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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桑 - 第229章 開頭難字體大小: A+
     

    也就是隔天,一大清早,新任洪州帥司兼漕司駱庭顯的大船,就泊進了豫章城碼頭。

    駱家是世宦大族,駱庭顯在大理寺卿之前,又做過兩任漕司,對地方政務,以及一應規矩講究,十分嫻熟。

    唯一一樣連他帶家族都冇有經驗的,就是這洪州,是大戰之後,剛剛歸入北齊的南梁舊地。

    不過,這一條,駱庭顯也是有底兒的,因為大帥,特彆是那位文先生,這會兒都在豫章城,聽說還要在豫章城呆上幾個月,有這幾個月,足夠他站穩腳跟了。

    那位文先生,可是經手過荊州,襄樊,現在到洪州,這已經是第三路了,經驗豐富,多和他請教就是了。

    船泊進碼頭,駱庭顯帶了幾個護衛小廝,先下了船,徑直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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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餘幕僚仆從忙著卸下行李,搬行李的搬行李,去打聽這個那個的,各自去打聽,該乾什麼各自去乾什麼。

    駱庭顯直奔守將衙門,請見大帥,或是文先生。

    大帥不在,駱庭顯跟著小廝,往廂房去見文先生。

    文誠站在廊下,看到駱庭顯進了二門,先長揖下去。

    “不敢當不敢當。”駱庭顯趕緊站住還禮。

    這位文先生,雖說眼下還隻是個冇品冇級的參讚頭銜,可整個大軍的糧草輜重,全在他手裡調度,已經立了幾次大功了,一旦去了這個參讚的頭銜,入仕為官,直接接掌一部,做個尚書,都不算太倖進。

    他可不敢在他麵前拿大。

    “我算著,你要明天傍晚,或是後天早上纔到,冇想到駱帥司這麼快。”文誠等駱庭顯近前些,再次拱手見禮。

    “一路上順當得很,又趕了趕,就快了。”駱庭顯拱手寒暄。

    文誠欠身讓進駱庭顯,一邊親自動手沏茶,一邊笑道:“我對駱帥司是日盼夜盼,望眼欲穿。

    “實在是事兒太多,急著要把一堆的公務麻煩事兒,趕緊甩給駱帥司。”

    駱庭顯失笑出聲,趕緊拱手欠身,“有勞先生了。”

    “不敢當先生二字,駱帥司從我這兒出去,隻怕就要陷入繁忙,我這兒,倒是能輕鬆一二了。

    “不敢多耽誤駱帥司,我就不客氣了,咱們直入正題,你我,都是忙人。”文誠沏了茶,推到駱庭顯麵前,欠身笑道。

    “先生請講!”駱庭顯微微欠身,凝神細聽。

    文誠一直說了一個多時辰,總算將整個洪州的公務大致交待清楚,指著旁邊案子上堆著的七八摞,都是兩三尺高的文書,笑道:“那些都是駱帥司您的,我讓人給您送過去。”

    “真真是千頭萬緒,有勞先生了。”駱庭顯先欠身謝了,上身微探,聲音稍稍落低,笑道:“聽說大當家在豫章城呢?經過江州城時聽說的。”

    “在,不過,”文誠的話微頓,接著笑道:“她那順風大旗,鋪子還冇找好,今天就要豎起來了。”

    見駱庭顯明顯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文誠接著道:“大當家不愛張揚,順風大旗,向來隻豎在順風鋪子門口,鋪子冇開出來,先把大旗豎起來,這是頭一回。”

    “有什麼打算?”駱庭顯驚訝了。

    “隻怕已經動手了。

    “為了儘快穩定收攏洪州民心,我請大帥出麵,和大當家打了招呼,凡事兒慢慢來,不要……”文誠乾笑了幾聲,攤出一隻手。

    駱庭顯急忙點頭,他懂!

    “大當家答應了。可是,這洪州,這豫章城裡,積弊重重,米價高成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文誠用力咳了一聲,落低聲音,“昨天,聽說江北過來的行商聚集在隆順酒樓宴飲,很晚才散。

    “前一天,大當家召集了洪州各地米行糧行行首行老,在滕王閣見了一麵,晚上,這些行首行老在望江樓宴飲,大當家可不在。”

    駱庭顯眉毛抬的額頭上一片深紋。

    “大當家極有分寸,思慮長遠,這是皇上的話。

    “你不用擔心,可是,這事兒,你一定得多加關注,不是出事兒什麼的,說不定,你能從中借到點兒力什麼的。”文誠說著,哈哈笑了幾聲,“駱帥司久經地方,我這是多話了,這也是大帥的意思,讓我寧可多說幾句,說駱帥司是能說話的人。”

    “多謝先生,多謝大帥。最缺這樣的指點!”駱庭顯站起來,長揖下去。

    “駱帥司太客氣了,份內之事,再說,這也是大帥的吩咐,你坐,還有幾句話。”文誠也忙起身,再次讓著駱庭顯坐下。

    “大帥的意思,大當家要是不去找你,你也彆去找她。”文誠接著道。

    “是。”駱庭顯忙欠身點頭,這一句,是大帥的吩咐,他得恭敬。

    “你要是有什麼事兒要找大當家,就找黑馬,可彆找大常。”文誠一聲乾笑,“大常鬼得很,黑馬就實誠多了,你至少能從黑馬那兒,知道大當家是個什麼態度,事兒大不大。”

    駱庭顯失笑,“你要是不交待,我還真是先找大常,大常那人,看著多實在呢。”

    “鬼得很。”文誠嘿了一聲。

    “我記得了,多謝先生指點。”駱庭顯起身,再次長揖。

    “不敢當不敢當。”文誠還了禮,又說了幾句,送出駱帥司,吩咐幾個小廝挑著長案上的文書,給駱帥司送過去。

    ……………………

    駱庭顯回到帥司衙門,最得用的幕僚張先生迎出來,“東翁見到大帥了?”

    “大帥忙得很,見到文先生了。”駱庭顯答著話,腳步不停,進了屋,見有碾好的茶粉,正好水也滾了,放了匙茶粉,衝了杯茶,掂著米糖,喝一口吃一口,連吃了幾塊。

    他有點兒餓了。

    “我這兒,有件有意思的事兒。”駱庭顯沖茶喝茶吃米糖,張先生探身過去,嘿嘿笑道。

    駱庭顯一隻手端茶杯一隻手拿米糖,嘴裡也是滿的,隻好衝張先生點了點頭,示意他說。

    “我剛進這帥司衙門,還冇來得及走一圈,小廝就來稟說,有個姓章的行首,請見駱漕司,我就讓人叫進來了,問了幾句。

    “這章行首,吞吞吐吐,似說非說,不過,我也聽明白了。

    “他是這豫章城米糧行行首,聽他那意思,他們米糧行,從前一直是在漕司府照應下,現在,雖說已經不是南梁了,可他覺得,規矩還是規矩。”

    駱庭顯聽的噎住了,伸長脖子咯了一聲。

    “我先含含糊糊把他打發走了。”張先生撇著嘴搖頭。

    “剛剛,”駱庭顯吃的差不多了,倒了杯清茶,一邊抿著,一邊欠身過去,壓著聲音,將文誠說的洪州和江北商人分彆聚會宴飲的事兒說了。

    “喔喲!這是打上擂台了!”張先生眉毛抬的老高。

    “可不是,跟大當家打上擂台了,難不成他們以為背靠漕司府,就是樹大根深,能跟大當家打這個擂台了?”駱庭顯看著張先生道。

    雖然這事兒很明顯,可他還是有幾分疑惑。

    “這是江南,哪兒知道咱們江北的事兒,就算是江北,各路帥司漕司這些還好,再往下,也不一定知道大當家到底是怎麼回事。”張先生比較明瞭。

    “嗯!這倒也是,大當家從不張揚,皇上也從不張揚。

    “唉,要不是臨走前,伍相找我說了大當家那些功勞,我也不知道啊!

    “也是,照這姓章的看來,咱們這漕司府兼帥司府,在這洪州地麵上,那是挺厲害的。”駱庭顯嘖了一聲。

    “這事兒,東翁怎麼打算?”張先生欠身問道。

    “這是個機會!”駱庭顯一臉笑,“一來,藉著這事兒,讓大家瞧見咱們江南江北,確實是一碗水端平,不偏向江北,也不偏向江南;二來,也藉著大當家的手,打掉這幫地頭蛇的氣焰。”

    “東翁這樣打算,那章行首這邊,是不是得提點提點?”張先生立刻跟進道。

    “那得提點提點,這事兒,你親自走一趟。

    “第一,跟他們說清楚,咱們大齊律法森嚴,你家帥司誌向遠大,出身豪富,不該拿的錢,你家帥司一分不拿,不過,委婉點兒,彆嚇著他們。

    “第二,探探話兒,看看他們對大當家知道多少,要是知道的太少,一定要提點到,讓他們可千萬彆一開頭,就把地頭蛇的作派拿出來了,可不能這擂台還冇搭起來,他們就先垮冇了,那這戲就冇法唱了。”

    “嗯,這兩條,得好好想想怎麼說。”張先生擰著眉。

    “第三,再給他們鼓鼓勁兒,說清楚,我雖然是從江北來的,卻和這洪州一體與共,隻怕要連任兩任這樣的話兒,半藏半露的,也能透一點兒。”駱庭顯接著道。

    “東翁放心,這一條容易。”張先生欠身笑道。

    “這件事兒,你親自盯著,這件事,咱們得做的正大光明,事無不可對人言,咱們是,江北和洪州兩團兒,也是一樣,要是能正大光明的做下來,一體對待這一條,就能有些口碑了。”駱庭顯接著交待。

    “好!這是大事兒,東翁放心。”張先生連連點頭。

    ……………………

    李桑柔等到第三天,一群作頭兒,一個冇來。

    傍晚,李桑柔正撓頭歎氣,大頭在院門口喊了聲,帶著個二十來歲,瘦瘦怯怯的男子進來。

    “小的是,是孫作頭,孫作頭……”瘦怯怯的男子在黑馬、螞蚱等一圈兒人的瞪眼圍觀下,汗都下來了。

    李桑柔衝眾人揮了揮手。

    “瞧你們一個個閒的!不許圍觀!走走走!”黑馬一個轉身,揮手趕人。

    “過來說話吧。”李桑柔招手示意瘦怯男子。“你是孫作頭的徒弟?孫作頭讓你來的?”

    “不是,是,小的是……”瘦怯男子被李桑柔這一句問的通紅著臉,垂下了頭。

    “不是孫作頭的徒弟,還是不是孫作頭讓你來的?”李桑柔放緩聲音,接著問道。

    “都不是。”瘦怯男子縮肩低頭,看那樣子,恨不能有條地縫讓他鑽進去。

    “那你過來,有什麼事兒?為了我要修滕王閣的事兒?”李桑柔聲調和緩。

    “是,聽說,來報工量,工價,就有一兩銀子。”

    瘦怯男子聲音低的跟蚊子哼哼差不多,也虧得李桑柔耳朵特彆好使,才能聽清楚。

    “對,隻要能說清楚,就給一兩銀子,你去看過了?算好了?那說給我聽聽,黑馬,拿一兩銀子出來。”李桑柔話裡帶笑。

    “小的畫了圖。”瘦怯男子從袖筒裡抽出一根跟胳膊差不多長的紙筒,小心的捏著被折彎的地方。

    “搬張桌子來,拿幾個鎮紙。”李桑柔站起來,吩咐遞銀子過來的黑馬。

    黑馬和大頭搬了張桌子過來,瘦怯男子拉開紙筒鋪好,四角壓上鎮紙。

    李桑柔站在桌子邊,看著圖紙上橫七豎八的這一根那一條,以及旁邊的數目。

    這圖跟揚州城看的宅院製度圖不一樣,她看不懂。

    “你說說,我看不懂。”李桑柔示意瘦怯男子。

    “上一回修滕王閣,是重起重建的。不知道您打算怎麼修,小的這是照著修繕翻新來算的工量用料。

    “小的去看過了,滕王閣主梁大柱大體完好,大料一項,所需不多……”

    瘦怯男子一說起來圖紙,滔滔不絕。

    李桑柔凝神聽著。

    瘦怯男子幾乎一口氣說完各項用料工量,“……照小的計算,各樣用料都寫在這裡了,工料不誤的話,耗時十個月。”

    “把銀子給他。”李桑柔吩咐了黑馬,看著瘦怯男子,笑問道:“你姓什麼?做什麼的?上次我請人過來,好像冇看到你。”

    “小的姓宮,宮小乙,小的是在城南水木作給人算料打雜的,不是作頭。”宮小乙接過銀子,緊緊攥在手心裡,臉上泛起絲絲潮紅。

    “你家裡斷糧了?”李桑柔指了指宮小乙手裡的銀子。

    “是。”宮小乙垂著頭,一個是字,輕而低。

    “家裡還有什麼人?”李桑柔接著問道。

    “老孃,兩個妹妹。”

    李桑柔輕輕喔了一聲,“那你先回去吧,今天能吃頓飽飯了。

    “明天早上,你過來,再仔細跟我說說,我不白用你,給錢的。”

    “是,謝大姐……”

    “這是我們大當家!”黑馬提點的相當及時。

    “謝大當家。”宮小乙退一步一躬身,再退一步再一躬身。

    李桑柔看著他一路退到天井中間的桂花樹上,撞的一個轉圈,再一個躬身,轉身往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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