跟在謝姨媽身邊兩天,還是有點不習慣她這樣,從府中丫鬟的話來聽,謝姨媽是寄人籬下的,可是看這個氣勢,她真的是看不出來,還以爲是要搶正室位置的小妾。

    “娘,你有什麼好點子嗎?”韋凝紫湊過去問道。

    謝姨媽對着身後站着的丫鬟斜眼,“你們還杵在這幹什麼,去倒杯茶來。真是,也不知道牙行的是怎麼訓練的,就知道謝氏那麼好心的讓我挑丫鬟,都是選的次等貨來的。”

    紅袖,紅露還有韋凝紫身後的紫蘇和紫葉四個人臉色都變了,她們都是伍牙婆那挑出來的大丫鬟,在牙行的時候也是出色的,當初聽到來沈府的時候還帶着幾分高興,聽說沈府下人的待遇還不錯,誰知道分到這樣一個主子。

    兩天來,對着她們打罵是家常便飯,冷嘲熱諷的,雖說賣身契都在謝姨媽手上,捏扁搓圓還不是主子的一句話,可是她們也是人啊,心底都帶着無奈和不甘退了下去。

    韋凝紫望了一眼她們,眉頭輕輕的蹙了蹙,轉頭道:“娘,你說嘛,究竟有什麼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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