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祭故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因爲這意味着回憶，而回憶悲傷的過去從來都不是什麼開心的事。

因爲條件有限，老爺子的墓地選的很一般，位於公墓的最深處。鬱鬱蔥蔥的樹林就在墓碑旁邊，看上去彷彿守衛在這裏的衛士。墓碑很矮小，很不起眼，按照張謙的說法，原本想買個好的，結果老爺子臨終之前交待了，不讓給他多花錢，說趙浮生賺錢不容易，還是把錢給福利院留着吧。

“老爺子，我來看你了。”

趙浮生沒有讓張謙跟着，而是獨自一個人來到老人的墓碑前面，拎着一瓶他生前最喜歡喝，卻因爲沒錢而不總喝的二鍋頭。

“我知道你不會怪我來晚了。”趙浮生嘆了口氣，直接盤腿席地而坐，坐在了老爺子的目前。

“等我手裏的公司上市了，有錢了，我就給你重新立個碑，老爺子，你現在將就着用……你說說你，福利院新地址都選好了，就差蓋房子了，你倒是走了，你讓張謙那個笨蛋怎麼辦，他也不是管福利院的那塊料啊……我忙着賺錢，只好把福利院拜託下面的人照顧着……”

“說起來，你都不一定相信吧，我手裏這兩家公司的股票，以後會很值錢的，到時候福利院的孩子們，想穿新衣服就穿新衣服……”

“老爺子，其實我有個祕密……”

趙浮生就那麼坐在那裏，絮絮叨叨的跟老爺子說着話。

遠遠的，張謙守在不遠處，他聽不見趙浮生和爺爺在說什麼，但他知道，兩個人一定有很多話要說。

其實他知道，別看趙浮生和老人只見過幾次，但兩個人屬於神交已久，或者說，他們都是好人，都是願意把責任扛在肩膀上的好人。

“我可能又要走了，都說寧海這個地方太小了，我也覺得是，我打算去北京待一陣，看看那邊有沒有更好的發展機會，你知道麼……”趙浮生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就連自己在拍電影的事情，都嘮叨了一下。

他有時候真的很孤獨，那種睜開眼睛心裏一堆事情，卻沒有人可以傾訴的感覺，說實話，不是很舒服。

今天倒是個不錯的機會，索性就和老爺子多聊了一會。

時間過的很快，眼看着天空當中烏雲密佈，趙浮生擡起頭，看了看天，站了起來：“行了，今天就說這麼多，下回再來跟你說，我走啦，你好好休息……”

看趙浮生走過來，張謙連忙走過去道：“浮生，要回去了？”

“嗯，回去。”

趙浮生點點頭，兩個人一起上了公司的車。

沒錯，就是譚凱旋買的車，被趙浮生給徵用了。

張謙開車，趙浮生坐在後排，想了想，趙浮生忽然道：“張謙，跟我去北京怎麼樣？”

“啊？”

張謙一愣神，隨即點頭道：“行，你走的時候叫我一聲。”

在他看來，自己就應該跟在趙浮生身邊做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留在寧海這邊，守着輝煌電玩城和福利院。

這世界上比悲傷更悲傷的事情，大概就是空歡喜一場，張謙覺得，自己還好，最起碼，雖然爺爺最終還是走了，但他離開的時候，是笑着離開的。

那麼剩下的事情，就讓趙浮生去頭痛好了。

張謙覺得，自己要做的，就是擋在趙浮生的身前，幫他頂住那些明刀暗箭，任何想動趙浮生的人，首先要從自己的屍體上踏過去。

這聽上去有些可笑，尤其是在這個年代，但對張謙來說，卻一點不可笑，因爲他真的是這麼想的。對他來說，福利院就是他的一切，而把福利院扛在肩上的趙浮生，值得他付出所有去保護。

趙浮生並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當中，身邊已經有了一個可以爲自己犧牲性命的人，他坐在車裏面，想的卻是別的事情。

轎車穿過街道的時候，時間一片片脫落，斑駁的世界統一而單調。趙浮生望着窗外，慈祥的光，打在一座城市的尾巴上。一念之間，某些影子就在心中閃爍，此時此刻，他感受到的，是萬物生命被抽離後的無聲迴應。

學校那邊鄭瑤幫忙打了招呼，反正自己已經大四了，臨近畢業的學生，只要能找到工作，學校通常都不會太過爲難的。

按照學院的意思，只要趙浮生記得回來參加畢業典禮，拿畢業證就好。

而家裏這邊，趙浮生帶走了my123導航網頁之後，譚凱旋已經在着手整理剩下的產業了。對此趙浮生沒有什麼想法，在他看來，這邊就是讓譚凱旋折騰的，自己就當個甩手掌櫃，老老實實做股東好了。

原因很簡單，因爲從始至終，他把譚凱旋都當做是自己的兄弟，而不是自己的手下。

最開始，趙浮生之所以選擇拉着譚凱旋和自己一起做實業，是因爲擔心這傢伙重蹈上輩子的覆轍，踏入股市，最後成爲某些人的白手套。

後來譚凱旋一門心思要搞餐飲業，趙浮生覺得，既然他喜歡這麼做，那就由他去好了，朋友嘛，這個時候不支持他誰支持他。

而現在，趙浮生更希望他能自己闖出一條路來，因爲留下來的話，他終究只能是自己的合作者，而不是那個叱吒風雲的譚凱旋。

兩個人是同齡人，譚凱旋如果一直跟在自己身後，一輩子都只能活在自己的陰影之下。

那種強留把兄弟綁在身邊的作爲，趙浮生不予評價。他則更喜歡珍惜來之不易的平等兄弟之情。

正如趙浮生之前看過的一本書上面說的話一樣：“人生結交在終始，莫爲升沉中路分”。

人都是有自己想法的，哪怕趙浮生擁有先知先覺的優勢，他也不敢保證，自己一直這麼拉着譚凱旋，他不會有別的想法。

這世界上大概只有小孩子，纔不會介意晚上吃什麼，因爲他們沒辦法表達自己的意見。

而作爲一個成年人，有時候你給的，未必是人家想要的。

所以朋友之間如果想要長久的話，最重要的，就是千萬別用“我都是爲了你好”的思維去替別人決定事情，那樣的話，到最後，不但朋友沒得做，甚至可能會成爲敵人。

PS：今天是兒子的生日，也是父親節，祝願全天下的父親和兒子，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