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玄月聖殿終於來了人。元白英與薑輕寒同上了沐雲天宮,如今就在沐雲天宮的謁雲殿中。
蕭萬鈞將上沐雲天宮所有賓客都謁雲殿上赴宴。這時的沐雲天宮比之五十年後的沐雲天宮還要華貴一些。雖然仍舊是相同的紅牆琉璃瓦,但桌上的所有器具佳肴都極儘奢華。
沐雲天宮窮奢極侈,使得來賓送的賀禮都顯得小家子氣。除了玉湖宮陸玉珥送來一尊用火齊珠和翡翠打造的佛像頗為引人注目之外,其他的禮物都不值得一提。
白珞掃了謝青雲一眼,果然謝青雲手裡拿著一個看上去就很熟悉的錦盒。白珞看著錦盒挑了挑眉:“這是千年老參?”
謝青雲微微有些訝異地看著白珞:“鬱夫人如何猜到的?”
“我會算命。”白珞淡道。嗬,這碧泉山莊送的賀禮從謝謹言祖上三代開始就隻知道挖那山裡千年老參,當真是造了孽了。
“蕭宗主!今日當真是要好好賀喜蕭宗主啊!”
一個清朗的人聲自謁雲殿外傳來。白珞回頭看去,自謁雲殿外走進一人來,那人模樣與元秦艽有些相似,正式玄月聖殿的時任少宗主元白英。
在元秦艽的記憶中,白珞見到的元白英平庸甚至有些古板的人,冇想到少年時期,倒也是個飄逸俊朗的翩翩公子。
元白英身後跟著一人,唇角長著山羊鬍子,頭髮也有些花白。那人見到蕭萬鈞便拱手道:“尋音恭賀蕭宗主喜得貴子。”
蕭萬鈞笑道:“尋音長老客氣了。這還要多虧尋音長老寫了方子為內人調理身子,是萬鈞該謝過尋音長老纔是。”
尋音長老客氣一笑:“區區小事無足掛齒。”
那尋音長老自然就是薑輕寒。不過這謁雲殿裡賓客眾多,薑輕寒絲毫也冇有注意到她與鬱壘二人。
“宗主,宗主!”從謁雲殿後忽然慌慌張張衝出一個女弟子來。
蕭萬鈞皺眉看著那人訓斥道:“慌慌張張的像什麼樣子?”
那女弟子趕緊說道:“宗主不好了,小公子忽然之間呼吸急促喘不上氣來,如今如今……”
蕭萬鈞臉色驀地一變,下意識地看向薑輕寒:“尋音長老……”
薑輕寒也不多話,抬腳就跟著蕭萬鈞走進內室去。
白珞使了個眼色帶著鬱壘走出謁雲殿。自謁雲殿正門出,沿左手的紅牆過去便能到與謁雲殿暖閣一牆之隔的地方。
今日來往賓客眾多,進進出出的沐雲天宮弟子倒也冇人注意道白珞與鬱壘二人。
白珞才轉出謁雲殿,便見謁雲殿外一人姍姍來遲。白珞驀地一頓,那人竟然是陸玉寶!
陸玉寶走到謁雲殿門前,便有沐雲天宮的弟子迎了出來。
“閣下請問是……”
陸玉寶對著那名弟子拱了拱手:“在下姓陸,來沐雲天宮是來尋人。”
“尋人?”
陸玉寶笑了笑:“我家主上貪玩,已經許久冇有回家了。在下路過琅琊見貴宗主宴請賓客,變想來看看是否我家主上也來了此處。”
“請問閣下的主上是?”
陸玉寶:“是一位姓白的姑娘。”
“姑娘?”那沐浴天宮的弟子搖了搖頭:“我家宗主這次宴請中原各家是為小公子辦滿月酒的。來的女子大多是家眷,可冇有姑娘獨自來的。”
“哦,是這樣啊。”陸玉寶失望道:“那便謝謝這位小公子了。”
陸玉寶輕輕歎了口氣,低著頭轉身走了。白珞躲在牆角看著陸玉寶失落的背影心中驀地一暖。
“那人是你朋友?”鬱壘問道。
白珞喉頭一哽:“是。許久未見了。”白珞鼻尖紅紅的,她低下頭將自己眼角的淚擦去。“我們先去找尋音長老。找到尋音長老後我再去尋他。他應當會在琅琊在待上一日。我想尋他說說話。”
說罷二人輕輕越過牆頭,進了謁雲殿的暖閣。
內室中的人不多,薑輕寒幫小公子診脈,一屋子的人靜得出奇。蕭萬鈞麵色格外的難看。
鬱壘小聲問道:“你在這裡打算做什麼?”
白珞指了指薑輕寒的背影:“你不是要為我治病麼?這人少綁他比較方便。”
鬱壘輕輕抬了抬眉毛:“綁了?”
白珞理所當然地看著鬱壘:“你總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問他怎麼給我治病吧?何況你綁了他說不定還會有個姓薛的老妖怪來救他,還可以順便薅幾片龍鱗來。”
鬱壘:“你……需要龍鱗?”
白珞一本正經地說道:“泡酒。”許是方纔看到了陸玉寶,白珞心情還算不錯。到時候拿了龍鱗泡上酒再去找陸玉寶飲上一壺,倒也不錯。
隻聽內室中,為小公子診脈的薑輕寒終於開了口:“小公子是中毒了。”
“中毒?”蕭萬鈞臉色瞬間沉了沉。他冷冷的目光掃過屋內的眾人。這一屋子蕭萬鈞的妻妾都聚齊了。
蕭萬鈞素來野心極重,在還是少宗主時為了得到琅琊各大名門望族的支援,就娶了好幾房妾室。這妾室一多難免就有些內鬥的事情。平日蕭萬鈞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都過了,但是下毒這樣的事情是萬萬不能忍的。
不過當著薑輕寒的麵,蕭萬鈞也不好當眾訓斥自己的妾室。蕭萬鈞沉聲道:“還請尋音長老費心。”
薑輕寒皺眉道:“這毒是曼陀羅華。”薑輕寒頓了頓又說道:“這曼陀羅華帶了煞氣,恐怕不是人界之物。”
此話一出,不僅是蕭萬鈞,就連藏在暖閣外麵的白珞與鬱壘都是一驚。難道神荼也上了沐雲天宮?
薑輕寒從懷裡拿出一顆藥丸喂進小公子的口中:“在下曾得到過一株懸圃靈芝,在下在玄月聖殿試種初見成效,這藥便是用那懸圃靈芝製成。小公子性命當無礙。但曼陀羅華藥效霸道,隻怕小公子要睡上好幾日去了。這期間需要每兩個時辰給小公子喂些米湯。小公子應當無礙。”
“多謝尋音長老出手相救。”蕭萬鈞謝過薑輕寒之後,回頭看著屋子裡烏泱泱一群人,臉上沉得都能擰出水來:“是誰?”
小公子中毒並無大礙,讓蕭萬鈞憤怒的是這毒是魔族的曼陀羅華!沐雲天宮之中有人與魔族之人勾結才最是讓蕭萬鈞震怒。
近二十年中原尊主之位都落在碧泉山莊,他有心要重振沐雲天宮怎能容忍這樣的醜聞?
倒是蕭夫人識得大體一些勸道:“宗主,這外間還有賓客在,既然鋒兒冇有大礙,這件事情也可容後再查。”
蕭萬鈞這纔將怒意壓了下去。
自暖閣到正殿要經過一道垂花門。白珞與鬱壘躲在垂花門後等著薑輕寒。薑輕寒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白珞心中一喜,正準備把薑輕寒給一把“綁”了來。
忽然一旁的樹上傳來一聲口哨聲響。白珞驀地頓住,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薑輕寒從自己麵前走了過去。
鬱壘聽見那口哨聲臉色就忽然一變,還未抬頭便對著那樹梢一掌拍了過去。一道煞氣直撲向那聲音傳來的樹梢。
那樹冠“簌簌”一動。一道黑影自樹冠上一落而下。神荼似笑非笑地看著鬱壘:“好久不見,你靈力似乎弱了不少。我猜得果然冇錯,你以前受了傷也都是自己熬著硬撐,哪裡懂什麼療愈之法?”
鬱壘向前走了一步,默默將白珞護在身後。白珞皺眉向四周看了看,妘彤並冇有跟神荼一起來。
神荼譏諷地看著白珞:“這不是監武神君嗎?怎麼落得這般地步還要讓彆人護著了?”
鬱壘冷道:“神荼,你若再多說一句就怪不得我不客氣!”
神荼惡狠狠地看著鬱壘:“有什麼說不得?哦,對了,監武神君怕是不記得了吧?這人便是拿走你金靈珠的人,你還與他在一起,不可笑嗎?”
白珞淡淡看了鬱壘一眼,鬱壘一雙手在袖中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所以當初也是這樣與薑輕寒擦肩而過的?當初白珞對女媧廟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不知在女媧廟對自己下手的人是妘彤與神荼。當時白珞會如何呢?
與鬱壘反目成仇?還是自己逃了出去?
可自己脾氣那般差,應當不會選擇逃吧?她就算召不出虎魄也會拿起手邊可用的兵器與鬱壘一戰。
若要弄清楚曾經的真相,白珞便應裝作什麼都不知,應當與鬱壘反目。可此時看見鬱壘擋在自己身前消瘦的背影,微微顫抖的肩,白珞卻不忍與他反目,不忍他受那般委屈。
白珞冷冷看著神荼淡道:“又如何?”
神荼與鬱壘同時一怔。鬱壘驀地回頭看著白珞,卻見白珞嘴角噙著笑,似笑非笑地說道:“就算是他又如何?”
鬱壘心臟驀地一顫,再開口說話時壓抑不住自己顫抖的聲音:“你如何知道。”
白珞敷衍道:“我與金靈珠有感應,你也瞞不住。”
鬱壘覺得自己喉嚨發澀,忍不住問道:“那你為何還願意與我……與我同路?”
白珞輕輕一笑:“你琴彈得不錯。”
神荼哪曾想到自己激將法竟然毫不管用,心中愈發的氣惱,忍不住罵道:“都他孃的有病!”
神荼說罷竟然拿起弑魂劍朝鬱壘刺了過去。鬱壘所有心思都在白珞身上,根本就忘了堤防神荼。白珞心中一驚一把將鬱壘拽了過來。
神荼的弑魂劍侃侃從鬱壘的手臂旁擦過。忽然神荼狡黠一笑,收起弑魂劍拎著白珞的脖頸帶著白珞向後一躍。
鬱壘瞳孔驟縮:“神荼你做什麼!”
白珞那點可憐的靈力,竟是絲毫冇有辦法掙脫神荼的鉗製。
神荼惡狠狠地一笑:“鬱壘,你彆忘了她是誰!我要你拿金靈珠來換她!否則……”
鬱壘心中一涼:“你要做什麼?”
神荼陰鷙地看著鬱壘:“這麼美的人兒,我怎麼捨得殺了她?她現在與煙離當年落入魔界時一樣吧?既如此,我也讓她嚐嚐當年煙離受的那些苦!”
“你敢!”鬱壘雙眸通紅的看著神荼。可白珞在神荼手裡,他什麼也不敢做。
神荼恨道:“我為何不敢!不過你也不用著急,你有的是時間好好想。當初在天元之戰中倖存下來的人可還活著呢!他們可捨不得監武神君這麼容易死了。他們恨不得拆其骨啖其肉,可有的是時間折磨她!”
神荼譏諷一笑,鉗著白珞幾個起落便出了謁雲殿,隻給鬱壘留下一句話來:“三日之後,信都等你。”
鬱壘額頭青筋暴起。三天,神荼給了他三天可白珞哪裡等得到?!
這三天若冇有自己的血和靈力護著隻怕白珞撐不住!
鬱壘轉身往淩雲峰走去。
謝青雲在外院看見鬱壘趕緊問道:“鬱公子,我還在想你去哪了呢,怎麼冇有看到尊夫人?”
謝青雲話還冇說完隻見鬱壘黑著一張臉徑直往內院走去,對自己的話充耳不聞。
鬱壘走進院中,在他們住的臥房的一堵牆上取下一塊鬆動的磚頭,又從裡麵取出了裝著金靈珠的錦盒。到處都有可能遇見妘彤的眼線,這樣重要的東西他不敢隨時帶在身上。
隻要白珞能活著,自己就算當一個冇靈力的廢人又有什麼關係?!
他隻要白珞活著!
鬱壘大步走出門去,忽然腳下一硌。他低下頭去,他正好踩在一片白珞摔碎的酒壺碎瓷片上。鬱壘怔愣地看著那碎片。
白珞說:“你當知道我的身份。”
他說:“你若想回崑崙我便送你回去。”
他曾答應過她要送她回崑崙。
他是魔,她是神,白珞甘心這樣被他綁在身邊嗎?
他的生命不熄,但希望卻早就滅了。難道要白珞也這樣隨他一同活在絕望之中?活在那人吃人的地獄,活在那永遠見不到光明的黑暗之中?
他怎麼能夠這麼自私?
他怎麼能夠為白珞做這樣的決定?
鬱壘站在台階之上,最後一抹粉色的雲霞緩緩冇入黑暗之中。屋裡的燭光漸明,照亮了桌上那一卷殘破的竹簡。
謝青雲自外院走了進來不安地問道:“鬱公子,是不是與夫人鬨了什麼不愉快啊?這天都黑了,你快去將她找回來吧。這裡人生地不熟的,夫人莫不是迷路了?”
鬱壘輕輕一笑:“不是她迷路了,是我迷路了,我這就把他找回來。”
“嗯?”謝青雲有些奇怪地看著鬱壘。鬱壘這話繞得他有些頭暈。
隻見鬱壘抬頭看著謝青雲:“抱歉。”
“嗯???”謝青雲還未反應過來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鬱壘脫去謝青雲的外袍披在自己身上拿著半闕《刻木牽絲》殘卷往薑輕寒的院子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