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的小雪，晃晃悠悠地從天空飄落。

下了這麼多天的雪，如今九工交易區的屋頂已經被白雪覆蓋，像是蓋了一層軟和厚實的雪被，看起來美麗又靜謐。

大街上的雪花卻被來往的行人踩得泥濘一片，和原本的黑色泥土混在一起，融化後又形成了一層薄薄的晶亮的冰殼，讓人一不小心就要滑一大跤。

高級交易區中人流如織，有些人穿着厚厚的獸皮，把自己裹成了一頭臃腫笨重的熊，有些人則穿着九工出品的輕薄長袍，在衆人羨慕的眼神中昂首挺胸地走。

路上的行人，有的走着走着突然露出興奮的笑容，拉着身邊的人鑽進一個感興趣的交易點；有的剛從交易點中出來，身上扛着大包小包，臉上帶着滿足的笑容，也有的捂住自己的獸皮袋露出肉痛的表情。

身在擠擠攘攘的大街上。

葉羲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又穿越到了古代，直到看到街上被牽着的高大戰獸和長得五花八門的異人才醒過神來。

突然，葉羲聞到了一股特殊的香甜的味道。

抱着嘎嘎帶着斷翎，葉羲來到了酒塔交易點的門口。

這裏架着一口由銅塔製作的碩大銅鍋，裏面盛着一大鍋白色的疑似酒的液體，鍋底下堆放着石梓木，火燃燒得不旺，銅鍋裏的酒熱騰騰地滾着小水泡，在往外不停地飄散白霧。

有一個穿着獸皮襖的小姑娘在拿着個大勺子，正站在銅鍋旁的一塊大石頭上，在不停地攪拌銅鍋裏的液體，臉頰和鼻頭被薰得紅通通的。

這是個臉頰有胎記的，面貌略醜的普通人，但她的笑容卻很燦爛，熱情地招徠着往來的顧客，把熱騰騰的酒盛到杯子裏請客人們喝。

銅鍋周圍還站着不少捧着大石杯喝“酒”的人，皆面色享受，像是喝着什麼無比美味的東西。

天空有細細的小雪花不停往銅鍋中飄落，但往往還沒落入酒中，就被熱騰騰的霧氣所融化。

“來一杯酒嗎？只需一枚雜血獸核。”小姑娘阿辛看着葉羲，笑得眼角彎彎。

被燦爛的笑容所感染，葉羲的脣角也漾起笑意，點點頭：“好，給我來一杯吧。”

阿辛聽了笑容更大了，她抓起一個大石杯，麻利地從銅鍋裏舀了一杯熱騰騰的酒，盛得直到快滿出來了，才把石杯遞給葉羲。

葉羲喝了一口。

滾燙的甜膩的液體瞬間充斥了口腔。

阿辛一邊招徠客人，一邊隨口問了葉羲一句：“好喝嗎？”

葉羲艱難地把這甜得過分的“酒”喝下，看着阿辛丑陋卻燦爛的笑容，無法說出難喝這兩個字。

這真的是酒嗎？他怎麼一點酒味都沒喝到！

“裏面還有其他的酒嗎？”

阿辛笑得驕傲，她輕快地說：“當然有啦，裏面的酒纔是好酒！”

實際上銅鍋裏的酒是酒塔交易點中最便宜的酒，很多想喝酒但囊中羞澀的戰士纔會來這裏買一杯解解饞。

葉羲來了興趣。

可手中那一大杯甜的發膩的液體還沒解決掉，葉羲猶豫地看了看斷翎。

接收到眼神的斷翎立刻懂了，他拿過石杯，聞着杯中甜甜的熱氣，抿了抿脣，一仰脖子就喝了一大口。

咕嚕。

斷翎的小臉瞬間皺成一團，他已被甜到懷疑人生。

葉羲心有慼慼地道：“還是留給嘎嘎喝吧。”

他接過石杯喂懷裏的嘎嘎，嘎嘎張着小翅膀，仰着脖子咕咕咕地喝得歡欣，居然一會兒就喝光了，完了還砸砸嫩黃的小嘴巴，好像意猶未盡的樣子。

葉羲和斷翎相視一眼。

兩個不愛甜的人實在理解不了怎麼會有人或生物，能愉悅地喝下這麼甜的液體。

把石杯還給小姑娘阿辛後，兩人走進酒塔交易點。

這裏的酒不像門口賣的那種大鍋酒，是分成一個個小包裝的，有的用木罐子裝，有的用水囊裝，也有的裝在陶罐裏，再用蛇皮封住蓋——這種包裝是最奢侈的，裏面的酒也是最昂貴，酒精度最高的。

這裏的酒雖然不便宜，但葉羲好奇這裏的酒發展到什麼程度了，於是還是忍痛掏出兩枚純血獸核，買了一小罐比較高級的酒。

但這種昂貴的酒還是讓他失望了。

罐子裏的酒雖然有了酒味，但酒精度數最多隻有七八度，可能得喝整整一缸纔會有喝醉的感覺，而且味道還是很甜，像混了糖水似的。

葉羲覺得這種酒更準確的說應該是叫澧酪，不是他所知道的真正的酒。

旁邊的招待見葉羲買了後直接把酒喝了，就問道：“客人，要不要再買一罐送給部落裏的長輩？”

這裏很多來酒塔交易點買酒的人，都會帶一些給部落裏的酋長或巫嚐嚐。

葉羲搖搖頭：“不用了。”

那招待也沒在意，轉而招呼別人去了。

酒塔交易點的酒架酒臺上除了酒外，還放着很多大大小小的，銅製的或陶製的杯子。

那招待正在向一羣異人推銷：“我們九工的大人向來喜歡用這種特製的酒器喝酒，客人們不妨也帶個回去給自家的族長或大人試試？”

這是羣長得五大三粗的黑熊人，體型雄壯且體毛旺盛，他們圓溜溜的小黑眼睛炙熱地看着一排排的杯子，激烈地討論起來。

“這些杯子看起來好小好精緻啊，九工的高層好講究啊！不愧是九工人！”

“我想帶個陶製的酒杯回去，你們覺得哪個好，這些杯子看起來都好漂亮啊。”

“得了吧，陶製的酒杯一下子就得捏碎了，我們還是買個銅製的酒杯吧……”

葉羲聽到他們的討論，看了一眼那一排排酒杯，心中有些嗤然。

這些酒杯大多都是圓柱形或長方體形，上面刻着或繪着各種圖案，在他們眼裏的“精美無比”，在他眼裏卻實在不夠看。

因爲在上個世界，光是中國的古代酒器，就有尊、壺、爵、角、觥、觚、彝、卣、罍、瓿、杯、卮、缶、豆、斝、盉等十六種，種種都堪稱藝術品。

盛酒的，溫酒的，飲酒的用的酒器都有不同，那才叫講究。

還有酒，上個世界光是一個白酒就能有好幾種。

有晶瑩剔透入口醇和的，以桂林三花酒爲代表的米香型白酒；有香氣清正尾淨香長的，以青稞酒和山西汾酒爲代表的清香型白酒；有窖香濃郁綿柔甘洌的，以五糧液洋河大麴爲代表的濃香型白酒；以及“扣杯隔日香”的，以茅臺酒爲代表的醬香型白酒……

更不用說那些果酒、啤酒、葡萄酒、黃酒等等等等。

九工的酒塔在它們面前實在是不夠看，葉羲隨便造出一種來，就能碾壓得酒塔擡不起頭來……

但問題是……

他能造得出來嗎？

釀酒需要大量的糧食，以夏部落或者塗山的這種條件，種出來的糧食吃都不夠吃，哪來的餘糧用來釀酒，甚至賣酒？

就算費九牛二虎之力釀出來了，這不是跟九工搶生意打擂臺嗎？九工只需要動動小拇指，就能不費吹灰之力的把這兩個百人小部落，像捏螻蟻一樣的捏死。

那麼在偏僻的小地方，比如黑脊山脈附近賣酒呢？

這樣的小地方閉塞得連雪山山脈都沒什麼人跨出去過，根本不用擔心傳到九工的耳朵裏。但問題是……這種小地方的人連肚子都填不飽，花錢買酒？這不是笑話嗎！

就算有一兩個有餘錢的戰士來買酒，又能賺多少錢？

猶如一盆涼水潑到了頭上，原本還有些嘚瑟的葉羲瞬間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