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爾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那頭陌生紅龍的脊背，對方的四翼更顯狹長，和自己父親羅伯特的寬厚巨翼差距較大，并且身上的龍鱗顏色更加深沉，赤金色光輝已經完全黯淡，僅剩下仿佛久經風吹雨打的漆紅色。
“這么老應該不至于來爭奪領地吧？而且我沒看到爭斗的痕跡。”
他沒有感知到空氣中濃烈的元素亂流，說明這僅僅只是簡單的拜訪。
那頭老龍聽到了背后的動靜，慢騰騰地轉過了身，動作悠閑而恬靜，如同一臺有上百年歷史仍然精確的機械時鐘。
拉斐爾看到對方的臉后驚訝了一下，因為那老龍的下顎的肉須已經拖到地面上了，目測長度超過二十米；臉上的肌肉仿佛橡皮一樣軟塌塌得堆成一堆，那渾濁的龍瞳像是嵌在里面一樣深深陷進了肉鱗中，沒有分毫神采。
它的龍角也不再挺立，開始蜿蜒崎嶇，并且長了不少類似青苔的東西在上面，看上去灰暗無比。
這一切的跡象都表明這條龍的年齡超過了兩千歲，即將步入死亡。
“哦！小拉斐爾！居然都長得這么帥氣了！”
出乎意料，老龍意外地熱絡，仿佛和自己認識了很久似的。
拉斐爾發誓自己對這條龍沒有一點印象，所以他不自覺四肢緊緊貼地，翅膀不安地抖動著，仿佛環伺動物的獵手一樣警戒地看著對方。
按照龍族的習性，這樣的四肢趴地意味著挑釁和不信任，任何正常的巨龍都會因為這個動作而內心不爽。
然而老龍似乎已經完全不在乎這些了，笑瞇瞇說道：
“這么警惕？不愧是能殺掉兩條龍的戰士，而且還成功驅逐了擎山下的人類，了不起。”
嗯？
拉斐爾聽出這話像是長輩對晚輩的夸獎，再仔細一回憶，終于記起了往事。
“你是......老火舅舅？”
“誰來了？”羅伯特的聲音忽然從火山口里傳出，接著一道紅色迅影就從里面猛然飛出。
“拉斐爾？”他看到熟悉的身影不由驚叫一聲，因為據他所知自己兒子的領地應該隨時會被人類攻擊，怎么膽子那么大敢到處亂飛。
羅伯特隨后瞥了一下老龍，對拉斐爾試探問道：“這是你老火舅舅，還記得嗎？”
“當然......”
老龍和拉斐爾的母親是親生兄妹，他們的父母生下老火時很年輕，所以又生下了第二枚龍蛋。
他的頭銜是“炎國的火君”，親近他的龍都叫他老火。
“舅舅你怎么會到我老家？”拉斐爾在父親的虎視眈眈下解除了古龍姿態，坐立而起露出了肚皮疑惑問道。
老火和他父母的關系應該是不錯的，因為羅伯特以前沒事就會溜出去找對方，回來總能帶回很多新鮮資訊。
“還不是因為你。”羅伯特無奈說道。
“關我什么事？”拉斐爾不信人類刺殺自己導致娜娜受傷的事他們現在就知道了。
又一道紅影從火山口里飛了出來，這次是拉斐爾的母親珍妮，她一臉驚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回家看望自己了。
羅伯特瞥了一眼珍妮，繼續說道：“阿諾修斯找過我，他說你已經接受了普利斯派的援助，愿意一直駐守在擎山抵御人類的進犯，同時還和普利斯派巨龍羅切斯特的女兒結為伴侶，你已經半邊身體和它們融為一體了。”
拉斐爾聽得莫名其妙，不安地扇了扇翅膀疑惑：“他們說無償贈送我物資，我當然笑納了；至于娜娜，我們是因為愛情走在一起，和普利斯派無關。”
“我們怎么會綁在同一輛戰車上了？”
羅伯特聽完后和老火互望一眼，最終老火咳嗽了一下：
“小拉斐爾，據我當了一千四百年的龍議員經驗，阿諾修斯應該是在龍議會內部宣布后再來找你父親的。不管事實如何，在保守派和艾爾派看來，你————災厄魔龍，已經成為了普利斯派的強力外援，拿了它們的錢，娶了它們中一員的女兒，做的事也完全符合它們的述求利益。”
“所以你無論如何都躲不開它們了，保守派已把你視為眼中釘。當然，我們龍族內部秩序本就是松散和空洞的，保守派不可能千里追殺你。但你去貿易龍谷交易時可就沒那么順利了。”
拉斐爾內心大罵：“這幫老油條！我當時哪能想這么多！”
羅伯特無奈搖頭：“拉斐爾啊，我倒是幫你擋住了阿諾修斯和羅切斯特的游說，但你自己不爭氣上了賊船可就不能怪我了。”
珍妮倒沒氣餒，爬到拉斐爾身邊挽著他的胳膊笑吟吟安慰著：“別怕！媽媽會站在你這邊的！你舅舅是卸任沒幾年的龍議員，他一定會幫你度過難關的！”
“難關？”拉斐爾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怎么就身陷囹圄了。
看著他一臉茫然，羅伯特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兒子還需要父母的指引，還是害怕他今后被騙得團團轉。
老火慢慢上前不快不慢解釋了起來：“這個嘛，普利斯派本就是非常激進的。當初的綠龍普利斯只是希望龍族可以在名義上重奪大陸的巔峰，不至于有外族敢飼養龍寵或盜竊龍蛋。但經過千年發展，它們的終極目標已經變成了霸占所有土地和奴役一切外族。”
“這是非常可怕的，也根本不可能————因為我們自己首先就會因為這巨大的利益內訌自亂，像‘同心協力攻占大陸再平分’這種事完全是空談。”
“你現在看上去沒什么，但普利斯派一定會慢慢發力，到時候你就是他們的馬前卒，承擔這巨大的風險。想想看全大陸外族的怒火和仇恨全在你一龍身上，背后的同族還覬覦你手上巨大的利益，那是多么絕望的死地。”
老火的話說完了，拉斐爾滿臉震驚，久久不發一言艱難消化著這事實。
“兩個問題。”他回過神來后看著自己的叔叔。
“什么？”
“第一：如果我到時候和普利斯派斷絕關系會如何？我可以做到這一點。”
老火笑了：“那你就喪失了唯一的盟友。小拉斐爾，你這次回家顯然不是你父母叫你回來，是不是在擎山感到了外部壓力才回來想要一些支援？”
拉斐爾臉色驟然變了，他忽然領悟到了更深的意思。
因為現在自己和普利斯派還交往不深，就開始希冀外部援助，從這幾個星期的了解，人類的硬實力是很恐怖的，只是莫雷王國太不入流了而已。
那么環觀周邊環境，能和自己達成共鳴的勢力、且有能力對抗人類的，似乎只有龍族的派系。
總不能和獸人結盟吧。
這也同時意味著供求雙方的態勢轉變，變成了拉斐爾請求普利斯派援助自己，而不是普利斯派請求拉斐爾繼續計劃。
“這樣一來我豈不是受制于外龍？”他領悟到這一點后不由升騰起一股不服，“然則不成，我決不會低三下四去求他們！大不了我就放棄擎山，搬空那里的黃金回去！關起門虛度一生！”
但他心里明白這是極端情況，正常來講還是得拓展盟友。
老火看著拉斐爾便秘一樣的糾結表情，笑著說道：
“怎么樣？明白了嗎？從你一開始接受普利斯派的物資起，盡管中間有有一些誤會和挫折，但你只要進入外界謀圖利益，那就已經掉入了陷阱————你不得不因為強大的壓力向它們求援，除非徹底放棄。但那時人類和你之間的血海深仇可仍然存在，你只能自己去面對。”
“還有一點......”
拉斐爾圓瞪著龍瞳，里面綻放出了耀眼的金色光芒：
“如果我有足夠的力量憑自己就驅逐外敵，從頭到尾都無需援助，那不就行了嗎？”
“是嗎？”老火看著仍然想逆流的拉斐爾笑道，“那你回來是要干嘛呢？”
“我回來是......”
拉斐爾當場啞火。
“所以說，面對現實吧，你必須去找它們合理談判，這才能讓事情順暢進行下去。”
“那您......”拉斐爾帶上了敬語疑惑問道。
老火點點頭：“沒錯，我妹妹就是請我來商量如何和普利斯派談判，幫你把關不至于被騙。本來我還在研究去擎山的地圖，結果你自己就來了，正好省事。”
“沒錯，乖寶寶。”珍妮繼續挽著拉斐爾胳膊，“我哥哥是資格很老的龍議員，在議會內部不好巨龍都和他交好，肯定可以為你的事業貢獻幫助。”
羅伯特一臉復雜：“本來我想自己去幫你的。當年我也和現在不少主力龍議員有交情。可惜和我交惡的龍議員更多，它們恨不得將我貶為罪龍逐出大陸。所以，只好拜托你的老火舅舅了。”
拉斐爾看著已經兩千歲高齡的舅舅，光論力量恐怕自己一口白光龍息就足以送他離開世間。
但很多事情不是純力量能解決的，所以他不得不開口：
“那您愿意幫我嗎？舅舅？”
老火詼諧一笑：“我想我一頭沒有伴侶、沒有后代、連領地都不想管的老家伙是不會拒絕親侄子的請求的。”
拉斐爾一臉復雜，不知道這是否是正確的選擇，也許自己該先等人類攻來打了第一仗后再考慮外援，但那時還有時間嗎？
......
納特帝都議會大廳。
人類聯合會議已經開了幾天了，現在第一部分已經結束，諸國徹底了解了擎山龍災的起因、發展和導致的后果災難，那推論而出的一小時半徑一千公里打擊范圍讓萊頓王國和卡魯克心悸不已，感覺頭懸利劍。
他們暫時放下了彼此的糾紛，決定先集中力量解決這個難題，畢竟自己的安危是第一位，其他的謀劃都要為這個前提讓步。
“那么接下來我們討論的主題是，‘各國的兵力配置和指揮補給問題’。”歐賽羅特王子說完這句話后，就直接退下了中央主席臺，他對于軍事問題并不擅長。”
取而代之的是帝國參謀部的一位將官。
“諸位，先說明一下我們納特的計劃。”他身著灰色的參謀制服，黑灰夾雜的頭發梳著背頭樣，用長長的指揮鞭在高高掛起的大地圖上比劃起來。
“第一，我們計劃投入的兵力為兩個陸地整編軍團、和一個炮兵半編的軍團。它們現在集中在西部邊境的波坦城里，已經在統帥部科內特將軍的指揮下訓練了幾個月，士氣足以保證他們上一線火拼。”
納特的編制是一個軍團兩萬人，配給五百門野戰魔晶炮，一門炮需要四炮兵協同。就算是半編也會將空缺的一千人用步兵或騎兵補齊，所以一線出現六萬納特士兵是可以保證的。
諸國隨性的軍事專家當即小聲和外交官或親王議論起來，納特派遣六萬人遠馳擎山，這其中的運輸和后勤工作是個大難題，莫雷可沒有機車軌道，他們的軍費將額外多出一大筆。
“弗雷澤，納特不會想我們出這筆錢吧？”
萊絲聽完了卡爾小聲的分析后，意識道將這個時代的增編軍團送到幾千公里外是個什么概念，不由擔憂問起宰相。
弗雷澤想了想，咬了咬牙回答：“如果光是貨幣的話，應該不會。但我估計征用的民力會從我們莫雷要。”
他又說道：“但接下來糧食將是緊缺資源，我們莫雷控制的糧田和倉庫還有不少，也許可以從中牟利緩解國庫壓力。”
“啊？糧價？牟利？”萊絲沒想到弗雷澤能一下想那么遠，已經開始打算囤糧暴利了。
不遠處的萊頓軍官團發言問道：“這就是帝國投入的力量嗎？聯合軍團是否加入戰場？”
納特的參謀將官瞥了一眼金法碧眼的萊頓人，繼續說道：
“然后我們會繼續征調兩個整編軍團的預備役加入后備隊，他們將停留在最安全卻又離戰場最近的地方隨時支援。至于聯合軍團，不加入這場戰役。”
后備隊是常識問題，不是單純的將一支軍隊分為兩部分這么簡單，而是建立一個隨時能補充缺失兵員的概念，這樣才不致于失誤中伏一波被敵人推平。
“這樣的比例是三比二，有些托大......”
萊頓軍官們面面相覷，因為一般來講作戰軍隊和后備隊比例是三比七，納特帝國明顯是不把惡龍當人看。
“不過這僅僅是局部戰斗，還特別增添后備隊已經很難得了。”想了想后，萊頓人忽然意識到這不是和獸人開展的總體戰，無須守備力量。
“這就是帝國的準備投入的兵力，接下來我希望各位能告訴大家自家準確的兵力投入。”參謀將官說罷，看向了周圍。
“就從莫雷王國開始吧。”他朝萊絲坐的位置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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