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刺鼻的消毒水味。
所有人都不可以靠近這裏,剛纔的陳安,就是最好的例子。除了……
但凡是薄正東身邊的人就不會不認識的紀思念。
當思念那一身凌亂失魂落魄的出現在走廊盡頭的時候,歲月,彷彿有一秒鐘的靜止,
管家本來在簽字,看到匆匆忙忙跑來的女人,剎那之間,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思念小姐……”
他愣愣的看着那個,已經變成了女人的女孩,但是在他眼裏,她永遠都是那個孩子,
紀思念愣了一秒後繼續奮力的跑了過來,
然而,她整個人都虛脫了,沒有跑出幾步,就“撲通”一聲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手機摔出去一米遠,屏幕都碎了,大家擔心的看着她,想要走過去扶她起來,而她卻掙扎着站起來了。
“管家……”
思念跌跌撞撞的跑過去,看到那羣陌生的,穿着黑衣服不苟言笑的人,
包括那幾個人手上拿着的密封黑色盒子,
紀思念不解的問,“這些是什麼?”
“這些……”
管家還沒來得及解釋,女人已經直接打了開來,
當她看到盒子裏的東西的時候,眼淚再次不受控制絕望如洪水一樣流了出來,
心,在那一刻再次分崩離析。
盒子裏,全都是她曾經送給他的東西,有鋼筆,有領帶……等等等等,甚至,還有她五年前親手寫的那個琴譜,以及,她初中畫的那張畫……
“這些是薄先生囑咐過的……”
負責人說着,接下來那兩個字,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囑咐過的什麼?”
負責人一下子沉默,就憑女人現在的狀態,他們怎麼敢告訴她?
“什麼?”紀思念這個時候情緒已經失控了,她放開盒子,擡腳上前一步拎住那兩個人的衣領,
“是什麼,他囑咐什麼了?!”
“思念小姐……”
管家看她這樣,肯定也傷心。試圖想要把她從崩潰的情緒中解救出來,可那兩個字已經就這麼在空氣中響起來了。
“陪葬。”
女人聽到這兩個字,手慢慢的,終於垂了下去。
思念只覺得,渾身的力氣,在這一刻,都被抽光了。
她整個人向後踉蹌連連退了好幾步,腦子裏轟的只剩下一片空白,然後,就是那兩個字,
陪葬。
思念她無法接受。
她怎麼可能接受?
“不可能,”
紀思念一邊後退一邊只覺得兩眼發黑,“不可能,不可能……怎麼可能……”
終於,她再也支撐不住,徹底倒了下去。
“不可能的……”
迷迷糊糊之間,紀思念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
夢裏的世界亂亂糟糟的,她夢見薄正東醒了,正坐在病牀邊牽着她的手,等她醒來。
這夢的感覺是如此真實,以至於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直到外界忽然變得很吵的環境逼她醒了過來。
病房裏站滿了人,
除了那麼一兩張熟悉的臉孔以外,剩下的,都是醫生和護士,
思念大概的看了一眼,能分辨出,自己估計剛纔才經歷了一場扣人心絃的大搶救,
她這是活過來了。
女人氧氣罩下微弱的聲音氣若游絲,
“薄……正東呢……”
沒有人可以聽清她說的是什麼,一個醫生彎下腰去,大概是想靠近距離聽清她口中的話,
思念再一次扯了扯嘴脣,“薄……正東呢……”
大家面面相覷。
沒有人回答她,思念覺得自己腦袋昏昏沉沉的,好像是隨時都可以昏了過去,
是管家上前一步對她說,
“東家已經脫離危險期了,思念小姐,您也要好好照顧自己纔是。”
真的嗎?
紀思念覺得胸口有一塊大石終於與落地了,可她卻不敢相信,
身體,這才舒服了一些。慢慢慢慢意識迴歸,醫生,護士相繼出去,最後只有管家留了下來,
思念拔掉氧氣罩直接從牀上坐起,
“思念小姐,您去哪?”
“我要去找薄正東。”
“東家現在還在休息——”
管家這幾句話,句句屬實。他沒有騙紀思念的必要,而且這種事情,他也是騙不了的。
在確認的男人確實脫離危險期之後,睡過一覺的女人,明顯要比剛纔冷靜多得多,
思念情緒慢慢平息了下來。坐在病牀上,開始聽從管家的一些建議。
比如休息,喝水,補充一些水果之類。
而當思念的耐心終於用盡,管家也看得出來,緩緩從病房裏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開始跟她說最近發生的所有事。
一五一十,知無不言。
原來,管家早就什麼都知道了。
從上次他在西藏腦部受損,然後,再到前不久查出來的肺癌晚期,以及,他現在有條不紊處理後事如何安置慕思思和紀思念,
當她聽到,他是爲了故意支走她纔會那麼冷漠、故意讓她誤會的時候,
紀思念已經泣不成聲。
管家擔心她現在虛弱的身體經不起這樣傷心過度,立馬安慰,
“小姐,您別這樣……東家看到了,會心疼的。”
“他會嗎?”
紀思念坐在牀上,膝蓋弓着,兩隻手捧住自己淚流滿面的臉,
“他會嗎?他馬上都要看不到我了,他會心疼嗎?”
管家此時心如刀絞,
“小姐……”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他爲什麼會得肺癌……”
癌症,總感覺是離他們那麼遠的事,
他也沒有做什麼喪盡天良的事呀,就算,年少時曾殺死過自己的父親,但那也是迫於無奈,出於正義,
他做錯什麼了嗎?需要這麼懲罰他嗎?
思念越想越想不通,更加傷心的掩面而泣,
然而就在這時,外面有人要開門進來,
管家起身去迎接,“什麼事?”
“紀思念小姐在嗎。”進來的護士這麼說,
“在,”管家向後,擔憂的看了哭泣中的女人一眼,“你找她有什麼事嗎?”
“薄先生醒了,讓她過去走一趟。”
……
薄正東病房。
紀思念,從一開始進去就兩腿發軟。他們說他醒了,她比任何人都盼望他醒,但是,也比任何人都怕他醒,
畢竟,這世上有一個詞叫回光返照,
然而,當她真正看到他,坐在他牀邊,和他對視的時候,她腦海裏,浮現出的也是這個詞,
只見,男人甚至已經靠着牀邊坐了起來,他身上穿着是醫院特質的衣服,純白色,柔軟普通,
他很少穿淺色系的衣服,偶然一穿,整個人原本陰騭的色度都被降得柔和了很多,
就那麼安靜的坐在那,等待她,
“東家……”
思念過去的一瞬就握緊他的手順勢緊緊靠進了他的懷裏,
泣不成聲,
男人的臉色,現在已經很蒼白,原本就冷峻的容顏,在這種沒有血色的情形下,更加像一尊沒有溫度的冰,
猶如天生冰雕而成的臉上,薄脣微微翕動,
“怎麼沒去美國。”
“不去了……”思念哽咽,更加用力握住他,“不去了,再也不去了……我一直在這裏陪你,好不好?”
“好。”
這一次,他終於沒有趕她走了。
可是紀思念,只覺得更心酸。
她從他懷裏出來,淚眼婆娑的看着他,一字一句哽咽的說,
“東家……”她擡手擦自己眼淚,“你會好的,你相信我,都會好的……你一定會好的……”
男人看着這樣的她一言不發,只是伸出大手,包容的在她臉上用拇指摩擦,
擦去她的眼淚,
“之前是我太任性了……我錯了,我以後永遠都會聽你話的……”
“我們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思念越說越不平穩,一直哭,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直掉。
男人開始還能給她擦淚,到後來她哭得太厲害,他擦都來不及了,
聲音微微嚴厲了起來,
“可以,但是你不能再哭。“
思念看着他抿起的蒼白的菲薄的脣,死死也把自己的脣咬住,拼命點頭。
“聽話。”
男人道,然後重新把她抱進懷裏,再也不鬆手。
……
十分鐘以後。
紀思念從病房裏出來,準備去爲薄正東簽字辦理相應的手續,然而沒走多遠,就看到走廊處一個熟悉的身影,
陳安穿着一身白色的白大褂,靜靜站在那裏,看起來恭候她多時,
紀思念皺眉,擡腳還沒有走去,就見她氣沖沖的已經朝自己過來了,
“啪——”
一個巴掌,猝不及防,直接就朝紀思念的臉上落了下來,
思念沒來得及躲避,亦或者是沒有心情躲避,
她頭被打得偏,白嫩好看的臉蛋,很快就紅腫成一片,
思念口中嚐到了血腥味,原地站了幾秒,然後冷冰冰扯脣笑了出來,
“怎麼了?”
“紀思念!”
陳安,已經不知道在這裏站了多久,可能是自從薄正東的保鏢把她趕出來後她就沒走,
思念看着這個女人,只見她眼球都快氣紅了,手指掐着,
“紀思念,你根本不值得他那麼愛你!”
這句話說出來,撕心裂肺,安靜的走廊裏突兀而反覆迴響,
幾個路過的護士,好奇,駐足回頭看了一眼,思念在各種各樣的眼神下就這麼靜靜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