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單槍匹馬的從豐縣出發，連夜趕到了彭城外的曹操軍大營。

程昱的消息只有一個——東郡失守。

曹操問：“仲德，是七郎反戈一擊了嗎？”

程昱回答說：“主公，興漢軍的賈詡又在菏澤放了一把火。”

奉命進攻濟陰郡的曹洪將軍所部兩萬人，只有數十人生還。

更爲嚴重的是——濮陽城首富田家聚兵造反。

三萬田家軍，光明正大的打出了旗號。

留守濮陽城的滿寵帶着一萬大軍前去討伐。

被田家十三英之首的田光設計包圍。

幸好曹洪將軍及時趕到，這才救了滿寵和三千曹操軍。

如今北面的東郡被田家強勢割據，陳留守軍僅剩下一萬三千人。

荀彧啓動了緊急程序，八百里加急將這份情報送到了豐縣城中。

陳留衆人詢問主公——是要徐州，還是要兗州呢？

再這樣熬下去，徐州攻不破，兗州得全丟。

情況緊急，主公必須要當機立斷。

曹操聽完之後，又是頭痛欲裂。

曹操問：“志才，你的想法是什麼呢？”

戲志纔回答說：“主公，徐州前途未卜，兗州也危若累卵。”

我的想法是撤軍，以保全陳留郡爲第一要務。

主公矯詔天下，諸侯聯軍討董。

陳留作爲發源地，是曹操軍的立世之本。

要是陳留丟了，曹操軍的大義也就沒有了。

如今在彭城進無可進，不如回軍陳留，先把兗州保全，再想個辦法向西面的豫州進攻。

程昱說：“主公，即便是拿下徐州，也會陷入無休無止的內亂之中。”

北面興漢軍虎視眈眈，曹操軍在徐州這樣的四戰之地，處境會更加的艱難。

不如先退回兗州，想辦法平息田家之亂。

曹操點了點頭，隨後就問：“仲德，曹操軍就是想退，只怕也不容易呀！”

軍糧不足的問題已經嚴重的制約了曹操軍的發展。

要是空手而歸，又該如何穩定軍心士氣呢？

程昱回答說：“主公，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什麼仁義道德，都沒有填飽肚子重要。

既然已經在徐州留下了惡名，那就再搶一回。

蕭縣是徐州的上縣，豪強衆多而且特別愛炫富。

搶這樣的人應該比留縣容易。

曹操問：“仲德，咱們以什麼理由搶蕭縣呢？”

程昱冷笑着回答說：“主公，咱們曹操軍要搶劫徐州，還需要理由嗎？”

曹操沒有說話，看了一眼戲志才。

戲志才搖了搖頭，示意曹操軍已經別無選擇了。

曹操沉默了，真小人的肆無忌憚，帶給百姓的傷害纔是最大的。

僞君子只能偷偷摸摸的殺人，還會把大量的精力消耗在捂蓋子上。

真小人不帶僞裝，不用顧忌百姓的感受，無視仁義道德和漢律的約束。

想殺就殺，殺得山河變色。

曹操一直都是僞君子，就算是留縣屠城，也找了一個不是理由的藉口。

如今爲了撤軍，居然要撕破僞君子的僞裝，肆無忌憚的屠戮蕭縣。

這樣的踐踏諸侯們的道德底線，將會產生可怕的影響，甚至將戰爭升級爲滅絕政策。

曹操說：“志才，一旦開了這個頭。”

後面的諸侯有樣學樣，天下百姓的厄運，由曹操軍開始造孽。

咱們這些人，都會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呀！

戲志纔回答說：“主公，爲了活着，就不能有底線。”

曹操懂了——活着最重要。

爲了更好的活着，就得當大惡人。

就這樣，人世間的道德底線，已經被曹操軍給突破了。

從此之後，豪強只講利益，不講道德的作風就漸漸的形成了。

特別是陳留義學那九品中正制劃分豪強級別之後，爲了升品，豪強之間開始了互相傾軋。

以前的忠孝節義，在現實面前成了一塊遮羞布。

在很多時候都被直接扔掉了，豪強可以理直氣壯的內外交通。

至於史官，全都變成了豪強的代言人，當然會竭力的美化。

虛僞文化的蔓延，直接導致了一段黑暗歲月的到來。

此刻的曹操還不知道，當勾結外人成爲一種時尚，曹操軍內部就開始了暗流涌動。

曹操命令：

樂進和于禁作爲先鋒，各自帶領一萬曹操軍前往蕭縣，屠城搶糧。

樂進是個粗人，執行命令倒也不含糊。

于禁就不一樣了，飽受禮法約束的他，對於屠城心生抗拒。

曹操軍在沛縣，廣戚屠城立威，尚且有所節制，屠城的規模也沒有擴大化。

然而過了留縣之後，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曹操軍的作惡多端，終於初見端倪了。

然而曹操愛惜羽毛，這樣的惡事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交給外姓將領來做。

屠城將軍于禁，已經臭名遠揚了。

于禁在留縣屠城的時候，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如今再屠蕭縣，而且還是蠻橫無理的屠城。

于禁心想，跟着曹操只能留下千古罵名。

到時候作惡的都是外姓人，與曹家和夏侯家毫無干系。

這樣一來，于禁想要在曹操軍中出人頭地，根本就不可能了。

曹操爲了淡化屠城的影響，只能雪藏執行軍令的將領了。

在即將抵達蕭縣的時候，于禁藉口前去探路，帶着八百心腹鄉黨逃向了定陶城方向。

樂進等了一夜，不見於禁回營。

於是就快馬向曹操報信，然後整合兩萬大軍，開始了血腥戰鬥。

樂進出身豪強，對於屠城不像于禁那樣抗拒，於是就不折不扣的執行了曹操的軍令。

蕭縣豪強衆多，其中以蕭陳二家爲首的十八家豪強，聚集私兵三萬，保護蕭縣城池。

樂進身先士卒，在接戰的第一天數次登上城頭。

蕭縣豪強爲了自保，也豁出去了，竭盡全力的拼殺曹操軍。

血戰三日，蕭縣城頭上屍橫遍野。

攻城的兩萬曹操軍，也付出了五千人的代價。

曹操帶人趕到的時候，樂進正帶着人在城頭上血戰。

曹操心中不喜，于禁棄軍逃走，就是不願意承擔屠戮蕭縣的罪名。

樂進攻城不力，又何嘗不是想要擺脫獨自作惡的命運呢？

曹操親自下令擊鼓，迫使樂進強攻蕭縣，大有不破城池，誓不罷休的意思。

夏侯惇請命助陣。

夏侯惇說：“主公，文謙獨自血戰，破城遙遙無期！”

不如我和妙才帶兵增援，助他突破城池。

曹操大怒說：“元讓，軍中法度，各司其職，你想領受軍法嗎？”

曹操還不解氣，直接命人打了夏侯惇五十大板。

夏侯惇屁股受傷，只能趴在營中哼哼唧唧。

夏侯淵說：“大哥，你衝動了！”

夏侯惇問：“妙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呀？”

夏侯淵只解釋了一句——屠城的黑鍋，夏侯家不能背。

夏侯惇聽了之後，直接傷重昏迷了。

夏侯淵爲了照顧大哥，不再理會軍務。

蕭縣城頭上，樂進聽到了戰鼓聲，忍不住的嘆息了一聲說：“文則，你是對的。”

這屠戮蕭縣的黑鍋，只能由樂進一個人來背了。

源源不斷的曹操軍爬上了蕭縣的城頭，然而統兵大將卻只有樂進一個。

樂進已經無法翻身了，只得全力進攻，挽回在曹操心目中的印象。

曹操軍這一發力，蕭縣豪強聯軍就頂不住了。

樂進親自帶人突破，殺入了城中，展開了巷戰。

樂進心想，既然背定了黑鍋，那就讓曹操軍多死一些人吧！

以後傳揚出去，也是蕭縣豪強咎由自取。

反正：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樂進這一巷戰，可就氣壞了曹操。

曹操拼命的讓樂進背黑鍋，就是想要保留主力大軍的清白。

拿下蕭縣之後，只要裝模作樣的處置樂進一番，就可以名利雙收了。

然而樂進也不傻——背黑鍋也就罷了，反正替主公分憂也是屬下的本份。

然而這替罪羊，樂進是無論如何也不想當的。

就這樣，樂進故意留點餘地，讓蕭縣豪強有機會重振旗鼓。

蕭縣血戰持續了兩天兩夜。

三萬豪強聯軍全部戰死蕭縣城中。

本來有一千殘兵想要投降，樂進沒有理會，直接導致了蕭縣豪強的絕地反擊。

投入攻城的三萬曹操軍，損失過半。

曹操進城之後，收攏大軍，發現僅剩兩萬餘人。

對於拿樂進當替罪羊的想法，也就不敢再有了。

仗打成這樣，樂進的功勞就被無限的放大了。

一切的惡果，都只能歸罪於蕭縣豪強的不識時務。

曹操順理成章的屠了蕭縣，樂進僥倖過關，反而獲得了嘉獎。

戲志才說：“主公，於文則棄軍而走，樂文謙死軍自保，都是人傑哪？”

曹操恨恨的說：“偷奸耍滑之徒，想要光宗耀祖，門兒都沒有。”

就這樣，樂進被打進了冷宮。

曹操軍得了大量的糧草輜重以後，立即回軍陳留。

……

陶謙得知曹操軍撤了，病就好了三分。

然而蕭縣被屠的噩耗傳到彭城之後，陶謙嚎啕大哭。

陶謙問：“元龍，這就是徐州豪強想要的結果嗎？”

陳登說：“主公，都怪興漢軍毫髮無損的退回了定陶城。”

陶謙無語了，沛縣城中設計陷害興漢侯劉正的詳情，已經被興漢軍情報部傳檄天下了，同時編成了故事廣爲流傳。

徐州豪強謀害友軍的罪名已經成立了。

善有善報，興漢軍先燒曹仁，再煮曹洪，定陶城固若金湯。

惡有惡報，徐州大地上，沛縣，廣戚，留縣，蕭縣等城池被曹操軍屠了。

所有的財富除了土地，都被曹操軍帶走了。

十年之內，這些地方根本就無法恢復元氣。

陳登謀算不成，反而責怪興漢軍袖手旁觀，真的是豈有此理呀？

彭城保衛戰，陳家也損失不小。

蕭縣就算是補償給陳家，沒有十年時間的建設，陳家休想獲得戰爭的紅利。

陳登沒有自我反省，反而怪罪興漢軍無情。

然而在陶謙看來，以後的徐州，就只能孤軍奮戰了。

興漢軍不會增援，劉繇軍自顧不暇，袁術軍還會趁火打劫。

徐州的局勢，已經崩壞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了。

陶謙說：“元龍，除了彭城之外！徐州豪強留下的土地，你們三家商量着分了吧！”

陳登領命，然後說了一句——主公保重。

陶謙揮了揮手，示意陳登離開。

陳登走了之後，陶謙繼續慟哭。

豪強已經把徐州帶進溝裏去了。

從此之後，徐州再也不是一片淨土了。

東海郡糜家主動放棄土地。

琅邪郡諸葛家舉族遠遷荊州和豫章郡。

泰山郡和山陽郡的豪強，也被興漢軍給同化了。

陶謙已經無力約束徐州豪強了，就等着徐州四分五裂吧！

……

中山城，梅園。

陳琳一如既往的讀着情報。

劉正卻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對於徐州豪強的悲慘命運，他沒有特別的表示。

興漢軍大張旗鼓的救援徐州，換來的卻是“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

如今大禍臨頭，也是咎由自取。

當陳琳讀到：

曹操軍大將於禁，不願意替曹操背黑鍋，棄軍而走不知所終……

劉正說：“孔璋，停一下。”

劉正命令：

情報部徐州站立即運轉，協助青州站，儘快查明於禁等人的動向。

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就把他們打包送到中山城。

陳琳放下了手中的情報，轉身走進了隔壁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