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依然坐在樹下的石桌旁。葉雲竭力把頭低的更低，拱立在先生的面前。新媳婦見公婆，這一關是過不去的！小心臟上下撞個不停。先生看着他，並不說話。葉雲心中一陣收縮，多麼盼望先生的怒火來的猛烈些，然後說一句：此事下不爲例！不然定不饒恕！正胡思亂想間，沉默了一會的先生開口說道：“很好，桌子上的藥拿去吃了，下去歇息，明天起，你可以進書房讀書了！”

竟是這個結果？葉雲心中一陣狂喜，忘了疼痛，不敢相信。早以爲一頓痛斥是少不了的，惡劣的後果很可能被趕回家。葉雲大膽地擡頭看了下先生，先生面無表情，眼睛怎麼又閉上了？葉雲不敢多話，這纔看見桌子上有一個小木盒，木盒裏有兩個藥丸，他小心翼翼的捏起盒子裏的藥丸，低頭退身。

到了自己的房子，長吁一口氣，點了油燈，這才仔細端詳手中的藥丸。這兩個藥丸鮮紅欲滴，微微一股藥香氣。絲毫沒有以前生病時候家裏熬的藥那種難聞的氣味。捏了一丸，仰脖張了嘴巴放了進去，又端了桌子上的涼開水一衝。藥丸一進入肚內，頓時就感覺一種清涼慢慢擴散開來，所到之處，無不舒暢，疼痛立刻減去九分。不一會，藥力似乎流遍周身，受傷的部位好像浸入了溫泉，暖洋洋舒服之極。

全身哪有一絲疼痛？

正恍惚，葉雲忽然想起了龍搖。“龍搖兄弟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他爹不會揍他吧？”

又看了看手中剩下的那顆藥丸。“得把藥丸給龍搖兄弟，今天要不是我，龍搖兄弟恐怕不會捱打，拼了被龍搖他爹責罵，被先生撞見責難，也得把藥丸送去。”

葉雲躡手躡腳出了自己房間，擔心被先生看見解釋不清，輕手輕腳溜出學堂，這才大步向龍搖家趕去。

已經是晚上時間，還好月色光華。手裏握着藥丸，走着走着葉雲不禁若有所思，猛然葉雲恍然大悟：我都忘了，先生以前是個郎中啊！“不對不對”，又想起了什麼，“不對，有這麼好的藥先生爲什麼不開藥鋪當郎中，要這般做這學堂先生呢？”葉雲這個時候也明白了這藥絕非平常。

不及繼續思想，已經到了龍搖家院子門口。龍搖家院門沒有門板，葉雲直接走了進去。便看見屋內有燈光，又有幾句罵聲傳來。葉雲心頭一跳，支耳細聽，正是龍搖他娘在高腔唾罵。聽了仔細，原來是在罵乾東和章興。心裏稍微鬆了一口氣。葉雲趴了窗戶

邊偷眼向屋內看去，一看把他嚇了一大跳！一眼就看見龍搖正半躺半坐在炕上，臉比分手的時候腫的越發胖大，兩個眼睛一圈青紫，如同大熊貓的眼睛一般。龍搖他爹悶蹲在地，龍搖他娘正拿了熱布要給龍搖敷臉。

“分手的時候龍搖眼睛不是黑眼窩啊？怎麼現在成這樣子了？”

葉雲不去再想了。趕緊高聲喊：“叔，嬸子，先生讓我給龍搖送藥來了!”

待告別了滿臉喜色的龍搖他娘和龍搖他爹。偷偷溜回牀上的葉雲再也睡不着。把今天的事情從頭至尾想了一遍。想起先生那句話，“很好？很好？”這是什麼意思呢？是自己的熊狽像得到了先生可憐？還是稱讚自己今天寧可捱打也不屈服的勇氣？不過先生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啊？根本就沒問發生了什麼我會被打成這個眉眼！

又想起龍搖服過藥丸後的神奇，葉雲太驚訝了：“這藥也太厲害了吧？也太神奇了吧？一會兒的功夫龍搖龐大丑陋的臉就消了腫，黑眼窩就不見了，臉部和身上的血瘀化作成正常的膚色”。想了一會，葉雲覺得命運對自己是這麼眷顧，於是再次把乾東和章興詛咒了一通，又把乾東和章興的先人問候一遍。懷着對先生的感激和明天能進書房的喜悅慢慢眯上了眼睛。

突然，正迷迷糊糊躺在牀上的葉雲“呼”地一聲一下坐起身，“不對，不對，絕對不對”。葉雲忽然想起了一個重大問題：“我回來的時候，石桌上面就放着那個小木盒子，先生怎麼知道我受傷了？”

登時，葉雲睡意全無，神情驚詫：“難道先生能掐會算、未卜先知？”

葉雲一進入書房，便看見一張八尺長短的大木案置在窗戶前，案上筆墨紙硯、涮缸鎮紙一應俱全。兩個書架依牆站立，架上行間擺滿了書籍。左面牆上掛了一幅畫，畫上一輪紅日映着朝霞脫海而出。畫兩邊題了兩行字：前生種因一二三；今世得果四五六；畫的上面卻是懸掛了一把三尺左右的木劍，木劍並無染色，顯然是桃木做的。

那畫兒筆工極具神韻，葉雲不覺眼睛好似被吸引住，忍不住歪頭細看。襯托太陽的雲霞好像在隱隱流轉，太陽在這雲霞中要穿行一般，下方的水勢像是要翻騰。便有一種大水要淹沒自己的感覺！

“這畫兒真是出神入化。”不懂書畫的葉雲也不禁喃喃自語。

搖了搖頭，這畫不是關心的重點。葉雲直奔書架而去，先生許他以

後自行來書房，可以隨心所欲的尋書閱讀，先生以前給的書都是有選擇性的，文中道理比較淺顯。本意只是讓他先多識字。葉雲記性好，理解能力更強。幾天一本的方法早已讓他不滿足了。雖然早有了想進先生書房一覽的念頭，卻一直不敢在先生面前提出來，沒想到這次因禍得福，捱了一頓打，雖然比較慘痛，也覺得值了！畫兒雖然畫的太好，上面懸的木劍和兩邊的題字雖然看起來有點不倫不類，不太協調，卻不是現在能想的。就像昨晚想了半晚上的問題，一直沒得到一個合理的答案，怕是哪個學童看見了他倆捱打，告知了先生，先生纔給他們提前準備了藥丸吧？

兩個書架佔了很大的面積，木架制式寬大，上面一層層全是書冊，無法計數，種類繁雜，有三皇五帝記事，大家名人寫著的國策戰策，也有野人騷客的文字筆記。

信手翻尋的葉雲竟然發現還有很多奇人異士著的奇物怪談神怪誌異的文章，不禁讓他又喜又愛。自幼葉雲便喜歡纏着母親和村裏老人講這些神仙精怪的故事，只是母親和村中老人來來去去就那幾個老的掉牙的老故事，很是掃興。今天在這裏發現了這麼多此類文章，怎不讓他欣喜若狂呢？

唯一讓葉雲心中不安的是每次進書房尋書，總感覺那幅畫在盯着他。

時間飛逝，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兩年多，學堂的學生也換了幾波，大多學童認了幾個字都被父母喚回家，去幫家中減輕勞力負擔了。來學堂的學童越來越少了。但是葉雲的感覺很好，先生從沒責難過他一次，每次他和龍搖出去玩耍，無論幹了什麼回來多晚，先生從不理睬。事實上是除非他有事問先生，先生不會多說一句，由了葉雲的性子。就連他該讀什麼書先生也不過問，只有他對哪本書的精義不理解，詢問當面，先生纔會說出自己的見解。

很奇怪，先生越是這個態度，葉雲越是謹慎努力。唯恐惱了先生。

在此期間，有幾次，葉雲他爹背了山貨來學堂感謝先生，當先生告知他葉雲現在能當得秀才之才，如要趕考必有功名，本也有讓葉雲回家幫工的葉雲他爹就躊躇了。心中懷疑，但看到葉雲信手寫了一紙好看無比的字時，龍搖他爹心中的某個夢想又被喚醒，看了看被好吃好喝滋潤成強壯身體的寶貝子，讓葉雲回家幫工的念頭終究沒說出口。拿了葉雲寫的字，又要葉雲再寫了一篇，這才歡天喜地的回家炫耀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