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因著昨夜驟然降溫，窗戶上全是冰棱，清晨霧氣重，陽光顯得昏昏暗暗。楊玉英難得起得晚了一點，剛到練習室王彤就跟她說，小張總有請。

小張總的辦公室在二十二層，頂樓。

楊玉英來到上娛以後，還是第一次上頂樓，也是第一次進小張總的辦公室。

足有三百平的大辦公室，有落地窗大陽台，卻是傳統的裝潢，卻並不顯陳舊，那種光澤甚至比公認更顯乾淨的歐式裝潢更亮些。

古董很多，擺放得錯落有致，多是珍品。

楊玉英漫不經心地把視線從博古架上收回，抬頭一看，只見小張總就坐在辦公桌前，看向她的目光分外複雜，簡直如同欠了她三百萬，並且不準備還一樣。

霎時間，她就提高了戒備。

人人都說小張總雖是紈絝，卻是個頗有節操的紈絝。

他開娛樂公司，混娛樂圈，也不忌諱從娛樂圈裡找女朋友，更換女友同樣很頻繁，但無論是哪個前女友，都是同他和平分手，而且分手后顯少有撕破臉的情況發生。

據小道消息說，這全是因為小張總給錢給的特別痛快。

每次和女朋友分手，都能讓女朋友有一種，我都這麼有錢了，誰還伺候他的感覺。

更從沒有鬧出過女方不同意，他亂用手段的新聞。

當然，這隻能說明小張總在混賬圈裡，可能屬於比較不混賬的那種人，卻不能說明，楊玉英不該防備他。

「哎。」

小張總嘆了口氣，欲言又止地看了楊玉英半天，「這件事你要是不同意，我也能理解，畢竟這種強買強賣，是挺討厭的，但人總是要學會妥協，想要得到什麼，必然要失去些什麼……你懂我的意思？」

楊玉英摸了摸從一進門就開始錄音的手機，眨了眨眼。

她錄音真是習慣性有備無患而已，到真沒覺得小張總會在公司，在自己的辦公室做什麼不妥的事，說什麼不妥當的話，可是——

小張總滿臉同情：「我知道，上學是一樁苦差事，哪個正常的社會人會閑著沒事想去讀書？但有一個特別好的資源，很搶手，很划算，一旦爭取到，足夠你少奮鬥個三五年，我特別想給你爭取，但是，那就需要我們有一個非常良好的形象了，你這麼年輕，輟學可不是什麼好形象，勉為其難，讀一下書吧。」

楊玉英：「……」

此人必是學渣無疑。

不過稍一轉念，她又覺小張總說的頗有道理，讀書，的確是件苦差事。

從小張總手裡接了一堆學校資料，楊玉英掃了一眼，就選了天海一中。

「一中？」

小張總一愣，隨即滿面驚恐，簡直熱淚盈眶，一路親自送楊玉英出門，幽幽嘆息，「你這麼賣命，我肯定也要努力，哪怕我去我堂哥家跪門檻，我也至少給你爭取一個面試的機會。」

這可是一中！

整個天海誰不知道，一中就是煉獄，學生們進去不脫一層皮，絕對出不了門。

小張總熱淚盈眶：「你放心去，熬過這一年，我送你上青雲。」

楊玉英心裡笑得不行，到是對小張總觀感大好。

站在公司的角度，其實楊玉英上學讀書根本不划算，即便是為了顏面好看，讀一所私立中學才是最優選。

要知道，一中校規極嚴格，絕對不可能長時間請假，也就是說至少一年，甚至兩年三年時間，楊玉英除了寒暑假外不能接任何通告，不能為公司創造一點利益，雖然她年輕，三年後也不才二十齣頭，還來得及，但娛樂圈的偶像們更新換代極快，她現在當紅，可是卻很可能不到一年，就已經過了氣。

公司在她身上砸的成本不小，正常來說，好的經營者應該趁著她爆紅的時機，盡量多安排通告，多接幾部劇，幾部綜藝，先把錢賺到手是正經。

小張總卻不介意她去讀一中。

楊玉英一邊笑，一邊從電梯里出來，一出門就見王彤滿臉焦慮地等在門口。

「小張總跟你說什麼？」

「他又鬧什麼幺蛾子？」

「是不是瞎出主意了？要你去碰瓷誰？還是走紅地毯故意跌倒？和當紅偶像炒個緋聞？他又盯上了哪位倒霉蛋？難不成是趙曦？你和趙曦可是合作過的，關係也不錯，鬧僵了對咱們沒好處。」

「小張總能不能當自己是死的，他不攪合就什麼事都沒有，他心裡沒點數啊！」

王彤剛接手楊玉英時，是徹頭徹尾的新人，對於小張總的那些決定，雖然稍稍感覺有哪裡不對，但她看小張總一臉自信，還以為這就是娛樂圈的常規操作，也以為小張總本人在這方面相當在行，會把控得很好。

結果——這位公子哥一通操作猛如虎，當即就把楊明哲的大好局面給葬送得乾乾淨淨。

偏他是老闆，而且不信邪的很，堅決只說自己運氣不好，不肯承認他就是個白痴，現在整個公司，誰不知道小張總的命令得反著聽？

楊玉英莞爾：「沒有，就是打算讓我去上個學。」

王彤一怔，恍然驚覺——是啊，明哲今年還不到十八歲，正是上學讀書的好年紀。

「讀書好像是不錯。」

但這個提議可是小張總給的，王彤一想到這個，頓時又有些彆扭，她是真怕了那位。

「只是讀書的話，很多通告就接不了了，很可能會淡出大眾視線，這年頭，觀眾們都健忘的很，過一陣子，怕是沒什麼人認識你了。」

可讀書絕對不是壞事。

在娛樂圈，終究有個學歷更好些。

王彤糾結也無用，楊玉英到底決定去上學。

在做學生這方面，她是個熟練工，此生不知當過多少次學生，在多少個世界里考過試，從一開始的興奮到漸漸麻木，她如今對上學其實是半分興趣都沒有。

「小丫頭，我可為你犧牲不小。」

楊明哲想必很想讀書。

如果她能趕在高考結束回來，說不定還能趕上高考。

楊玉英腳步一頓，額頭上滲出幾滴汗。

這種可怕的情況，一定一定……不會發生。

小張總再一次展露出他超強的行動力，沒兩日，楊玉英就成為一中高二年級的插班生，臨去之前，小張總殷殷囑託：「放心，我會提前疏通關係，做好公關，你就算門門不及格也別怕，保證媒體不會報道，肯定不會傳得沸沸揚揚的。」

楊玉英：「……呵呵。」

她本來想節省時間，直接讀高三，可經過測試，老師們建議她讀高二。

拿著政治66分，歷史74分，地理80分，生物98分，物理95分，化學90分，主科的數學150分，外語139分，語文……89分的成績，按說直接讀高三也不是不成，畢竟物化生三科成績很優秀，數學還是滿分。

但老師怎麼看怎麼覺得彆扭，而且楊玉英戶口本上的年紀剛剛十七歲而已。

楊玉英老老實實答應下來，完全沒有反駁的慾望。

好像上一次在副本里讀高中，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當時她就覺得應該是最後一次參加高考，不會再有下一次，於是那些知識通通用過就丟。

再加上這回位面都不一樣，歷史什麼的也有微小的差別，她來之前又著實有些傲氣——區區高中，怎能難得倒她？

可不得翻車？

不過外語居然這般低！

楊玉英在星際時，可是精通二百四十八種語言，這還是並未刻意去學。

眼下這個世界，她就精通英語，德語和俄語，法語也能說會寫，不過現在看來，她以為的精通，和卷面上的精通，還是稍有些差距。

……

天海一中。

李玲悄悄把視線從講台上，轉移到自己左手邊。

隔著狹長的過道，楊明哲就坐在左後方，她規規矩矩地穿著校服，一中的校服略有些肥大，她穿起來也大，可卻顯得分外合身。

整個人都是說不出的精神。

李玲從不曾看到過穿著校服也像女王的人，雖然她連國際名模都見過不少。

「她居然還要上學？而且還是一中。」

李玲目光閃爍，心下驚異。

作為李家第三代里極為受寵的千金，李玲從小到大都十分驕傲，認準的事情那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從去年起，她不想繼續讀書非要當模特，家裡人從老一輩到小一輩，勸了很長時間都勸不好她，最後只能順其自然，隨她去。

如果不出意外，李玲將來也不會有多糟糕，她這樣的大小姐就是犯了再大的錯誤，也總是還有很多很多次翻盤的機會。

可是不在當讀書的年紀里讀書，這種損失是無形的，它會讓李玲缺失可以選擇未來的機會。

不過，自從那日在攝影棚，見到了拍廣告的楊明哲，李玲回家悶了幾日，至此對做模特的事再不敢興趣。

她父母當即把人打包塞進了一中。

李玲忍不住，又一次扭頭去看楊玉英，正好看見楊玉英輕輕側過頭，兩個人一對視，李玲手微顫——啪嗒！

冒著滾滾熱氣的水杯應聲而落。

滾熱的茶水已經開始傾瀉，雖然隔著頗厚實的打底褲，她還是後知後覺地感受到灼熱的刺痛。

猛地一閉眼，李玲嚇得瑟瑟發抖，半晌沒聽見水杯落地的聲響，她偷偷掀開一條眼縫，就見楊玉英兩根手指輕輕地夾著杯沿，把它送到桌上，側首對她一笑，眉眼疏闊：「小心。」

李玲的臉刷一下紅得跟蘋果似的，吭哧半天，終於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謝謝。」

楊玉英無所謂地擺擺手。翻開書繼續一目十行地掃政治教材。

大部分悶頭學習的優等生們聽到聲音茫然抬頭，掃了一眼又獃獃地重新回到課本上去。

楊玉英的同桌卻是轉過頭來瞪了她半天，滿臉夢幻：「我的媽呀，剛才大小姐居然，居然對你說了……謝謝？」

同桌是個齊耳短髮蘑菇頭的小女生，叫謝志飛，一個男孩子常用的名字。

她人卻是絲毫沒有男兒氣，下巴上長了好些青春痘，看起來有點靦腆，從今天早晨到現在，一共就和楊玉英說過寥寥幾句——『勞煩，能不能讓一讓？』『我背英語單詞的聲音，有沒有影響到你？』『吃餅乾嗎？』

說話時，眼睛都盯著自己的手指，半眼也沒看楊玉英。

此時她到抬起頭，整張臉露出，眼睛圓溜溜，滿臉驚愕，語速都加快了好幾倍。

「李玲都不和別人坐一張桌的，鉛筆盒讓人碰過直接扔垃圾桶，衣服讓人蹭到立馬就不穿了。」

楊玉英失笑：「那看來她有點潔癖。」

「她來上課之前，高三三班的學姐，就是咱們一中公認的校花李思思，好像是李玲的表姐，特意過來交代過，說李玲在家養得嬌，脾氣不太好，但是沒有壞心，讓班裡的同學多擔待，如果她哪裡做得不合適，她提前給大家道個歉云云。」

「結果李玲第一天來就挑剔得很，嫌屋裡悶，嫌空氣不好，不肯和同桌坐，我們班長都生氣了，後來還和李玲吵了一架，李玲可厲害呢，說話特別沖，班長哭了一整天，很是嚇人，現在大家都不敢招惹她。」

李思思啊。

「小心眼到挺多。」

提起這個名字，楊玉英就開始覺得她不安好心。

雖然李玲招了班裡同學的厭惡，肯定是她自己的錯。

但李思思如果是那個『她只是失去腎，我丟的卻是你的心』，楊玉英決定先入為主地討厭她。

上課鈴聲響起來。

楊玉英打開筆記本，準備做筆記，一邊分出一點閑心想了想她的正經任務。

她自己到是把為楊明哲小姑娘打開一條光明之路，當成真正重要的任務在進行，可是，她也沒忘了視察之事。

初來乍到，不曾跟進情況，主要是還未定安身，又是數十年不曾聯繫，外圍組織的情況全然不知，總不好太著急。

這個世界和銀角村的情況可大為不同，與時盟的關係密切程度也是天差地別，貿然行動很可能會出問題。

現在安定下來，她到是可以觀察一下情況。

根據時盟的記錄，守望者提交的報告，時盟在這個世界留下了十二根天柱，還遴選了外圍組織負責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