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非白音色渾厚,帶著雷霆萬鈞之勢,於須臾間穿透了厚厚的雲層,回聲連綿不絕。
向東臨京都城門口浩浩蕩蕩挺進的雲秦百萬雄兵士氣高漲,振臂高喝,鏗鏘有力地迴應著城牆上週身散發著王者氣息霸凜不可一世的雲非白。
雲非白深紫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愉悅,他特特偏過頭,看向麵容冷冽的鳳無憂,“你隻需給本宮道個歉,本宮便可既往不咎。”
他將被鳳無憂砍得血肉模糊的胳膊藏於身後,既不屑賣慘,也懶得同她計較。
“做夢。”
鳳無憂甚至不願用正眼瞧他,態度極其冷漠。
雲非白從未在女人身上吃過這麼大的虧,麵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聲色驟冷,咬牙切齒道,“鳳無憂,你彆給臉不要臉!”
君墨染劍眉緊蹙,他極其反感雲非白以這般傲慢的態度同鳳無憂說話。
咣——
他猛地揚起袍袖,袍袖中不偏不倚地飛出一道遒勁的掌風,不偏不倚地轟在雲非白的臉頰之上。
“君墨染,你暗算本宮!”
雲非白吃痛悶哼,意識到自己的大半邊臉被君墨染的掌風扇腫,氣不打一處來。
君墨染卻道,“本王的女人,憑什麼被你呼來喝去?”
“趁本宮不備之際,偷襲本宮,算什麼英雄好漢?”
雲非白怒氣凜然,倘若他有所防備,憑藉著金剛不壞之身的強大防禦力,君墨染絕對不可能傷他分毫。
君墨染反唇相譏,“雲秦太子百般刁難本王的女人,又是哪裡來的小人行徑?”
雲非白捂著半邊臉頰,羞憤至極。
倘若,雲秦百萬雄兵並未得見他被君墨染突襲的畫麵,他倒不會這般惱火。
最讓他難以忍受的是,君墨染竟不留情麵地當中掌摑他的臉。
是可忍,孰不可忍。
雲非白怒極,單手高舉著雲秦虎符,厲聲高喝,“雲秦將士聽令!一舉攻下東臨都城,城中男丁,斬儘殺絕!若有猛將得以砍下東臨攝政王的首級,賞黃金萬兩!”
鳳無憂見雲秦大軍已兵臨城下,強壓下心中陰霾,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冷眼睥睨著城牆下的烏合之眾。
她薄唇輕啟,聲色從容,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淡定,“諸位注意,雲秦太子手中握著的,並非雲秦虎符,萬萬不可麻痹大意,被他所騙。”
“鳳無憂,你又在耍什麼把戲?雲秦虎符本就是本宮的囊中之物,豈會有假?”
“可有法子驗證你手中虎符的真著偽性?”鳳無憂斜勾著眼尾,好整以暇地看著雲非白。
雲非白不耐煩地蹙著眉頭,粗聲粗氣道,“鳳無憂,莫要拖延時間!實話告訴你,本宮便是最有利的驗證。”
“我看未必。”
鳳無憂冷聲駁斥著雲非白,隨即伸出纖纖玉手,指向城牆下立於最前端的雲秦護國將軍蕭牆,“還望將軍登上城門,親自驗證雲秦虎符的真偽性。”
蕭牆聞聲,乾脆地應下,“行。”
下一瞬,他淩空而躍,“唰”地一下,躥至城牆之上。
雲非白濯濯紫眸中閃過一抹狐疑,他總感覺今日的蕭牆看起來有些奇怪。
少了幾分武將的霸氣,多了些文人的儒雅。
更可疑的是,武將出身的蕭牆,在飛上城牆的那瞬間,下盤明顯不夠穩固。
“蕭將軍,請。”
雲非白攤開手心,將手心中金光奕奕的雲秦虎符送至蕭牆身前。
蕭牆並未細看,直截了當地抽出腰間佩劍,朝著雲非白手中的虎符劈砍而去。
雲非白麪容冷肅,厲聲怒斥著行為古怪的蕭牆,“蕭將軍,褻瀆雲秦虎符,罪不可恕!”
蕭牆不以為意地將佩劍扔至一旁,隨即接過雲非白手中的虎符,篤定言之,“諸位將士,很遺憾地告知你們,太子殿下手中的虎符,確實為贗品。眾所周知,雲秦虎符有純金打造。而太子殿下手中的虎符,則是青銅材質。一劍砍下,虎符外身的金漆便褪去大半,由此可見,此虎符確為有心人仿造而成。”
他此話一出,群起嘩然。
雲秦將士麵麵相覷,非議聲不絕於耳。
“怎麼回事?太子殿下的虎符居然是假的!”
“那真正的虎符在何處?”
“既然如此,我們該不該聽從殿下的命令,一舉攻下東臨都城,屠儘城中男丁?”
………
氣氛膠著不下之際,蕭牆忽然從袖中掏出一枚純金製的虎符,單觀其表,便知其同雲非白手中的贗品幾乎一模一樣。
若說真有何處不同,那就是真金和鍍金的區彆。
“事已至此,我也不再瞞著各位。事實上,雲秦國主早在數月前,便將真正的雲秦虎符交給末將。國主此舉,便是為了掣肘手段殘忍的太子殿下濫殺無辜。”
蕭牆拾起被他扔至一旁的長劍,朝著手中虎符一陣劈砍,信誓旦旦地說道,“真金不怕火煉,見虎符如見國主!雲秦將士聽令!”
“末將在!”
“速速退出東臨邊境。今夜子時前,若還有人未離去,當斬首示眾。”
蕭牆話音一落,城牆下的雲秦將士紛紛振臂迴應,給足了他排麵。
雲非白瞳孔劇烈地收縮著,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站在鳳無憂身側的蕭牆,篤定言之,“你不是蕭牆!”
蕭牆莞爾,緩聲道,“雲秦太子好眼力。在下確實不是蕭牆。”
“鳳弈?!”
“正是。當初,我本打算逃亡西越,找一處僻靜的地方,采菊東籬,話酒桑麻。奈何,雲秦一國獨大,其餘四國岌岌可危。不得已之下,鳳某略施小計,將蕭牆將軍親手殺之,並藉著他的身份,匡扶正義,為萬民謀取福利。”
鳳弈壓低了聲,特特同雲非白解釋著。
“怪不得。本宮正納悶,堂堂武將,怎麼連輕功都不會!”
雲非白眸色深沉地看向鳳弈身側神色從容的鳳無憂,這才意識到,鳳無憂之前的忍耐,全然是為了這一刻的絕地反擊。
他自嘲地揚了揚唇,沉聲詢問著鳳無憂,“本宮的虎符,你偷的?”
“是。”
聞言,雲非白更加不解。
他雖軟禁過鳳無憂一段時日,但這並不代表她有機會偷得雲秦虎符。
沉吟片刻之後,雲非白繼而追問著鳳無憂,“什麼時候偷的?”
鳳無憂心下腹誹著雲秦百萬精兵臨陣倒戈,雲非白這一回必定插翅難逃。
如是一想,她尤為低落的情緒稍有好轉,耐著性子答道,“義莊後山荒墳。”
“不可能!”
雲非白搖了搖頭,斬釘截鐵地道。
雲秦虎符失竊的那一晚,他翻遍義莊後山荒墳,除卻他手中持有的贗品,再無其他收穫。
“安放雲秦虎符的荒墳實則為鴛鴦墓。真正的雲秦虎符,被藏在了同明墓相連的暗墓之中。”
“想不到,你竟藏了這麼久!”
雲非白早就知鳳無憂不簡單,但並未料到,她的心思竟這般深沉!
鳳弈雙眸熠熠,略顯興奮地說道,“雲秦太子,速速歸降!”
“你們以為,雲秦鐵騎當真愚蠢到隻認虎符不認人?對於他們而言,本宮纔是行走的活虎符。”
雲非白言之鑿鑿,自信滿滿。
他並不擔憂自身的處境,反倒輕蔑地看向頂著蕭牆臉皮的鳳弈,“確實擅謀。可惜,你活不過今日。”
“活不過今日的人,是你。”
鳳無憂犀銳的桃花眼中迸現出幾許恨意。
城牆上,雲非白肆無忌憚的淩辱,確實將她傷得徹底。
隻不過,她素來不願在旁人麵前,顯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麵。
雲非白感受到了鳳無憂的恨意,心裡亦生出幾分忌憚。
他猛地回眸,朝著城門口的雲秦大軍高聲喊道,“莫要聽信蕭牆所言!真正的蕭牆將軍已亡故,眼前的,不過是北璃派來的細作。眾將士聽令,速速攻城!東臨霍起大將軍帶兵征討倭寇,留在都城之內的東臨將士,滿打滿算,不過十萬。”
身披鎧甲的北堂龍霆不服氣地說道,“雲秦賊子,你當我北璃七十萬大軍不存在?”
雲秦將士麵露猶疑,一時間,均不知該如何是好。
臨入關時,無情等人便放出訊息,隻道是雲非白的身體被傷了根基,若生不出後嗣,勢必坐不穩太子之位。
倘若,雲非白當真坐不穩太子之位,再加之他手中並無虎符傍身,盲目地為他賣命,絕得不到半點好處。
雲非白見狀,心下暗歎不妙,聲色愈顯焦躁,“東臨數十萬精兵均隨霍起遠征倭寇,此乃天賜的攻城良機!一往無前,必定所想所向披靡!”
雲非白此話一出,大部分雲秦將士均被他說動,他們手持長劍,蠢蠢欲動。
千鈞一髮之際,霍起渾厚的聲音自地平線處傳來。
他策馬絕塵而來,先聲奪人,“誰說東臨數十萬精兵遠征倭寇?”
聞言,雲非白心裡咯噔一下,才知中了圈套。
鳳無憂見霍起風塵仆仆趕回,倏然回眸看向鎮定自若的君墨染。
她狠狠地擰著君墨染的大腿,冷聲道,“你早就得知霍起並未遠征?君墨染,你到底還瞞著爺多少事!”
君墨染見她動怒,好聲好氣地解釋道,“本王豈會刻意瞞你?本王將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你身上,自然不會將話題扯至霍起身上。”
退一步說,縱海外倭寇頻頻入侵東臨邊境,東臨方也不會選擇在群儒宴期間,將主力軍調離京都。
彼時,雲非白神色大變,他站定在城牆之上,再往方纔的意氣風發。
鳳弈趁勢,手持金光奕奕的雲秦虎符,向高牆下的雲秦將士下發著最後的通牒,“速速退兵,違者斬立決!”
城牆之下,烏泱泱的雲秦將士終於看清了形勢,著急忙慌地調轉了方向,落荒而逃。
事實上,雲秦百萬精兵並非是隻認虎符不認人的“冷血軍團”。
之所以棄帥而逃,原因有四。
其一,他們並非主場作戰,氣勢上已經輸了半截。再加之北璃七十萬援軍,以及霍起親率的東臨精兵,不論輸贏,都會是一場硬仗。
若其衝突,傷亡人數,將無法估量。
其二,他們入關之時,便聽聞雲非白極有可能被廢去太子之位的傳聞。倘若,傳聞為真,他們的賣命便毫無意義。
再者,雲秦素有“隻認虎符不認人”的規矩,隻要統一了口徑,雲非白也不能拿他們怎麼樣。
畢竟,罪不責眾。
最為關鍵的一點是,雲非白已被東臨、北璃二國人馬重重包圍,十有**將命喪東臨。
諸多原因疊加在一塊,便巧妙地湊成了雲秦百萬雄兵四散潰逃的場麵。
不知門道之人,隻道是東臨福澤身後,有天神庇佑。
唯少數當權者知悉實情,雲秦百萬雄兵潰逃,並非偶然,而是必然。
雲非白見狀,不動聲色地向後退去數步,欲縱身躍下城門混入東臨百姓之中,以此求得一線生機。
君墨染猜透了他的心思,遂以移形換影之步,瞬移至他跟前。
“雲非白,你逃不了。”
“攝政王,再怎麼說,本宮好歹是雲秦太子。本宮若是在東臨遇刺,你們難辭其咎!”
君墨染黑金色的眼眸中,暗藏殺氣。
他強按下額角處突突起跳的青筋,一字一頓擲地有聲,“雲非白,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雲閩行欠本王的,本王勢必會一一討回。”
雲非白冷哼道,“廢帝孽種!不自量力。”
鳳無憂眉頭緊蹙,不解地看向劍拔弩張的雲非白、君墨染二人。
自上回玉陰陽說漏了嘴之後,鳳無憂便已得知,君墨染並非君老王爺所出。
再加之雲非白有著一塊同君墨染一模一樣的玉佩,鳳無憂基本可以斷定,君墨染十有**是雲秦皇室之人。
隻不過,她萬萬冇想到,君墨染竟有一段這麼辛酸的過去。
傳聞,十八年前,雲閩行突發政變,將雲秦國主雲閩安逼死在皇位之上。
隻不過,她萬萬冇想到,君墨染竟有一段這麼辛酸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