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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手生香 - 第三百四十二章 白切肉(中)(兩更合一)字體大小: A+
     

    (寫在這裡,本章兩更合一。)

    天黑黢黢的,余氏埋著頭從西廂穿過迴廊,步履匆匆地帶著女兒往正堂去。

    一路上,雙眼紅紅的丫鬟女使從她們身邊急匆匆跑過。

    兩個悶雷,接連打在不遠處!

    沒一會兒,簌簌的雨滴唰唰落在了庭院的芭蕉樹上!

    余氏被驚雷嚇得停住腳步,瑟縮著看向庭院中被雨水沖刷得低著頭的芭蕉葉。

    夜晚透露著詭秘的寂靜。

    曹含寶有些害怕,腳下步子一滯,抽泣著拽住余氏的袖角,「...娘..老太太若當真是不行了,咱們更不能去瞧了...前些時日,老太太說五月份就將咱們送回江淮...如今被醒哥哥的事兒耽誤了..咱們這時候去,不是提醒老太太咱們還在這兒嗎...」

    又是一個驚雷。

    曹含寶吞咽下隱藏在喉嚨的驚叫,面露倉皇地看向余氏。

    余氏心一橫,反手握住曹含寶的手,看女兒單純無辜的面容,余氏手拂上女兒鬢間散落的髮絲——含寶被他們養得什麼也不知道,單純善良,可愛溫馴,從小寄人籬下,賀含釧還沒回來時,曹家那祖孫對含寶還算不錯,將含寶當做曹家正經的女兒養育,可賀含釧一回來...含寶就什麼也不是了!

    余氏湊近女兒的鬢角,輕聲道,「咱們得去,老太太死了,曹醒回不來了,賀含釧還活著呢...待曹家這一支死絕了,你爹你哥哥,咱們一家才有出頭之日啊...」

    曹含寶呆了呆,愣愣地看向母親。

    素來柔順溫和的母親,緊貼著她的臉,輕聲說著話兒。

    余氏語氣里有藏不住的愉悅,「阿寶,走吧!近水樓台先得月,曹家在京城置辦下這樣多的產業,咱們去得早一些,便拿得多一點!」

    .....

    正堂瀰漫著難聞的藥味,聽說余嬸娘過來了,含釧紅著一雙眼出來接。

    余氏墊著腳往裡看了看,只見裡間幔帳直直垂下,死死合攏,隱隱約約看到幔帳後有躺下的人影,余氏雙眸一紅,扯了帕子掩鼻哭道,「...怎麼就一下子病了?咱們家這些時日是撞了什麼霉頭!先是醒哥兒回不來,接著是你病倒,如今怎麼...怎麼老太太也...」

    余氏面容悲戚。

    含釧低頭擦了擦眼角,「下午喝了茶湯起的病,一下子就昏過去了,全身麻痹動彈不得,如今人事不省...幾位大夫,甚至太醫院退下來的孫太醫也來看過了,若今夜不醒,老太太...老太太便...」

    含釧捂住胸口,低聲哭泣。

    余氏順勢伸手攬住含釧的肩膀,聽著含釧的話,心下頓生出一股難以言明的喜悅——到底是成了!到底是成了!入京時,她特意將陸管事帶上,入京后又是銀錢利誘又是情感誘騙,搬出百香和漕運碼頭大管事的位子,陸管事這才就範!可惜,還沒歡喜兩天,陸管事就被賀含釧那個死丫頭打發到花閣去了!

    當她聽說曹醒被困在北疆,生死未卜時,她甚至來不及給丈夫寫信,便立刻開始著手安排。

    好時機可不等人呀!

    曹醒死了!

    薛老夫人死了!

    賀含釧一介女流,能構成什麼威脅!?

    難不成自己給自己找個贅婿?繼續把持曹家的權柄!?

    我呸!

    賀含釧不要臉!

    曹家還想要臉呢!

    待只剩下賀含釧一人後,他們便是曹家名正言順血統親緣最近的人,更有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方便,到時她在內,當家的在外,她將曹家在北京城的產業接收到手,當家的在江淮繼續把持漕運碼頭,曹家遲早有一天變成他們的曹家!

    余氏眼中有藏不住的躍躍欲試!

    那個老虔婆還想把她們送回老家?!

    嗬!

    命都幫她們!

    余氏克制住心下的激動,低頭將含釧摟在懷裡,輕聲道,「老太太一生辛苦,如今年事已高,這也算是喜喪了...可查出老太太是什麼病症?怎喝了一盅茶便不行了?可是素日太過辛勞,積勞成疾,這才一下子爆發出來?」

    喜喪?

    含釧抬起頭,拿帕子捂住眼神。

    人還在床上躺著,這就開始說喜喪了!?

    含釧哭著搖搖頭,「大夫沒查出病症,只說是中了毒。我懷疑是茶水有問題,便將制茶的、煮茶的、買茶的,噢,還有管理茶具的人,全都扣下了。」

    余氏心下一抖,扯開一絲笑,突然想起來自己不該笑,便趕忙將笑意盡數收斂,表情無法控制地變成了又哭又笑,看起來十分奇怪。

    「可曾查出不對?」

    余氏語氣略顯焦急,頓了頓,努力放緩了聲調,「咱們家下人們都是規規矩矩的,從未聽說過有毒殺東家這等怪事,釧兒,你需得好好查一查才行。」

    含釧雙眸含淚,輕輕頷首,「是,所以我賞了陸管事...喔,就是之前在灶屋沒當好差被發配到花閣的陸管事,賞了他天上地下,如今渾身骨頭摔斷在馬廄里等死。」含釧看了眼雨淅淅的夜空,落了一滴淚,抽泣著,「...我請了好幾個大夫給他包紮傷口,只是骨傷無葯醫,陸管事今兒個夜裡怕是要被疼死。」

    余氏心頭一驚,飛快抬頭看向含釧,企圖在小姑娘臉上找出幾分線索。

    可只能看到小姑娘悲戚的面容和紅腫的眼睛。

    搜尋無果,又聽聞陸管事被囚禁,余氏一顆心高高懸起,眼睛低垂,眼風四下掃了掃——女使丫鬟們各司其位,正堂的氣氛倒還算正常,若是陸管事經受不住將她供了出來,賀含釧能用這般溫聲細語待她?

    更何況,她可是什麼也沒做!

    她只是聽了自家當家的話,把一本《飲膳正要》送給了時任灶屋掌事的陸管事,裡面詳細寫著天生萬物,相生相剋之法....

    還有,

    陸管事對他們家,只有感恩,沒有怨懟的!

    百香被五馬分屍的屍首,可是她家當家的收攏歸齊帶回來的!

    雖然死得太慘,屍骨太過分散,最後還是立了衣冠冢。

    可這份情誼,確實響噹噹的!

    余氏放下心來,抱著含釧安慰了幾句,又見正堂外幾位漕幫的管事正襟危坐著,蹙眉低聲問含釧,「這是怎麼了?外院的管事怎麼進內院來了?男女有別,如今你哥哥又回不來了,他們這番做派,是沒把咱們這群女眷放在眼裡呀!」

    回不來你媽!

    含釧在心裡「呸呸呸」三下,以除晦氣!

    拿手背抹了把眼睛,眼仁和眼皮都疼得不行。

    這幾天哭得太厲害了,眼睛乾乾澀澀的,如今作兩場戲,還要哭,當真是出來混口飯吃不容易。

    心裡在咆哮,含釧面上柔弱得像一朵秋天的小百花,語帶哭腔,張慌地抬起頭來,「...半個時辰前,祖母醒過來一次,交待童嬤嬤把外院的管事都叫進來,又強撐著身子骨寫了很長的話兒,還有...還去了趟京兆尹和官牙,說是要將鳳鳴衚衕的宅子和這處宅子,還有京郊通州的田地全都過到我的名下...還有幾家銀號的管事也來過了,以漕幫名義儲存的銀票、黃金全都改換成我的名頭...」

    含釧一下子哭出聲,死死拽住余氏的衣角,「嬸娘!剛粗略算了算,約莫有將近八十萬兩銀子!」

    含釧一邊哭著,一邊手上使勁兒不讓余氏撤開,「嬸娘,您說我要這麼多銀子作甚呀!」

    余氏一口氣險些沒有喘上來。

    正堂隔間的燭光忽明忽暗地閃爍。

    余氏怨毒地看向隔間。

    這老太太,當真是翻臉不認人啊!

    她與含寶辛辛苦苦伺候了這麼多年!

    如今要死了,一份銀子都沒給她們留!

    宅子、田地、銀號的存銀,全都留給了賀含釧!

    當真是血緣親眷啊!

    曹含寶怯生生地跟著身後,聽含釧這樣說,一邊哭著,一邊無助地看向母親。

    怎麼和預想中的不一樣?

    老太太還剩了一口氣,卻也在為賀含釧打算著!

    她們又算得了什麼!

    曹含寶尖利的哭聲突然響起來,「你說是就是呀!你說都是你的,便全都是你的嗎!我也姓曹!我父親更是曹家名正言順的兒子!你算個什麼東西!老太太在時,你還算是曹家的大小姐!如今老太太死了,你滾出去!你哪兒來的滾哪兒去!你姓賀!你壓根就不是曹家的人!」

    曹含寶往余氏身邊靠了靠,哭著道,「母親,您說是吧!」

    曹含寶聲音有些大。

    余氏害怕地回頭看了看裡間。

    還好。

    拉得死死的幔帳,紋絲不動。

    老虔婆醒不來了。

    余氏想透了這一點,將曹含寶拉到了身後,抬頭柔和地看向含釧,「釧兒,老太太還沒死,你便眼裡只剩下錢財,實在是有悖人倫。」頓了一頓,「你一介孤女,往後還得仰仗著曹家生活,你手上拿這麼多銀子,對你,對曹家都是個威脅。更甭提往後你還要嫁出去,這些銀子都是漕幫兄弟肉過肉、血過血掙出來的賣命錢,你若是嫁了人,成了別家的媳婦兒,難不成這筆錢還跟著你嫁到別家去?」

    余氏笑了笑,「再者說了,家中誰管事,誰拿銀子,誰拿賬簿,釧兒,聽嬸娘一句勸,趁如今官府還沒將戶頭過過去,你自己寫下文書,將這些銀子、地皮和宅邸都記到漕幫公中名下,對你對漕幫都好。」

    含釧的抽泣聲漸漸小了下來,仰頭看向余氏。

    已看不到往日余氏唯唯諾諾、哭哭啼啼的模樣。

    如今的余氏看上去,極為強勢。

    強勢且篤定。

    含釧掩下眉眼,低聲道,「...祖母叫我管事來著...」

    含釧抬了抬下頜,「您看到外院的管事沒?」

    余氏當然看到了。

    含釧接下來的話,戳到了余氏脆弱的肺管子,「哥哥回來遙遙無期...祖母...祖母又一時半會醒不來,群龍不可無首,祖母將漕幫的鑰匙與文書、賬簿全都交給了我,這群管事除了見證銀票、地契和宅邸變更戶頭,還肩負著移交管事之物的責任...」

    什麼!

    這麼快!

    余氏陡然手腳發涼地立在原地!

    憑什麼!

    憑什麼!

    漕幫的管事家主地位,憑什麼交給一個閨閣女兒!

    就算是當初的曹十月,也是成了親,招了夫婿,才拿到漕幫協理管事之權的!

    賀含釧憑什麼!

    余氏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看屏風隔著的那群正襟危坐的管事,再看看哭得梨花帶雨、相貌姣好的含釧,心頭陡生惡意,她想衝上去幾巴掌撕爛賀含釧的臉!

    「可有文書佐證!」

    余氏的聲音放得極大!

    「百年漕幫,基業深厚,怎可貿然交給一個十幾歲的閨閣女兒!光憑你一句話,便想將漕幫百年基業拿到手!你做夢!在江淮老家的族中耆老,也不可能准允!往前有你哥哥和老太太撐腰,如今他們都死了!你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也敢在此大放厥詞!你可將曹家宗族看在眼裡!可將我這個嬸娘看在眼裡!」

    余氏的聲音,將屏風后管事們的視線吸引了過來。

    含釧一軟、一癱、一撲、一哭,全然是先頭余氏的伎倆,也將聲音放大了,「雖無文書佐證,可剛剛祖母清醒過來時親口說的這些話!嬸娘如何能賴掉!」

    余氏嘴角一撇,譏諷地笑起來,「你便哄騙旁人罷!苦杏仁吃多了,人會麻痹暈厥,是不可能中途醒轉的!你仗著是老太太的嫡親孫女便出言哄騙大家,像一隻嗅到銅臭味的鬣狗禿鷲,你這樣的人壓根就不配做曹家的女兒!」

    氣氛靜了靜。

    眾人的呼吸聲都調小了,好似在等待著什麼。

    含釧止住了哭,奇異地抬起頭來,目光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余氏。

    隔了良久,含釧嘴角勾起一抹笑。

    「嬸娘,剛剛我並未告訴你,祖母是因為苦杏仁才暈倒的...你張口便是苦杏仁吃多了,人會麻痹暈厥...」

    余氏手腳一僵,急忙轉身看向曹含寶。

    曹含寶獃滯緩慢地輕輕搖搖頭。

    是沒說。

    只說了是中了毒...

    曹含寶有種大勢已去的感覺,背過身,雙手捂住臉,嚶嚶低哭起來。

    含釧笑意加深,「那麼,嬸娘是怎麼清楚地知道祖母是苦杏仁中毒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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