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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武林都想要扒了我的馬甲 - 365 改變字體大小: A+
     

    李照心中又惋惜,又愧疚。

    說到底,格洛的災難起因是她,最終也是因為她而蒙難,這事不管怎麼去找由頭,和她是脫不開干係的。但轉念一過,明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於是李照又趕緊追問道:「屍體呢?那個女人的屍體!」

    大概是李照這神情太過急切了,亢龍嚇一跳,結結巴巴地回答:「還,還在底下,那女人死前將自己胸口抓了個稀爛,血都是黑色的,我們不敢靠近,也就沒敢去搬出來。」

    聞言,李照轉頭去看那一堆被清理得差不多的廢墟。破落的斷垣殘壁之間,隱約能看到那堵漆黑且熟悉的門,門上裂開了幾條縫,縱然是精鐵打造的門,也架不住整棟大樓的垮塌。

    「阮姐姐,你們在外面繼續,我下去看看。」李照說著又轉頭和亢龍道:「另外一具屍體你們可有收攏好?隨屍體一起的,應該還有一門紅色的手炮……希望亢龍大哥能幫我把手炮連同屍體一道送過來。」

    亢龍愣了一下,他可不記得自己有說過自己的名字。

    然而這時候也容不得他過腦子去想什麼名字之類的,面前這個少女是領著軍隊過來救人的貴人,總不至於救了人再害人,當然是趕緊去照辦的好。

    「我跟你一起去。」薛懷草草地接了士兵送過來的葯喝了一口,連忙握著劍起身,「你別一個人行動,這群英吉利亞人說不定沒死完……他們的火銃看上去比我們的厲害太多了。」

    李照嗯了一聲,沒拒絕,說道:「我要下地下室去,裡面應該有我要的東西。」

    兩人並肩而行,後頭秦艽給士兵們分完葯,正巧就看到他們開門往一個地下密室一樣的地方走進去,便蹙眉過去問阮素素:「素素,他們做什麼去?」

    阮素素搖了搖頭,說:「秦大夫你還是先把這些士兵和百姓們處理好吧,剛才聽那個大哥說,松無恙也受了傷,夠你忙的了。」

    胡亞被送回了鏢局。

    他雖然昏迷不醒,但李照射出去的那三支打偏他的箭並沒有傷到他,只不過震蕩令他暈過去罷了,所以也就沒有留在府衙的院外接受治療。

    只是人沒有送去地窖。

    地窖里,徐聞正在給松無恙換藥。他臉上雖然有些潮紅與慌張,但手上卻是十分穩當,眼睛半閉著的,嘴裡默念著百無禁忌百無禁忌。

    「之前頂上有動靜,我出去不了,你待會兒去看看?」松無恙斂眸忍痛說道。

    徐聞搖了搖頭,手上塗抹了最後一點藥膏后,將棉布一圈又一圈地纏繞在了松無恙腰間與背上,隨後解釋道:「我現在只負責讓你養好傷,若頂上真出了事,老胡他們會過來通知我的。」

    「未必。」松無恙遲緩地拿了裡衣與外袍過來,僵硬地往身上套,「如果上面真出事了,通知你,也是無濟於事,我見過他們的火器,要比我阿姐的厲害太多,若我阿姐不是刀槍不入,怕是早死了。」

    這是她第一次說這麼一長段的話。

    如瓷一般的肌膚上遍布傷口,青紫瘀斑,深淺傷疤,叫徐聞每每不小心看到,心肝都會隨之一顫。這樣的傷口,這樣年輕的姑娘,卻始終都沒有喊過半句疼。

    不,也是喊過的。

    她在昏迷不醒時,喊了一聲阿娘,說疼,讓徐聞下針的手險些施錯了穴位。

    「姑娘你……你還是快些躺下吧,我,我去給你熬藥。」徐聞垂著頭收斂手頭那些裝著葯的瓶瓶罐罐,說話已經開始語無倫次了,「他們總之是會來叫我的,你歇著,該喝葯了。」

    「松無恙。」松無恙一點點繫上腰帶,面無表情地覷著他說道。

    徐聞愣在當場。

    這個名字即便是他這樣的武林外的小蝦米,也是如雷貫耳的,邪門歪道如千秋派,凶名早在瑞昌之外的地方傳了個遍,而其中又以喜怒無常的女修羅松無恙為個中凶煞之翹楚。都說這松無恙長得便是如小山一般雄壯,眉如刀鋒,臉如水盆,一張血盆大口在殺完人之後通常還會喰人鮮血。

    傳聞是假的嗎?

    女修羅救了全城人的命,為了素不相識的人,甚至不惜讓自己落到這種險境中來。

    一點點小小的誤解,讓徐聞心裡大為震動。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抱著懷裡的一堆藥罐子轉身跑了出去,邊跑便說道:「松姑娘你且躺好,我要去熬藥了。」他走得慌張匆忙,腳下步履便亂了套,晃神間左腳踩右腳,差點撲倒在地。

    松無恙如何不知道這個修眉俊眼的小大夫對自己有好感?也正是如此,她才會直接報出自己的大名,若這小大夫不認識,她便會繼續說千秋派,說說自己的事迹。

    她無心情愛,也不屑情愛,所以也不必要給別人任何希冀。

    過去她渾渾噩噩,終日要做的不過上承下令,做教主手中的刀,做父親的搖錢樹罷了;如今她想做出一些改變,她想要去看看自己跟在阿姐身邊到底能做什麼,而不是想過去那樣,僅僅沉湎於低級的殺戮興奮之中。

    改朝換代?

    江山易主?

    或是更令人心神振奮的東西。

    松無恙感覺自己的骨子裡,有一股衝勁被點燃了,正在騰騰翻湧。

    逃竄出地窖靠裡邊這間房的徐聞突然發現地窖的門開了,有腳步聲,與低聲說話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徐聞握著牆邊的火鉗子謹慎地走過去,與那人正巧對上了視線。

    一個打扮普通,高大雄壯的年輕男人。

    「你是誰?!」徐聞揮舞了一下手裡的火鉗子,外強中乾地喝道。

    那年輕男人腰部有傷,他單手按在傷口上,臉上的橫肉隨著鼻翼聳動而抖了三抖,接著狡笑一下,說:「你是大夫?快給老子治傷,否則,老子便要了你的小命!」

    說話間,男人另一隻手揚出,沉腕間握著一柄長劍將徐聞手裡的火鉗子當的一聲打落在地。

    徐聞受了驚,落荒而逃。

    可地窖里攏共就兩個房間,若他往熬藥的小房間逃,那麼便是死路一條,若他往松無恙的房間去,豈不是將重傷的松無恙拉入了險境?

    不,不行!徐聞眸子一轉,停住了腳步,回身說道:「好,我為你治傷,但你要保證,我幫你處理好傷口之後,你會馬上離開。」

    「離不離開,由老子說了算。」男人有些不耐煩,但到底是沒繼續對徐聞動武了,只是依舊沒有收劍,警惕地握在手上。

    徐聞將人請到熬著葯的小房間躺好,隨後便開始撕開他腰間的衣服,看看這汩汩流血的傷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大概猜到,面前這個人是那些背叛了同昌城百姓,轉投英吉利亞人中的一個,雖然百般不願,但眼下他著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為什麼這人能越過胡亞和亢龍找到這間地窖?

    果真如松姑娘所說,外面已經出事了?

    「嘶——給老子專心點!」男人一巴掌扇在徐聞的臉上,見徐聞的左臉打得腫起老高,「要是敢亂治,老子便讓你死在老子前頭!」

    「你這傷口裡面有異物,我得幫你把血肉裡面的異物取出來才行,這會需要動刀,有些疼。」徐聞謹慎地說道。在去取刀之前,他必須要跟這人解釋清楚,這人因為傷口的疼痛,整個人都處於極度易怒的情緒之中,若是輕舉妄動激怒了他,屆時會發生什麼,徐聞不敢想,也不敢賭。

    男人蹙眉端詳了徐聞片刻,在確定徐聞不敢有小動作之後,擺了擺手,斥道:「給老子快點!」

    松無恙在等了好幾個時辰沒等到徐聞回來,便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她提起床邊的劍,灌了一口徐聞留下的鎮痛散之後,便輕身下地,穿了靴子往外摸。

    「異物已經出去來了,接下來是要將傷口縫上。」

    不遠處傳來了徐聞的聲音。

    接著便是一個陌生男人的咒罵和哀嚎:「呃!啊!你他娘的是不是大夫!老子怎麼這麼疼!快,快點給老子把傷口解決了!否則老子要了你的命!」

    啪——

    像是被扇了耳光。

    松無恙貼在小房間的門口,斜側著朝里看去,便看到裡邊的小木板床上躺著個灰袍男人,而徐聞正戰戰兢兢地跪坐在那人面前,埋頭不知道在做什麼。

    男人是背對著門的。

    這一點,松無恙不知道是不是徐聞有意為之,但這的確是她的可乘之機。

    咻!

    快而迅捷的一劍劃過了半個房間,兩側油燈火苗隨之搖曳了一下,室內明暗閃爍。那男人甚至還沒得及回頭去看這一股風是怎麼吹進這地窖的,人頭便已經落了地。

    徐聞嚇傻了。

    溫熱腥臭的鮮血濺了他一臉一身,而那枚剛才還在對他惡言相向的頭顱,此時就已經咚的一聲落到了他腳邊,骨碌碌直轉。

    松無恙手裡的劍哐啷掉落,原本被鎮痛散壓住的疼痛在她出劍之後狂嘯著捲土重來,只是大約是藥效仍在,這痛一下子洶湧,一下子又被鎮壓了下去。如此之下,她整個人扶著矮塌跪了下去,隨後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瞧著徐聞道:「你怎麼不將人帶過去找我?自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就該腦子清醒點,將活交給能手去做。」

    能手自然指的是她自己。

    「我,我本是想拖著……等,等會兒下藥的……」徐聞胡亂擦了一把臉上的血,趕緊過去將松無恙給扶了起來。他抬腳將男人的屍體踢下榻,轉而將松無恙扶躺在了榻上。

    說起來,讓男人背對著門,其實也是徐聞故意的。他想著若是胡亞等人下來,便能及時發現這個男人,且不被男人發現,也算是為胡亞他們提供了一點方便。但徐聞心裡還是覺得這男人既然能越過胡亞和亢龍下到地窖,那麼頂上很可能已經出事了,所以徐聞也做了兩手準備。

    頂上卻不是出事,而是已經塵埃落定了。只不過是胡亞被扛著進鏢局時,落到了這個男人的眼裡,被他發現了,其後他在鏢局裡尋了半天,沒找到胡亞被送去了哪兒,卻讓他陰差陽錯地找到了地窖。

    「扶我上去看看。」松無恙要起身。

    她不清楚剛才這一劍將她身體透支到了何種程度。

    徐聞知道。

    他趕緊將人摁住,一邊把脈,一邊檢查著傷口說道:「我去就好,你是不是喝了我留給你的鎮痛散?許多地方重新崩裂了,內傷也變重了,你還是不要動了,等藥效過了,怕是會更難熬。」

    然而他嘴裡說著要出去,緊接著卻是蹲在了熬著葯的紫砂鍋旁,小心翼翼地用厚麻布墊著把手,倒了濃稠的葯汁出來。

    苦澀的藥味一下子充盈了整個房間。

    松無恙擰著眉頭道:「左右已經是重傷了,不急於這麼一時半刻,你出去瞧瞧是不是出事了,若是,你再給我開一點鎮痛散。」

    她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同昌出事,此事無關什麼道德榮耀,而僅僅是因為不想讓阿姐做的事前功盡棄,而且是在她尚有能力,還能動彈的時候。

    「你的傷很重,鎮痛散只能麻痹你的感覺,癒合不了你的傷口!」

    這是徐聞第一次展露出他的強硬來,不由分說地將人按下去,不由分說地施針落穴限制松無恙的行動,最後再將放涼了的葯喂她喝下。

    半晌過後,徐聞幫松無恙掖好被子,接著起身往外走,嘴裡說道:「松姑娘且安心躺好,我先去瞧瞧外面的動靜。他們都是托你和那位恩人的福,才能光明正大地行於日頭之下。既然出來了,斷沒有再像從前那樣縮回去的道理,也決計不需要松姑娘你這樣的傷重之人為他們繼續拚命。」

    徐聞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腳步聲漸行漸遠。

    留在矮塌上的松無恙闔上眸子想著,自從遇到阿姐之後,她的運氣好像變好了,此後一路所結識的,都是赤誠之人,既沒有人心詭譎的算計,也沒有拼死拼活的你爭我搶。

    他們對她的邪教身份並無在意。

    繞是冷情冷性的松無恙,此時此刻也因為身心的疲累而生出了許多感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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