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蔚藍高遠，地下是像遠處延伸的白色碎石。艾恩葛朗特的第十一層，是荒涼的戈壁。獨有的像蜥蜴一般的生物悄悄從石縫探出腦袋又縮了回去，一陣風颳過，捲起石灘上的枯草。

“那要試試嗎。”

沒有抑揚頓挫的聲調，也沒有面目猙獰的兇狠。只是，那和煦的臉龐，以及劃破皮膚的白色劍刃，更加讓牙王心頭髮冷。

怎麼會？

怎麼可能？

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他絕對不敢殺我！

牙王直到現在仍舊認爲葉悠只是虛張聲勢，怎麼可能會在衆目睽睽之下，在這大家都專心練級的迷宮區域，殺死一名玩家？一旦如此做，他將會被所有玩家敵視和警戒，徹底在這場死亡遊戲中失去腳跟。

但是，那正在持續減少的HP條，以及象徵着血液的紅芒，這是死亡的迫近感，猶如死神的鎖鏈死死的箍住了咽喉，以至於讓牙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遍體生涼，渾身僵硬在原地。

此刻現實中的身體，想必腎上腺素猛增，會出現急促的呼吸和劇烈的脈搏吧。

嘩的一聲，人羣炸起了嗡嗡的響聲。

遊戲已經進行了一個多月，要說比封測玩家更讓敵視和警戒的存在，那就是橘名玩家。他們實實在在憑藉自己的意志攻擊其他玩家，切實的給其他玩家帶來了傷害。一旦想到‘自己也有遭受攻擊的可能’，人們便不禁同仇敵愾起來。

同屬牙王公會的人圍了上來，敏捷度極高的亞絲娜瞬間突破所有人，站在葉悠的背後，緊持銀色細劍，目光銳利的盯着圍上來的玩家。細劍使右腿微弓，身體微微前傾，五連擊固有劍技‘中子衝擊’處於隨時可以釋放的狀態。

局面形成了寧靜的對峙狀態。

在SAO世界無法完全模擬人的類分泌系統，因此牙王此刻看上去只是像陷入僵直狀態，但他的內心卻在瘋狂咆哮。

——會死。

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真的會死。

他不是在開玩笑的。

牙王從葉悠的眼中讀出這樣的情緒，利刃仍舊持續損耗着他的生命值，猶如敲響喪鐘的亡靈。

牙王接着身子一軟，跪了下來，葉悠的劍也跟着下壓，然後微微撤回，劍尖仍舊指着他的頭頂。仙人掌的頭的臉部器官完全擠在了一起，是被嚇的，腦子裏一片混亂，在巨大死亡的壓力下，依照着求生意識的本能脫口而出：“我錯了！求求你，放過我吧，求求你......求求你！裝備，還有錢，全都給你。求求你放過我，求求你！”

葉悠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卸下身上所有裝備，只留了一條白色的短褲，光着身子不斷在石頭上磕頭求饒。

“嗯，表現還算不錯。”

葉悠笑了，臉龐和煦。

剛纔他是真的抱着必殺之心，如果晚上幾秒鐘，此刻的牙王已經化成了藍色的碎片，現實世界裏，大腦也會被燒燬吧。真正的殺心決意和虛張聲勢完全是兩碼事。

此刻牙王的HP條已經快見底了，葉悠丟給他一瓶藥劑，溫和的說道：“療傷吧。”

“啊？”

牙王以爲自己聽錯了。

“療傷哦。”

葉悠微笑道，送去鼓勵的眼神。

牙王愣愣的接過藥劑，用在傷口處，HP條很快就恢復到了綠色的安全區域。

“——啊！”

在緊繃心神放鬆的瞬間，突然牙王失聲尖叫起來，周圍所有人也似乎忘記了呼吸，只是怔怔的看着.......

一隻手臂在天上飛，然後化爲了光雨。

光雨下是葉悠白色的千葉劍，正高高舉起。

在牙王HP條恢復到安全血量的時候，葉悠斬下了他一條手臂。

這一刻，空氣似乎靜止了，被葉悠那始終帶着溫和笑意的臉龐凝固了。

他的ID ，是叫青空大魔王，這一刻，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名副其實的大魔王。

曉之車從第三層起，便一直戰鬥在最前線，將所有收集的情報：合適的練級區，高效率的任務，裝備的掉落和配置，戰鬥人員的合理安排，劍技的使用和心得，全都毫無保留的公佈出來，也正因爲如此，短短一個月時間，大家便攻略到了十一層。

但如果因此就認爲曉之車可以欺之以方的話，就大錯特錯了。撐天大樹的枝葉有多麼茂盛，它深埋黑暗地底的根部就有多長。凡是都有兩面性，只憑光正偉岸是走不了多遠的。

所以葉悠在這一刻化成了劍，專斬外敵之刃。

然後葉悠彎下身子，輕輕湊到牙王的耳邊，如數家珍的說道：“福田正雄，二十八歲，獨子，未婚，處男，鑫茂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店長兼收銀員，現居住地宮城縣仙台市，新港北部新建的工業區西南方向的兩層老舊公寓，曾受到校園欺凌半途輟學，高中學歷，相過五次親，最後一次回老家北海道是三年前的冬天。”

葉悠每說一個字，牙王的臉上便慘白一分。

與剛纔窒息的死亡感不同，這一次，他內心升起無窮的恐懼，莫名的恐懼席捲全身。他......是怎麼知道我實現世界的身份的？

在虛擬世界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暢所欲言’，在這裏可以成爲‘無所不知的神’去指點江山，是非對錯根本無關緊要，關鍵是自己要‘直抒胸臆’。在這裏可以獲得無比的認同感和存在感，現實世界即便在如何卑微，但在虛擬世界卻可以如魚得水。

牙王，便是這麼一直生活過來的。反正誰也找不到自己，誰也不認識自己。這也是他如此沉迷網絡的原因，在這裏，可以變強，可以成爲自己想象中的樣子，他一度認爲虛擬的網絡世界便是自己最後的心靈寄託。完美的將虛擬世界的‘能力’重疊到現實，彷彿這樣人生就能變得更加有意義。

而這一刻，卻被葉悠簡單的一番話語，給無情的剝離，粉碎。

牙王跪倒在原地，瞳孔失去焦點，這一刻，他突然有些後悔，爲什麼剛纔要求他呢？死了.......或許更好吧。

現實世界被無情的揭露，猶如虔誠信徒的信仰倒塌，牙王眼中的世界突然變得灰暗起來，他就這麼一直跪在原地，直到周圍人散去，牙王被公會的人‘擡’回城鎮，也沒有任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