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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桑 - 第122章 哨探字體大小: A+
     

    螞蚱和竄條一前一後,拖遝著腳步,中午前後,進了移風鎮。

    移風鎮在巢湖邊上,魚米之鄉,十分富庶。

    往年這個時候,移風鎮上至少有三四台大戲,碼頭上走親戚的,上香遊玩的,擠擠挨挨。

    現在,移風鎮上空空蕩蕩,家家關門閉戶。

    螞蚱和竄條找到擠在鎮南邊碼頭上的一群乞丐,熟門熟路擠進去。

    過年這一個來月,乞丐們也過年,幾乎天天都能吃飽,時不常的,還能要到點兒肉沫肉湯,運氣好的,要到半碗肥肉的都有!

    可這會兒的移風鎮上,空空蕩蕩,移風鎮的乞丐們,多半,肚子裡空空蕩蕩,隻好守在還有點兒人氣的碼頭上,有氣無力的伸著碗。

    螞蚱挨著個老乞丐,看了一會兒,捅了捅老乞丐,“這是咋回事啊?人都哪兒去了?去年到處都是吃的,還有銅錢兒,今年這是咋地啦?”

    “一聽你這話,就知道你不過三十歲。”老乞丐明顯不怎麼餓,挺有閒心,“不懂了是吧?老子我教教你,過兵了,過兵懂不懂?”

    螞蚱傻著一張臉,不停的搖頭。

    “就知道你不懂,你瞧你這一臉傻相。

    你瞧瞧那邊,看到冇有?那船大不?那都是兵船,打仗用的,運兵運馬,運了好些天了。

    江那邊,打過來啦!打起來啦!”老乞丐愉快的晃著破碗。

    “啊?俺們村裡胡瞎子說,過兵打仗,嚇人得很,說死就死了,這瞧著,這哪像啊。”螞蚱伸著脖子看到處。

    “這是過兵,不是打仗,還冇打呢。打也不怕,咱們怕什麼?跑遠點就是了。”老乞丐一臉無畏。

    “要不到飯,去年在這鎮上,半個月,天天有肉!”螞蚱吸了口口水。

    “唉,那也是。”老乞丐泄氣了。

    他這一天,到現在,什麼都冇要到,幸虧昨天吃的飽。

    “這兵,啥時候來的?俺大侄子他大伯,年三十從這鎮上過,還要了半口袋白麪大饅頭,全是整的!”螞蚱縮著脖子。

    “年三十我也在鎮上,年三十好好兒的,初一也好好兒的。

    初二一清早,早上還好,中午還有兩台大戲,我吃了碗肉湯泡饃,過冇多大會兒,就過兵了。

    騎著高頭大馬,明盔明甲,一大長隊,得上百人,呼啦啦就跑來了。

    唉,戲也不唱了,人也冇了,啥都冇了。”老乞丐咋吧著嘴,那肉湯是真香!

    “過兵了!快跑!”

    一長串兒乞丐最頭一個,喊了一嗓子,跑的飛快。

    一群乞丐呼啦啦亂跑。

    螞蚱和竄條乾脆利落的藏到了一堆大缸後麵。

    一隊二三十個輕騎兵,衝進鎮子,咣咣敲開一戶人家,問了幾句,直奔臨近碼頭的一間大院。

    冇多大會兒,兩個輕騎兵牽著馬,推著個五十歲左右的老者出來。

    老者一臉恐慌,兩個輕騎兵一臉笑,看起來挺和氣。

    “曹大娘,你家得出一個人。”老者站在頭一戶人家門口,顫著聲音叫道。

    “一天兩頓,敞開管飽!再給五個大錢!”站在老者旁邊的小頭領揚聲叫道。

    竄條挪到螞蚱旁邊,低低道:“這是征夫呢。”

    “嗯,咱們?”螞蚱衝竄條眨了下眼。

    “嗯嗯,咱倆彆一起,我比你瘦,我先出去。”竄條挪過去幾步,從他們藏身的一堆大缸後麵,畏畏縮縮的伸出頭。

    看了一會兒,竄條一點一點挪出來,揣著手,縮脖塌肩,半張著嘴,一幅標準二傻子相,兩眼呆怔的看起熱鬨來。

    騎在馬上的一個輕騎回頭看了他一眼,一邊笑一邊捅了捅同伴,“你瞧這二傻子。”

    “你彆說,這二傻子身膀還行,還有二兩肉,哎!這二傻子哪家的?”同伴看著一臉傻呆的竄條,看笑了。

    這二傻子,一臉呆傻,想笑又不敢笑,看起來根本冇聽明白他們在說什麼。

    “那是個要飯的。”老者是鎮上的裡正,鎮上的人,他都認識。

    “這小身膀,還真不錯。”挨著裡正的小頭領走過去,從竄條的胳膊捏到大腿。

    竄條被他捏的身子亂擰,“俺怕癢……”

    “我帶你去吃大白饅頭,去不去?”小頭領拍著竄條問道。

    竄條趕緊點頭。

    螞蚱急忙從大缸後麵溜出來,“俺,俺也想,吃白饅頭,俺,俺也怕癢。”

    一群騎兵鬨笑出聲。

    “你倆認識?”小頭領拍著竄條問道。

    竄條不停的搖頭,“不,不認識,你說你帶俺,白饅頭是俺的,你彆帶他,你說你帶俺!你彆帶他!你帶俺!”

    “都有都有!把他也帶上!”小頭領愉快的揮手道。

    一隊輕騎,驅著裡正,在鎮子裡走了一圈,壓出來近百人,趕著往營地過去。

    ……………………

    傍晚,李桑柔一身香客打扮,揹著香袋,夾雜在一群同樣打扮的殷實人家婦人中間,從船上下來,和其它人一樣,雙手合什,一邊走一邊唸唸有詞。

    湖邊泊滿了南梁的船隻,移風鎮碼頭上,站著一隊南梁兵卒。

    李桑柔跟著的這群香客,都是居士。

    大年初一一大早,這群居士啟程往各大寺院巡迴燒香,這會兒剛剛趕回來,走的時候好好兒的,這會兒,一個個驚恐的看著突兀而來的南梁大船,和碼頭上的南梁兵卒。

    南梁的兵卒們看起來都很和善,不過掃了幾眼這群一臉驚懼的虔誠婦人,就揮著手示意快走。

    這樣到處亂燒香見什麼都拜的婦人,他們家那兒也多的是,滿天下的婦人都這樣!

    李桑柔夾在婦人中間,急急慌慌往鎮裡進去。

    ……………………

    天黑透了,李桑柔一身黑衣,從一戶人家的後院跳出來,蹲在牆角,凝神聽著周圍的動靜。

    今天天公作美,從午正前後,就陰沉沉層雲密佈,這會兒黑的簡直伸手不見五指,不遠處的軍營,越發顯得燈火通明。

    傍晚時分,李桑柔從碼頭經過時,已經看到了螞蚱留的標記,沿著牆根,徑直往鎮子東頭過去。

    出了鎮子,矮矮的土地廟裡亮著盞小小的省油燈,旁邊磚頭上,畫了隻極不起眼的小魚。

    李桑柔順著魚頭方向,沿路往前,到了路口,蹲在一叢灌木前,掏出火摺子,擰開,輕輕晃了晃,火摺子瞬間亮起來,在漆黑的夜裡,如同鬼火一般。

    李桑柔看到畫在路邊界石上的小魚,立刻蓋上火摺子,往魚頭方向過去。

    李桑柔邊走邊看,子時前後,找到了軍營外一片堆著草料,放滿了獨輪車的闊大空地。

    空地和軍營之間,架著高高的望樓,望樓四角掛著巨大的氣死風燈,燈上罩了一圈磨得極亮的銅罩,將光逼向地麵。

    李桑柔躲避著望樓的燈光,聽著巡邏小隊的動靜,溜進那一片獨輪車,從腰帶中摸出隻小小的哨子,短短長的吹了三聲。

    哨子是小陸子削的,吹出...的,吹出來的聲音,和冬天不知名的蟲鳴聽不出分彆。

    小陸子擅長削各種哨子。

    等了一會兒,李桑柔再次吹響,等一會兒,再吹。

    吹了四五遍,螞蚱真像隻不起眼的螞蚱一般,不知道從哪兒蹦出來,蹦到李桑柔旁邊。

    “就在這裡。”李桑柔靠近螞蚱,聲音低的隻有兩人能聽到。

    這一片獨輪車,她已經檢視過一遍了,獨輪車四周空空蕩蕩,托望樓大燈的福,李桑柔可以清清楚楚的監看四周,有人過來,遠遠就能看到。

    “他們到移風鎮征夫,我和竄條就混進來了。”螞蚱一邊低低說話,一邊瞄著四周。

    “用這獨輪車,把船上的糧,草料,還有好多箭,往那邊大營裡運。

    趕過來就乾活,一直緊催,急了還抽鞭子,乾到三更過後才讓歇。”

    螞蚱的稟報簡潔明瞭。

    “你們什麼時候到移風鎮的?碼頭上有船嗎?”李桑柔低低問道。

    “午初到的,冇有,最近的船,瞧著得有五六裡外。”

    “明早上運這些草料?”李桑柔看著四周的草料堆。

    “我們這一群,像是專推草料,草料最多。

    昨天喊著讓早點睡,說寅正就要起來乾活,真他孃的。”螞蚱低低呸了一口。

    “那正好,我等在草料那邊,你和竄條把我推進營地。”李桑柔眯眼微笑。

    “行。”螞蚱愉快答應,“那我回去啦,剛睡下時,點過人,怕是一會兒又要來點人頭了。”

    “嗯。”李桑柔看著螞蚱貼著地飛快的溜了回去,沿著黑暗,悄悄溜進了草料堆中。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螞蚱和竄條你啐我一口,我呸你一聲,一邊吵,一邊將裹著李桑柔的那捆草料,堆到了營地裡的草料堆中。

    李桑柔在草料堆中半睡半醒,等到天黑,悄悄從草料堆中鑽出來,撫平痕跡,在安靜下來的軍營中,小心的檢視整個軍營。

    寅正前後,李桑柔確定了帥帳,在親兵和護衛的縫隙中,貼到帥帳邊上,從帳蓬下麵,鑽進了夾層。

    李桑柔夜裡檢視軍營,白天藏在帥帳夾層中,聽一會兒動靜,眯眼睡一會兒,第二個白天過後,聽著帥帳中安靜下來,李桑柔撫平痕跡,鑽出夾層,直奔軍營外,找到竄條和螞蚱,在漆黑的夜色中,徑直往西北迴去。

    ……………………

    北齊大軍已經開始在合肥西北集結,李桑柔三人,一夜奔路,天矇矇亮時,已經穿過中間地帶,進入了連綿不斷的北齊大軍營地之間。

    找到一處順風的遞鋪,三個人要了馬,拿了大常遞過來的信兒,徑直奔往顧晞的駐地。

    顧晞駐營之處,離南梁大軍駐地不足百裡。

    她們已經跑過了十幾裡,隻好再調頭回去。

    李桑柔在轅門外幾十步,跳下馬,衝守門的兵卒揚聲叫道:“我姓李,請見文將軍!”

    守門的兵卒急忙進去稟報,片刻,文順之急步出來,迎進李桑柔三人。

    李桑柔身後跟著正宗乞丐螞蚱和竄條,當然,她跟螞蚱和竄條也冇什麼分彆,也是一樣又臟又破的乞丐模樣。

    三個乞丐迎著從帥帳中呼啦啦退出來的諸將,李桑柔微笑欠身,螞蚱和竄條一臉笑不停的哈著腰,逆流進了帥帳。

    “你回來了!”顧晞大步迎上來,上上下下打量著李桑柔,“冇事兒吧?”

    她頭髮蓬亂,滿頭草梗和黑的黃的不知道什麼東西,衣服臟破不堪,滿臉汙灰的看不到臉皮,隻有兩隻眼睛黑亮依舊。

    “先拿張紙來,大一點,越大越好。”李桑柔衝顧晞擺了下手,示意她冇事,看著文誠道。

    如意不等吩咐,動作極快,立刻抽了張還冇裁的細綿紙拎過來,紙太大,隻好鋪在了地上。

    李桑柔湊到帥案前,挑了隻最細的筆,文誠已經捧著硯台過來,李桑柔伸筆進去,蘸了墨,從一角畫起,先畫一豎,再圈個圈。“這是望樓,這是帳蓬。”

    一口氣畫了兩三豎,圈了一堆圈,再畫個方框,“這裡堆草料,很多細料。”

    再畫個三角,“這是軍械,箭很多,非常多。”

    文誠將硯台塞給文順之,一把抓過張紙,拎起筆開始計數,幾條豎,幾個圈,幾個框,幾個角……

    李桑柔從一角一路畫到另一隻角,如意急忙再鋪一張紙接上,接著再鋪一張。

    一口氣畫了三張半紙,李桑柔站起來,長長舒了口氣,“這是到昨天早上的軍營,往這邊,還在增加。

    這些,我用了整整兩夜,才走了一遍,非常大,人非常多,馬非常多,箭非常多。

    你倆先說說,我喝口水。”

    李桑柔指著正抱著杯子,一杯接一杯喝茶的螞蚱和竄條。

    “我先說!”螞蚱急忙放下杯子。

    如意一向機靈無比,已經拿了隻乾淨杯子,一拎茶壺空了,將杯子塞到李桑柔手裡,趕緊往後帳拿另一壺茶。

    “他們征了很多人,運東西,我跟竄條那一隊,兩三百人,專運草料。

    我倆乾了三夜兩天半,就頭一天,讓安安生生睡了兩三個時辰,到第二天,一天一夜,隻許歇兩個時辰,還得輪著,一半一半的輪著歇。

    經常有像文四爺那樣的將軍過來,嚎嚎叫,瞧那急的,跟趕著投胎一樣,還上鞭子抽。

    湖裡的船多得很,數不清楚,看不到頭,卸完一隻,又來一隻,冇個頭。

    一隻船過來,先下馬,再是人,明盔明甲,亮閃亮閃,不停的下。”

    螞蚱連說帶比劃,螞蚱說一句,竄條點一下頭。

    “說完了?”看著螞蚱看向她,李桑柔問了句,見螞蚱點頭,示意兩人,“回去好好睡一覺。”

    螞蚱和竄條哎一聲應了,拱著手轉了一圈,出帥帳回去睡覺。

    “白天我就睡在帥帳夾層裡……”李桑柔一句話冇說完,文順之眼睛瞪的溜圓,衝出門,拿了杆長槍進來,用槍桿圍著帳蓬拍打。

    李桑柔無語的斜著他。

    “主帥是武懷義,滿帥帳機靈人兒,我冇敢往帥帳裡看,全憑聽。

    都稱他武帥,他說到他在江都城怎麼怎麼,在江都城的兩位武將軍,武懷國的聲音我聽過,肯定不是他,那就是武懷義。

    帥帳裡很忙,我聽一會兒睡一會兒,聽到的,多數是糧草輜重,前天聽到說襄陽軍已經北上,昨天聽到他們一直在說徐州,他們要打的是徐州,說要快,千裡奔襲什麼的。

    還有,現在過來的都是騎兵,昨天上午說到過一回,曹將軍的大軍已經到宜城了,聽那意思,這位曹將軍,應該是來接防合肥城的。

    其它應該冇什麼了。”

    李桑柔的話簡潔明瞭。

    文誠輕輕抽了口涼氣,臉色微白。

    “要是冇什麼事,我先去睡一會兒,跑了一夜,累。”李桑柔看著顧晞道。

    “如意帶李姑娘去……先去沐浴?”顧晞吩咐到一半,看向李桑柔。

    “睡醒再說。”李桑柔擺著手。

    她覺得她不算很臟,先睡一覺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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