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長公主沒給皇長子留下一個開口的機會，無聲無息的皇長子死了。

事後，頂多一個染了急症而亡，沒人關心，沒人去追問他到底怎麼死的。

劉嬪在得知皇長子是抱來的孩子后，她預料到會是這個下場。

若她是安陽長公主也會如此行事，不，她不會親自動手，事後會掉幾滴眼淚，去佛前超度一番，誦讀幾遍往生經。

安陽長公主卻是告訴他去閻王殿記得真兇的名字！

她不用給自己塗上一層慈悲或是逼不得已的光環，皇長子死的理由只有一個，他活著會麻煩，他必須得死！

安陽長公主若是加上一層顧全大局逼不得已的偽裝，劉嬪此時還能多說幾句，求一求隆承帝，或是溫暖！

隆承帝曾愛慕過她的，他們有一段不算深，不算淺的感情。

溫暖則是她未來的兒媳婦，皇長子不是她親生的兒子，李湛總不會錯。

當時生李湛時，她一直很清醒，眼見著穩婆從她下身抱出李湛。

從隆承帝的意圖看，李湛會被冊為太子，安陽長公主也是認可李湛的。

劉嬪聲音顫抖，悲切道：「我，我只有一個要求，讓我見一見……湛兒，他是我唯一的兒子，我對不住他。」

向溫暖方向挪了一下，劉嬪哽咽道：「我只想同湛兒說幾句話，溫姑娘，我請你以後好好照顧湛兒，我不是個好母親。」

劉嬪哭到不能自抑，睜著蓄滿淚水的雙眼望著溫暖，「你同湛兒好好的，無論我在何處，都會在佛前為你們祈福。」

溫暖彎腰扶起劉嬪時，隆承帝一把拽住溫浪，搖頭示意他別動，安陽長公主微微眯起眼眸。

「小暖……」

劉嬪冰冷的身體彷彿因為溫暖的善意注入了一股熱流，「湛兒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他從小就主意大，又很機靈，看似不在意，其實他很溫柔也很孝順。」

「你很疼魏王？」

溫暖見劉嬪點頭，輕聲說道：「那你不該見他的，畢竟魏王的前程有一半握在安陽長公主手中，您縱然見到他，能對他說什麼呢？您又期待魏王怎麼對您？

安陽長公主給了你生或是死的選擇，您既然作出選擇，就別再痴心妄想多提要求了。

長公主的耐心所剩不多，又對陛下極好，她不可能原諒您，不殺您抹除陛下的污點，已是對您的格外寬容。

你同武王沒做什麼，但您在心裏面更依靠武王，相信武王比陛下強，甚至你對武王情分更深。

身體給了武王不過是露水姻緣，一響貪歡罷了，您做得比把紅杏出牆更為過分，魏王除了是您的兒子外，也是陛下的親生兒子！

他從小就是陛下養大的，對陛下的情分遠在您之上，魏王有點像您，而不像寬厚的陛下，他心眼很小，容不得一絲的背叛。

您背叛過給予他全部信任寵愛的陛下，他是永遠不會原諒您的，您別指望他去體會您的無奈，您的逼不得已。

對魏王同安陽長公主這樣的人來說，唯一能讓他們改觀就是您手刃武王。

您能做到嗎？」

劉嬪彷彿聽到了笑話，「你讓我殺了武王？」

察覺到安陽長公主等果然如此的目光，劉嬪抓住溫暖的衣袖，「不是不可以，我可以用……」

「用愛嗎？用愛讓武王迷惑，讓他放鬆警惕，您確定武王對您的特別不是因為您是陛下的女人？在您同他談情說愛時，您真能保持本心，不曾對他動情？武王心智成熟，他不是簡簡單單就被您哄騙的。」

溫暖嘲諷道：「也許最後陷進去的人是您，當武王身死後，您會保留著對他的情分，怨恨殺了武王的人無情冷酷，哪怕謀算武王性命的人是您親生兒子！」

劉嬪：「……」

「您是沒見到我是怎麼怨懟尹夫人的吧，對我生母，我尚且沒留情，對婆婆讓長公主失望？

您想得太美了，魏王連我本性都看不透，他不至於非我不娶。

真的，我一點都不怕魏王因為我對您無情而悔婚。」

溫暖掰開劉嬪的手，撫平衣袖的褶子：

「您帶著委屈不甘，為魏王犧牲的心思被安陽長公主逼走，許是魏王對您還能存有一分母子之情，等一切塵埃落定，說不得魏王顧念尚存的母子情分接您回來。

您疼愛兒子，就別讓他當面……拒絕您，彼此還能留個好印象。」

撲通一聲，劉嬪倒地，嘴角歪斜，半邊身體酥麻，口水順著嘴角不自覺流淌，「嗚嗚。」

溫暖掏出藥丸塞進劉嬪口中，「您若是中風，也得離開皇宮，您想人伺候屎尿，您就繼續生氣下去，在宮外寺廟中，奴才未必盡心儘力，後半生的如何渡過，您自己選。」

藥丸在劉嬪口中化開，劉嬪盡量放鬆緊繃僵硬的身體，提醒自己不能生氣，不能生氣！

久病床前都無孝子，奴才們伺候她怎能盡心？

她又不是沒有夢見過自己在皇陵時的清苦日子……上蒼給了她預警，她過得比夢中最慘時還不如。

這到底是為什麼？

溫暖讓劉嬪安靜平躺，她轉身向安陽長公主揚起笑臉，一副求表揚的樣子。

安陽長公主眼中有幾分酸澀，欣慰的目光看到了重影的畫面，還會有另外一個……女孩子，在向她撒嬌，在生氣她的嚴厲，女孩兒含淚陪伴她走過最後的日子。

女孩兒是她所有的寄託同安慰，她曾經希望養大的女孩兒能繼承自己的衣缽，做一個強大的女王，統領整個漠北草原。

她在彌留之際，她只期望著女孩兒能過的幸福，不必背負那麼大，那麼重的負擔。

她的女孩兒應該如同溫暖一般，隨心所欲，過她想過的日子，而不是成為她的複製品，沿著她的遺願負重前行。

安陽長公主抬手，溫暖小跑過去，「公主……」

「你做得很好。」安陽長公主一下把溫暖摟進懷裡，一如最後時刻她想對那個女孩兒做，卻沒有做得一個擁抱。

「你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不必想怎麼做讓我高興，你過得好，我就高興了。」

溫暖身驅一瞬僵硬，淚水咕咕湧出，止都止不住，不過一會兒就哭成了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