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經過去了七八日。

那天的異常已經慢慢從葉雲的心頭淡去。從第二天開始，就再沒出現這種情況了。地面和房間有了常態。偶爾葉雲拿着笤帚埋頭苦幹，心中一絲疑惑揮之不去。想來想去想不出個道理，止不住自我安慰：怕是先生半夜趁我打了盹把地打掃了吧？

靈光一閃，心中驚悚，想起一事，掩了小嘴神情緊張萬分：絕不能再出現這等烏龍之事，要惹得先生不高興了，這白米飯，這雞鴨魚肉怕是吃到頭了!

不得不說葉雲同學是個知道自我反省的好孩子，在認真的做了深刻的批評與自我批評之後，就以飽滿的熱情投入到工作和學習中去了。

想通了緊要關節，葉雲同學自是更加勤勉警惕。連連拒絕了龍搖同學的幾次盛情邀約。十多天就已把三字經的一千多字背了個滾瓜爛熟，大大的在先生面前露臉一番。要知道那些比他入學堂早好多日子的學童才認識了一半左右，當然這與先生每天只教授幾十個字有點關係，有時候先生懶的一個字也不教授。但是，對葉雲卻是特有耐心，細細解說，葉雲顯然有幾分天才，先生教他一遍，幾乎就認的一絲不差。

又有十幾日過去，別的學生三字經還沒學完，在先生的指點下，葉雲同學已經把剛獲得沒幾天的《百家姓》《論語》的字詞精義通讀了一遍。

不知不覺，已至酷夏。

學童們被放了假。讓葉雲暗暗大呼幸運的是，先生把他留了下來。留下來，這就意味着以後還有肉吃，又有很多以前很少吃過的瓜果。這少年心中，不知不覺已經對自己提高了更高的要求，不敢懈怠，處處警惕反省。但怕哪天惡了先生，觸了先生的黴頭，又念起先生的這般好處，直把先生的形象升級到了和父親般的高大全的高度。

這天中午，龍搖找到正在大廳獨自揮汗讀書的葉雲，要他一塊去游水。這一下就把葉雲的癢處勾了出來。雖然前些天也和葉雲一塊玩耍過幾次，先生從無顏色，卻心有顧慮終不得暢快。被龍搖狠狠的把水中的妙趣再次描繪。葉雲再也按捺不住心裏的癢癢肉了。

二人遂一起去後院見先生。先生仍然坐在樹下的石桌旁。葉雲已經不奇怪了，從住到學堂以來，先生從來就是每天早上使了一把劍在後院比比畫畫，一套路數使完這才吃飯，而這個時候葉雲必定就在石桌旁吃先生給他準備的早飯，幾種招式耍的久了，葉雲都已爛熟於心，無了初次見到真正寶劍的興奮，有時候覺得先生這般就像是專門表演給他看的，有時候暗笑先生竟然妄學那大戲裏的文人騷客，不佩把寶劍就不是讀書人，明明是文人弱士偏要使槍弄棒。

有幾次葉雲趁了無人也拿了個木片學了先生的姿勢，竟然也有模有樣。直到有一天，先生突然出現在偷摸拿着木片亂刺的葉雲的身後，饒有興趣的還校正了他的姿勢。

先生無事就坐在樹下閉眼養神，在這個時刻，臉色肅然，無憂無喜。似乎總在思索一個什麼問題。

本來，在這種時刻，存了眼色，讀過了許多書通了一絲人文道理的葉雲很少去打擾先生。但葉雲今天是豁出去了。

二人早就商量好了理由，串通好了小把戲，不由人不感慨天下的孩童在這方面有天生的智勇。

辭了先生，走在路上，兩人開懷大笑，又折了楊柳樹枝，編成帽子頂在頭上，一路歡天喜地的朝小河奔去！

小河在鎮子的西頭，水幽勢緩，水勢不深，源頭在那大山深處，終年不竭。常能捉到泥鰍小魚，水鱉初九亦時有捕獲，所以甚得附近鄉民喜愛。每到熱天時節，這條小河就成了這些鄉民消夏避暑的好去處。

兩人避了那人多之處，沿着岸邊小路朝上游尋去，待到無人處，脫光了衣服，亮了溝腚，先舉了小雞-雞比試一番，再比試誰尿的更高。

一路上二次較量，互有勝負。

“啊！”突然，龍搖一聲壓抑了的驚呼，眼睛瞄向前方。

隨了龍搖的眼光，葉雲不禁也“呀”地一聲壓低了歡呼。原來，在前邊不遠處的岸邊，爬了兩隻大初九。這倆初九此時正四腳朝天，顯然正在享受太陽的樂趣呢！

兩人對視一眼，會心一笑，校正了去年的經驗，扔了衣服兵分兩路，葉雲悄悄入水，龍搖摒了呼吸，準備給來個兩路包夾，岸邊捉鱉。

俗話說人有人言，獸有獸語。

這兩隻初九也是一前一後剛到岸上不久。此處本來幽靜，陽光暖和，又鮮有打擾。倆初九心裏愜意，聊趣盎然！

來的比較晚點的初九問：“初九大哥，在這曬蓋哪？”

先來的初九曬的正舒服，懶洋洋的擡起初九頭一看，是鱉弟弟，趕忙招呼道：“來來來，上來曬曬殼，這太陽還毒，石蓋還熱乎，又背風又向陽，還能擋住北方的風沙，絕對環境優雅，五福臨門的旺地。”

“太謝謝您了，”顧明說道。

“自家兄弟客氣什麼，說什麼咱們也算是老親戚了，快上來吧！”初九大哥十分熱情。

顧明架不住初九大哥的招引，一蹦就跳上了初九大哥曬蓋的石蓋子。

看到顧明的靈活一蹦，心裏的不服氣忍不住從初九大哥嘴裏冒出來：“你行啊，幾日不見，小能耐見漲啊！”

得了這句話，顧明不禁有些得意忘形，說：“這點小能耐不算啥，頂多算個屁啊！俗話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呢，更別說千年的初九萬年的鱉了，我不吃不喝能活一萬年，唉，也就這點本事比得過初九大哥您了。”

這話擺明了有挑釁初九大哥味道。但苦於這“千年初九萬年鱉”的一語成讖，初九大哥七個不服，八個不忿：“我雖然這個方面

不如你，但是，我能把這大山劈開，讓這河道改道，你相信不相信？”

還沒等初九把話說完，顧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說：“你簡直是在說笑話，是不是被太陽曬矇頭了，怎麼吹出如此大話？你真要劈山改河，我在旁邊給你吶喊助威。咱倆今天定好了日子，以免到時候我有約會來不了。是今天是明天還是大後天？是哪天由你來定，我聽你的。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說話要算數，千萬別騙我，我可被糊弄怕了。”

聽了顧明的一席話，把初九大哥的臉都氣綠了，它惱羞成怒，斬釘截鐵的說：“你回去召集你那鱉兒子、鱉孫子、鱉提留孫子、鱉耷拉孫子，掉到水裏找不到的孫子，咱今晚不見不散，我要不把這大山劈開，把這河水改道，我就不是初九養的，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二水獸都把心思勁頭用在了嘴上，平時的膽小如鼠，一見風吹草動就機敏異常的心早被扔到爪哇國去了。兀自唾沫飛濺，大吹大擂，哪知道大禍即將臨頭。

待水花一響，大事不妙，退路被暗合了兵法之道的葉雲堵了個嚴嚴實實。兩個難兄難弟才翻轉身子，還沒看清天敵是誰，就被早鼓足了勁道的葉雲一巴掌掃的離那水邊遠遠的。暈頭轉向的初九大哥和顧明愣沒看明白，就被龍搖泰山一般的大腳鎮壓在地。這之威力，根本就不是能劈山改河的初九大哥和那不吃不喝也能活上萬年的顧明所能抗衡的。

喜滋滋的葉雲撕開腰帶，分出了兩個布繩子，尋了一根樹枝，頂住初九大哥的嘴巴，防止這傢伙出口咬人。把布繩子就牢牢的綁住了初九大哥的腳。等龍搖提在手裏，接着又把顧明按法炮製。

等初九大哥和顧明回過神來，已被吊在空中，面前這兩個正在開懷哈哈大笑的少年，無疑是此生見過的最大的凶神惡煞。此時，這倆難兄難弟，心肝俱裂，渾身發抖，上下牙齒得得地互相敲打。已然明瞭悲慘的下場：怕是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葉雲和龍搖哪知道初九大哥和顧明的滿腔悲涼。二人歡天喜地，彈冠相慶。要知道去年夏天，兩人曾經捉了一隻初九，帶回龍搖家中，龍搖他爹不僅免了往回下水洗澡的責備，又給兩人了五文錢，兩人得這五個銅子，從街道買了一堆蓼花玉米糖，美美的吃了一回。

雖然現在葉雲同學大魚大肉經常有的吃。但孩童的天性，還是認爲那寥花玉米糖是天下最好吃的東西。何況先生從沒給他買過這東西。有了這兩個初九，怕是龍搖他爹給十文錢吧？雖然這二人不明白爲什麼龍搖他爹見了初九會這麼歡喜，這?夥身上又沒多少肉，龍搖和葉雲是不屑吃的！

倆人興致勃勃，一人提了一隻初九，手裏拿了樹枝，你搗搗初九的嘴，我敲敲初九的背。在這兩隻剛還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初九心中，無疑已經是天崩地裂，前方定是深淵絕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