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慨默了默,腦子裡過了過,打斷了自家母親的暢想,「您再看看張家那位姑娘吧。」
順嬪以為自己聽岔了,「啊?」
徐慨冷靜地抬了眼眸。
反正都不行,又何必讓順嬪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兒?
沒有張家,還會有李家、王家、趙家。
順嬪被恪王端王、外加不知名的王美人刺激到了,照她的性子,這些時日必定鉚足力氣去干這件事。他說張家不行,那明兒個順嬪就能給他薅一個李家出來...日日這樣應付太累了。
且,能拖一陣是一陣的想法,是不能有的——這個想法,打得太被動,要換思路。
「您不是覺得張家姑娘好嗎?您認真瞧一瞧,隨您的心愿去做就是。」徐慨抬眼,澄心堂紙糊作的窗欞外已初上華燈,站起身來,語氣淡淡的,「時辰不早了,兒給母妃跪安,您在宮裡脾性甭太好,不喜歡聽王美人說的話,直愣抵過去便是,您是有兒子的妃嬪,您有兒子撐腰的。」
順嬪聽這話,有些歡喜,忙點點頭,「知道的,知道的。」
徐慨拱手道別,出內門上馬,李三陽在寬街恭候多時。
徐慨高坐馬上,輕聲道,「敞敏。」
李三陽被喚了字,抬頭望自家主子爺。
徐慨目光平視前方,「你雖是順嬪娘娘的遠房子侄,可既當了秦王府的屬臣,便需知,你效忠的對象,只有一人,便是我。」
李三陽忙佝頭,「是!微臣從不敢忘!」
徐慨身形隨路起伏,聲音淡淡的,輕聲交待了幾個吩咐。
李三陽越聽越心驚,卻始終不敢抬頭,只敢連連頷首,算作應下。
.....
臘月初八,要喝臘八粥。
「時鮮」開門迎客整整一年了!
一大清早,拉提與崔二一人撒粗鹽、一人提掃帚把東堂子衚衕里裡外外積下的雪全都打掃乾淨了,含釧在食肆門口撐起棚子,又砌了個小小的粗磚小窯,特意定製了一口偌大的鐵鍋,黑豆、紅豆、綠豆、糯米、紅棗、蓮子、芡實、葡萄乾、松子仁...這可不止八樣東西!
小雙兒說,「咱這應該叫臘二十粥!」
含釧最近被白爺爺帶得有些暴力,有樣學樣地一巴掌頂在小雙兒後腦勺,「臘八粥不是因為粥里有八樣東西才叫這名兒!是因為臘月初八喝這碗粥,才叫做臘八粥!」
小雙兒被拍得眼淚汪汪,崔二笑得很開心,被拉提橫了一眼。
今兒個的粥,照舊例是白送的。
衚衕里各家各戶,含釧都送上了一大碗好粥並幾句喜慶的祝福。
馮夫人家裡亂糟糟的,庭院里四處摞著成堆的包袱,甚至連床板子和梳妝台都擺在庭院。
含釧有些驚訝,「余大人是去當官兒的,過幾年就回來了,您這是要把整個家都搬到甘肅去呢!」
馮夫人撐著肚子,本身她就不顯懷,如今瞧上去是除了肚子,身上沒一處長胖。她順著含釧的目光往回看,擺擺手,「...朝里是有規矩的,去西境邊陲,沒個十年二十年,不讓你回來的。我們家則成是要去大展拳腳來著,我得做好準備。」
這倒是。
那地兒苦寒,非得有長久之志、長居之心,方可見成效。
對於余大人,含釧除了敬佩沒二話。
對於一往無前支持夫婿的馮夫人,含釧也頗為動容,「那您生產...?」
馮夫人手放肚子上,「這幾日就準備出發,快馬趕路爭取一個半月抵達甘肅,若再拖,便只得等到我生產完畢后才行,那時小兒不方便遠行,與其苦了我兒子,還不如我來吃這個苦頭。」
什麼叫夫唱婦隨,伉儷情深?
這就是。
含釧屈膝福了個禮,以示尊敬。
又寒暄了兩句,含釧欲離,馮夫人卻陡然想起什麼,連聲喚住含釧,「賀掌柜,您稍等等!」一邊思量,一邊同含釧開了口,「您看,您有興緻買下咱這院子不?」
馮夫人側身讓出一個空檔,方便含釧往裡瞅,「咱這一去,便不知何時歸來。家父翻了年頭,也預備辭官回鄉。這宅子空著也是空著,還不如賣給您。」
含釧一愣,「那您回京,又該怎麼辦呢?住哪兒呢?近幾年雖不回來,可往後呢?這煦思門裡的宅子,可是賣一套少一套的!」
馮夫人笑著頷首,「是您說的這個理兒。便同您說個敞亮話兒,則成是懷有大抱負、大志向去的西北,咱去人生地不熟,需拿銀子打點開路,手上銀子越趁手,咱就越有底氣不是?」
頓了一頓,「您也知道,則成家裡是幫不上忙的。我總不能一直伸手回娘家要錢,這兩進的小宅子是則成家裡東拼西湊出錢置下的,為了則成的仕途賣這個宅子,也合理。你若不要,我今兒個便掛官牙上了。」
含釧想了想。
這事兒來得有點陡了。
她倒是一直想買宅子,可沒遇上合適的。
馮夫人這處,離「時鮮」又近,以後做什麼也方便,又只是個兩進的小宅子,她也能負擔得起,這麼想想,倒是挺合適。
含釧見庭院里亂鬨哄的,有些地方急需馮夫人這個當家主母去做定奪,便沖馮夫人笑了笑,「您讓我想想吧,您幾時出發來著?」
馮夫人答,「後天一大清早。」
含釧點點頭,「那明兒個,兒一定給您答覆。」
回了「時鮮」,一整天含釧都在琢磨這事兒,晌午過後,今兒個來喝茶飲的夫人奶奶們不多,許是臘八節家裡都有事兒走不開。
含釧請鍾嬤嬤把這幾個月的賬冊本子拿出來算了個毛利,再比對了如今賬上還剩餘的空閑銀子——前頭買船、雇船夫花了不少老,回岳七娘和瞿娘子的禮也挺貴,食肆的流水支出每月更是只增不減...
如果真要買馮夫人的宅子,這錢倒也出得起。
只是這筆銀子一支出,「時鮮」賬目上的活錢就很少了。
含釧有些猶豫,正遲疑著,聽迴廊里響起姑娘們響鈴似清清脆脆的聲音,含釧掛著笑一抬眸,看清來人後,當場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