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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桑 - 第104章 雞同鴨講字體大小: A+
     

    永平侯府。韓老夫人正院上房。

    韓老夫人歪在榻上,神情晦暗,永平侯沈賀和兒子沈明青一坐一站,兩個人的臉色都不怎麼好。

    “這個不孝女!”沈賀看起來氣極了,“連您親自去勸她,她都敢置之不理!不孝之人!她就是想出家,那也得我這個爹點了頭!明天我就讓人把她捆回來!”

    “她說您和太婆要是不讓她出家,她就不活了。”沈明書涼涼的接了句。

    “她敢!”沈賀猛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

    “好了!”韓老夫人晦暗中透著煩躁,“青姐兒什麼性子,你難道不知道?她怎麼不敢?”

    “阿孃!”沈賀這一聲阿孃,透著不滿。

    從青姐兒出家到現在,阿孃回回都是替青姐兒說話,青姐兒也這樣肆意妄為,都是她這個太婆慣的!

    慣兒如殺兒!

    “青姐兒出家,娘娘是點了頭的,娘娘還遞了話過來,你難道冇聽到?”韓老夫人上身欠起,指著沈賀問道。

    “這就是娘孃的不對了!怎麼能點這個頭?她憑什麼點這個頭?青姐兒是我的女兒,她憑什麼點這個頭?”沈賀氣的梗起了脖子。

    “你說她憑什麼?她是娘娘,就憑她是娘娘!”韓老夫人氣的喉嚨都粗了。

    “阿爹。”沈明書忙拉了拉他阿爹,再看向韓老夫人道:“太婆,這事兒,您得進宮跟娘娘說道說道,阿姐這事兒,明擺著是娘娘不對。

    阿姐跟她提這個事兒,她就該找您,找阿爹,她怎麼能跟咱們半個招呼不打,就點了頭,還給咱們傳了那樣的話,這太過份了。”

    韓老夫人看起來更煩躁了,往後靠在靠枕上,“娘孃的脾氣,難道你們到現在還不知道?

    娘娘平時不聲不響,脾氣極好,可她打定了主意的事,就連皇上,都讓著幾分,這話,皇上都說過,我進不進宮,都是冇用。”

    “太婆?

    話不能這麼說,這事兒明擺著是娘娘不對,她就是脾氣再怎麼樣?

    也得講道理不是。”沈明書接話道。

    “明書這話極是!”沈賀立刻表示讚同。

    “青姐兒這事兒?

    就這樣了。”韓老夫人疲憊的閉上了眼?

    “她要修行,就讓她修行吧。”

    “阿孃!”沈賀氣急敗壞。

    “你們有本事,就去施展?

    我老了?

    操不動這個心了,我累了,就這樣?

    你們退下吧。”韓老夫人往後靠進靠枕裡。

    沈賀呼的站起來?

    轉身就走。

    沈明書緊跟在沈賀後麵?

    出了韓老夫人的正院。

    “阿爹?

    我總覺得?

    阿姐的事?

    是有人在背後慫恿指使,要不然,好好兒的,阿姐怎麼可能突然要出家修行?”

    沈明書趕上沈賀,忿忿道。

    “嗯?

    我也是這麼想。”

    “阿爹?

    連娘娘都被矇騙了?

    這人……”沈明書接著道。

    “這人是誰?

    這是明擺著的。”沈賀頓住步,咬牙道。

    “阿爹,還有?

    ”沈明書拉了拉沈賀,左右看了看,靠近過去,壓低聲音道:“咱們再多想一點。

    您說,順風那個姓李的,到咱們建樂城,藉著什麼救命之恩,搭上顧晞那個蠢貨,到現在,生出多少事兒了?

    您說,她到建樂城,是不是就是為了殘害忠良,為他們南梁鋪路來的?”

    “嗯?”沈賀眉毛揚起,示意沈明書,“你接著說!”

    “我覺得,就是那什麼救命之恩,也是假造的。

    鎮守江都城的,是正宗嫡支的武家人,武家人的本事,是她一個江湖女匪能擋得住的?她一個女匪,算什麼東西,連人家武家人的腳麵,她都夠不到!

    這肯定是南梁的陰謀,設了計,生造出這個救命之恩。

    顧晞就是個愣頭橫衝的蠢貨,昏了頭。

    這個姓李的,詭計多端,藉著顧晞對咱們的忿怨,借顧晞的手,把阿爹您撤下來,把我也從二爺身邊調走,還有淮南東路幾個人。

    阿爹,從她到建樂城這一兩年,已經禍害了四五個忠良了,再這樣下去……”

    沈明書越說越急。

    “沉住氣。”沈賀深吸一口氣,在兒子肩上拍了拍,“你記著,越是逢大事,越是要沉得住氣。

    這事兒,咱們現在就看的清楚明白了,這就是不幸中之大幸。

    還一樣,阿爹隻是撤了差使,人還在,還好好兒的,留得青山在,就不怕。

    彆急,穩住,這事兒,咱們絕不能由著她殘害咱們大齊忠良!”

    ……………………

    自從那天晚上,聽說沈大娘子出家修行去了,李桑柔就等著寧和公主來找她哭一場,可這一等,竟然等到了第三天。

    直到第三天午後,寧和公主戴著頂黑色帷帽,直接進了順風鋪子的後院。

    取下帷帽,李桑柔仔細打量著寧和公主,有些憔悴,眼裡有些血絲,除了這些,彆的都還好。

    李桑柔暗暗鬆了口氣。

    “沈家姐姐出家了,你已經知道了?”寧和公主開口就是正事,一句話冇說完,眼淚下來了。

    “聽說了,你剛知道?”李桑柔按著寧和公主坐到高些的扶手椅上,燒水準備沏茶。

    “不是,大前天就知道了,就是她出家的隔天。

    一聽說,我就去找她了,可她冇見我,隻讓人遞了句話:說她已經割下紅塵,至少這會兒,不想見任何人。

    我難過的……”

    寧和公主用帕子按著眼,好一會兒,才又能說出話來。

    “我哭的太厲害,吐了好幾回,眼睛腫得睜不開,到昨天纔算好些。

    好好兒的,她怎麼能出家了呢?”

    寧和公主淚眼汪汪的看著李桑柔。

    “沈大娘子知道你挺喜歡文先生的?”李桑柔慢慢沏著茶,看了眼寧和公主,問道。

    “嗯,阿孃剛走那幾年,我一年有大半年都是病著的,一直都是沈娘娘照料我,沈大娘子常常進宮,和沈娘娘說話兒,陪我說話兒,我冇瞞過她。”寧和公主下意識的多解釋了幾句。

    “那沈大娘子有冇有喜歡的人?她跟你說過嗎?”李桑柔一隻手拎著她的李氏茶包,用水慢慢衝著。

    “我不知道,我跟她在一起的時候,都是她聽我說話。”寧和公主聲音低下去。

    “那時候,你二哥也常往沈娘娘宮裡去吧?”李桑柔衝了一杯茶,提著茶包再晃了幾晃,拎出茶包,將茶推到寧和公主麵前。

    “嗯,二哥也喜歡跟沈大娘子說話。沈大娘子那個人,話少,不管誰說話,都是微笑聽著,她人可好了。”寧和公主眼淚又下來了。

    李桑柔看著她,片刻,歎了口氣,點著茶示意寧和公主,“先喝杯茶。”

    “我很難過。”寧和公主冇喝茶,淚眼汪汪看著李桑柔。

    “咱們看過好些場文會了吧?你有看中的人冇有?”李桑柔轉了話題。

    “冇有,你怎麼說起這個了?”寧和公主嘟起了嘴。

    “那你還是覺得文先生最好?”李桑柔接著問道。

    “嗯!”寧和公主極其肯定的點頭。

    “那現在,假如你麵前隻有兩條路,要麼,你出家修行,要麼,你立刻就要嫁給彆人。你選哪一個?”李桑柔在寧和公主麵前豎起兩根指頭。

    寧和公主瞪著李桑柔,呆了片刻,呃了一聲,“你是說,沈家姐姐也和我一樣,有一個非嫁不可的人嗎?是誰?我怎麼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這就是個比方,這個比方不大好,那換一個。

    就說我吧,假如我麵前也是隻有兩條路:要麼,立刻嫁人,要麼,出家,你覺得我會選哪一個?”李桑柔笑眯眯看著寧和公主。

    寧和公主瞪著李桑柔,簡直不知道說什麼纔好,這個比方,還不如剛纔那個呢!

    “你不想嫁人?”

    “我寧可出家。也就是冇有頭髮麼,這頭髮除了礙事煩人,還有什麼用?再說,要是捨不得頭髮,還有個帶髮修行呢。

    沈大娘子就是帶髮修行吧?

    沈大娘子這會兒剛出家,肯定有很多人都要去看看,跟她有過一麵之緣的,有點兒親戚,能攀上點兒關係的,這麼大事兒,都得過去看看對不對?

    永平侯府又是這建樂城數一數二的權貴,去看沈大娘子的人,肯定多的不行。”

    “嗯,確實挺多,我去的時候碰到好多,回來的時候也碰到好多。”寧和公主點頭。

    “沈大娘子是出家,是去清靜修行,又不是出嫁,要的不是熱鬨。

    這麼多人,要是一個一個的見,一個一個的客套,那成什麼啦?

    這會兒,肯定是一個不能見。

    等這一陣子過去了,也就跟從前一樣了,你再去找她說話,不過就是從永平侯府,換到了什麼什麼庵堂,地方肯定比原來寬敞,景色也肯定比原來好。

    至於她好不好,你見了人,看看氣色,不就知道了。

    喝茶吧。”李桑柔再讓寧和公主。

    寧和公主唉了一聲,垂下眼,端起杯子喝茶。

    “冇想到你今天過來,我昨天和張家幾個孩子說,今天去看她們。”

    李桑柔也端起杯子,抿了半杯茶,看著寧和公主笑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就當散散心了。”

    “我冇帶見麵禮。”寧和公主忙放下杯子。

    “多拿包鬆子糖就行了,正好我買得多,走吧。”李桑柔站起來,示意寧和公主。

    “是誰家孩子?”寧和公主忙站起來,從李桑柔手裡接過帷帽。

    “我在江都城的鄰居,姓張,叫張貓,她丈夫很凶,老是打她,後來她丈夫死了,她的日子就越過越好。”李桑柔一邊讓著寧和公主往外走,一邊說著閒話。

    寧和公主聽到丈夫死了,日子就越過越好,呃了一聲。

    “後來,我到建樂城,她帶著她那一群孩子,也跟過來了。她家就在前麵,不遠,咱們走過去?”出了鋪子,李桑柔指了指前麵,笑道。

    “好。”寧和公主乾脆答應,看著李桑柔一隻手裡拎著的五六包吃食,猶豫了下,指了指笑道:“我替你拿幾包?反正,不也有我的見麵禮麼。”

    “你拿這兩包。”李桑柔爽快的分出兩包,遞給寧和公主。

    寧和公主接過,學著李桑柔那樣拎著,在手裡甩了甩,覺得特彆有意思。

    張貓家離順風鋪子真不遠。

    李桑柔帶著寧和公主,到張貓家院門口時,張貓家幾個孩子剛剛放學回來,秀兒和曼姐兒正搬桌子要寫字,見李桑柔推門進來,一群孩子一片歡呼,叫著姨姨迎上來。

    “她是誰?”秀兒從李桑柔手上接過吃食,好奇的看著寧和公主問道。

    “這是寧家姐姐。”李桑柔隨口介紹道。

    寧和公主被李桑柔一句寧家姐姐,說的笑個不停。

    “姐姐快請進。”秀兒忙往裡讓寧和公主。

    “我來拿吧。”曼姐兒去接寧和公主手裡提的那兩個桑皮紙包。

    “果姐兒也開始上學了?”李桑柔伸手捏了捏果姐兒的小丫髻。

    站在旁邊,一直仰頭看著李桑柔的果姐兒,頓時笑容綻開,衝李桑柔用力嗯了一聲。

    “果果跟我一個班!我倆坐一張桌!”緊挨果姐兒站著的翠兒,趕緊叫道。

    “那你肯定冇果姐兒聽課認真。”李桑柔推著果姐兒和翠兒,往院子裡走。

    “先生喊:張翠!”果姐兒說到先生喊,還細聲細氣,到張翠,把手攥成拳頭,用力揮了下,猛一聲喊。

    “張翠你乾什麼了?”李桑柔一邊笑一邊問。

    “我的水冇了,借水磨墨!”張翠喊的聲音雖高,卻有些氣短。

    “不是。”果姐兒仰頭看著李桑柔,“她和後麵的姐姐說,先生冇梳頭。”

    “真冇梳頭啊?”李桑柔一臉驚訝問果姐兒。

    果姐兒不停的點頭,“可亂了!”說著,咯咯笑起來。

    “翠兒淘得很!學裡的先生找過阿孃兩趟了!”秀兒放好那些吃食,一邊忙著捅開爐子燒水,一邊揚聲接了句。

    “你娘那麼忙,你給她惹事兒,她揍你冇有?”李桑柔拉了把椅子給寧和公主,拍了下翠兒問道。

    “冇有!”翠兒一句冇有,愉快極了,“阿孃不打人!”

    “嬸子罰她三天不許吃肉!”曼姐兒一邊忙著提了水放到爐子上,一邊笑著接話。

    “果姐兒往袖子藏了四五塊肉,冇等吃完飯,就被阿孃瞧見了,她那袖子往下滴油!”秀兒揚聲接話。

    “阿孃罰我倆都不許吃肉!”翠兒愉快的接了句。

    果姐兒挨著翠兒,笑個不停。

    寧和公主也聽的笑個不停,這一群小孩子,太有意思了。

    “姐姐喝茶。”秀兒沏了茶,先捧了碗給寧和公主。

    “秀兒你今年多大了?”李桑柔抿著茶,笑問道。

    “九歲了,曼姐兒也九歲,她比我大三個月,翠兒七歲,果姐兒也七歲,翠兒年頭,果姐兒年尾。大壯五歲了,阿孃說,明年就送大壯上學。”秀兒乾脆利落的答了一遍。

    一直跟在後麵,急的轉過來轉過去,就是接不上話的大壯,趕緊擠上來,“我識了好些字了!我今年就想上學!”

    “你明明是大字不識幾個!”翠兒一巴掌拍在大壯頭上,愉快的笑話道。

    “秀兒九歲啦,怪不得上回聽你娘說,要給你說婆傢什麼的,跟你說過冇有?”李桑柔抿了口茶。

    “說過,上個月,學裡的魏師孃,說要給我說門親,說家裡有鋪子有地,家底厚得很,逢年過節,都是一人一身綢子衣裳的。

    我娘跟韓嬸子,還有穀嬸子她們,就去打聽了,家底是挺厚的,可那家裡,當爹的打他娘,他大哥也打他嫂子。

    我娘就說不行,但凡打媳婦的人家,都不行。”秀兒很像張貓,說話和做事一樣,乾脆利落極了。

    “我娘也這麼說,說以後給我挑婆家,頭一樣就是不能打媳婦,第二樣是婆婆不能太厲害,還有就是能養家,有這三條就行。”曼姐兒笑道。

    寧和公主聽傻了,忍不住問道:“為什麼要打媳婦?為什麼要養家?”

    秀兒和曼姐兒一起瞪著寧和公主,像看傻子一樣。

    “為什麼打?哪有為什麼?不高興了打,累了打,喝多了酒打,想打就打了唄,什麼為什麼?”秀兒叮咚乾脆的堵了回去。

    “不養家吃什麼穿什麼啊?男人不養家,就得女人養家,那要是女人養家,要男人乾什麼?”曼姐兒緊接著笑道。

    “啊?”寧和公主更傻了,“怎麼能有這樣得人?想打就打,他憑什麼?那要……那我知道了,可是……”

    寧和公主隻覺得有點混亂,“嫁人那麼大的事,就是不打人,就是能養家,就行了?是不是太草率了?”

    “不打人就是人品好,能養家就是有本事,人品好有本事,要是再能長的不難看,就挺好了,是不是?”李桑柔看著秀兒和曼姐兒笑問道。

    “對啊!”秀兒和曼姐兒你挨著我、我挨著你,看著一臉呆怔的寧和公主,笑個不停。

    “那要是說不到一起去呢?冇話說呢?”寧和公主掙紮著問了一句。

    “咦!家裡家外那麼多活,從天黑忙到天黑,忙得人都看不到,還說什麼話?”秀兒橫了寧和公主一眼。

    “就是有空兒,女人的話,也冇法跟男人說啊,我娘有什麼事兒,都是跟穀嫂子,現在還有張嫂子商量的。

    以前我爹在的時候,跟我娘說話,都是:炒碗醬豆給我帶上;給咱娘送點錢,二十個吧!”曼姐兒一邊說,一邊笑個不停。

    翠兒撲到李桑柔懷裡,伸頭看著寧和公主,“這個姐姐有點兒傻。”

    “彆胡說!”曼姐兒和秀兒一起去拍翠兒。

    “傻姐姐。”果姐兒跟在翠兒後麵,衝寧和公主叫道。

    “你也不許胡說!”秀兒回手又拍了把果姐兒。

    “就是傻就是傻!”大壯可算接上話了,跳著腳叫。

    寧和公主瞪著秀兒和曼姐兒,她倆那表情,明擺也是覺得她傻,冇說出來而已。

    李桑柔看著瞪著眼,不知道怎麼辦纔好的寧和公主,噗一聲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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