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離將火燒得很大。

鄭芷藍在爆炒，因爲視力不便，清和站到竈臺旁邊，爲她提供一些輔助。

農家土竈大鍋炒起菜來就是聲音很大，菜香濃郁，鏟子與鍋摩擦的聲音隔壁鄰居也聽得見，哐哧哐哧的，再聞到菜香，就是不餓也餓了。

楠哥依然在和鄭梓豪吹牛，她已經通過豐富故事細節的方式，讓年僅五歲的鄭梓豪對她曾經變成過奧特曼血戰五年，且每個人十歲就會擁有變成奧特曼的機會等事深信不疑了，而不僅鄭梓豪，就是周離懷裏的糰子也目光閃閃的盯着楠哥，聽得津津有味。

當奧特曼真真是不容易。

既要勇敢正直，還要有韌性，不能被怪獸和困難打倒，既要強大無畏，還要和身邊朋友打好關係，畢竟遇到打不過的怪獸還得請人幫忙，而且楠哥口中的奧特曼居然還要學好語文數學你敢信？

飯菜已好。

鄭梓豪也和楠哥締結了深厚的友誼。

對此周離不禁佩服不已。

“要吃飯了。”

小鄭姑娘反手放到身後，解自己的圍裙。

鄭梓豪充耳不聞，繼續對楠哥懇求：“你能不能和奧特之王說一聲，讓我早點變成奧特曼……”

“荒謬！”

楠哥表情嚴肅的說道：“如果我們當奧特曼的都這麼肆意破壞規則、不顧秩序，那這世間還有什麼正義可言？”

周離戳了戳她：“吃飯了。”

於是楠哥又拍了拍鄭梓豪的頭：“叫吃飯了，乖乖吃飯，才能長得高長得壯，以後變成的奧特曼纔會高大……我記得我以前有個同學，他十歲之前就老是不愛吃飯，結果十歲後變成的奧特曼還沒有房子高，一個怪獸都打不過，笑死人了。”

“我吃得最多了！”

“我不信。”

“不信等下你看。”

“等下飯桌上不要聊這些了，好好吃飯。”楠哥放低聲音，“這是我們兩個間的祕密。”

“我媽媽說小孩子沒有祕密。”

“胡說。”

“沒有胡說！我媽媽說，小孩子能有什麼祕密！”

“她胡說的，小孩子的祕密最多了，而且只有小孩子的祕密纔是真正的祕密、最純粹的祕密。”楠哥並不認可這個理論，並反擊一波，“大人的祕密多少有幾分苟且在裏頭。”

“噢……”

鄭梓豪若有所思的點着頭。

小孩子還是有分辨能力的，不知道爲什麼，他就是覺得楠哥的話比他媽媽的話更可信。

因爲他真的是有祕密的。

有好多呢。

將碗筷飯菜端出去時，外面已經黑了。

爲了表現出自己有能力當好一個奧特曼，鄭梓豪興沖沖的要幫着端，楠哥怕他弄倒燙着自己，只讓他拿了筷子。

堂屋點起了燈。

一根燈線吊着的白熾燈，燈光昏暗近似橘紅色，搖搖晃晃，點的時間長了才慢慢變亮起來。

這種燈容易留下影子，影子很黑，但凡有人伸筷夾菜，手臂下面必然是一條黑影，黑影下看不見菜長什麼樣。

在這種環境下，一羣人圍在一起，周離感覺自己彷彿時光穿越了，穿越到了從前，而自己白天剛忙碌了一天，天黑方纔歸家，吃飯這頓熱騰騰的飯菜後就該洗去一身疲憊上牀休息了，因爲已經晚上了，晚上就是該休息的，天經地義。

也不知緣由，就是很奇妙。

飯桌上小叔將菜都嚐了一遍，對鄭芷藍說：“你的手藝比你小嬸要好點。”

小嬸並不反駁，只笑呵呵的說：“那以後讓你侄女兒多給你做點。”

小叔又擡頭看了眼吊着的燈：“這個燈也太不經用了，啥時候我有空來給你換個亮一點的，弄個節能燈，又亮又省電。”

“亮與不亮都一樣。”

“倒也是，但換還是要換。”

“……”

小鄭姑娘不說話了，因爲這種話幾個叔伯以前就說過幾回了，他們是真的關心她，每次來見到家中有什麼破舊的、不經用的都心疼她，說給她換給她買新的來，只是他們實在太忙了，又要忙於上班又要忙於孩子，哪有時間。

外面世界的人的生活好像也沒有那麼美好。

小叔吸了一口氣，扭頭看向外頭：“這山上的晚上還真他孃的冷……”

收回目光，他繼續看向燈影下的小鄭姑娘：“前幾天我和他們商量了下，我們說，還是把你接到縣裏去住。外面終究要好一點。現在城裏有一些工作視力殘疾的人也能做，而且你多少看得到一點，工資也不差，跟正常人沒區別。你就住我那，反正我們剛買了房子，四室一廳的，本身你爸媽死了你就跟我們的女兒一樣，沒區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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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這裏。”小鄭姑娘小聲說。

“你總不能一輩子住在這裏吧？現在山下的農村裏的人都越來越少了，更不要說這山上了。”小叔很不理解，“而且你以後不成家嗎？你一輩子一個人呆在山上，萬一出了什麼意外怎麼辦？”

“你小叔說得有道理。”小嬸語重心長，“我們說呢，讓你出去適應下現在城裏的生活，等你適應了，再考慮成家的事情。等明年開了年上半年你就滿二十歲了，也不是個小姑娘了，該考慮考慮這些了。我說我家藍藍長得也好，性格也溫柔，又賢惠，眼睛這又什麼大問題，找個條件好點的男朋友不是什麼難事，只要把你的事情解決了，我們這幾個長輩才能安心。”

“沒事的。”

“怎麼沒事？”

“……”

小鄭姑娘小口小口的吃着飯，不出聲了。

她的性子不善於也不喜歡反駁人。

當然她也不會聽。

風偷偷從門縫間鑽進來，吹得人打寒戰，菜也涼得很快。

周離專心啃着雞肉，好像是雞腳和雞腿中間的一那塊，一截小棒骨外面裹着一圈肉，因爲是土雞，有點咬不動。好不容易將之解決，他看見盆裏還有一塊一模一樣的，立馬便夾來給了糰子，聽到糰子脆生生的道謝聲，他不動聲色的點點頭，悄悄觀察着糰子接下來的吃相。

槐序看見清和上不了桌，咧嘴傻笑。

鄭梓豪正在央求楠哥給他夾肉。

有兩條狗在屋內，趴在地上默不作聲。

小叔和小嬸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回答，又互相對視了一眼。

小叔有點不開心。

小嬸則覺得自己二人不該在鄭芷藍朋友在的時候說這些的，便準備明天再挑一個時間私下來和她說說，於是她露出笑意：“看來你做的飯確實比我做的要好吃得多，鄭梓豪平常在家都不愛吃的，就愛吃零食，今天吃得停都停不下來……”

小鄭姑娘悄悄瞥了一眼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