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面里京師兵和數十名黑衣蒙面人如癡如醉,像喝醉酒一樣東倒西歪的走路,架也不打了,兵器丟了一地。
曲無非盤坐在院子中間,古琴擺在雙膝上,他眼中寒光一凜,琴聲隨著指尖響起來。廖宵嘿嘿一笑,雞爪子手抓的紫金鈴鐺,舉在耳邊不停的搖,頭發道袍無風自舞,眼神里兇光畢露。
韓凝感覺不再受鈴聲控制,也不知道蘇慕遮對他做了什么?
“蘇慕遮,蘇慕遮。”
他心里呼喚沒有反應。從蘇慕遮爆發出那一聲后,完全和他失去了聯系,他第一次為蘇慕遮感覺不安。
這東西不會壞了吧?怎么一點反應沒有?
不太可能吧?
他又不是實體,怎么能說壞就壞?
韓凝稍稍放下心,卻為另一件事情又提起心。
沒有蘇慕遮在,搞不清現在的狀況,到底上古音徒要不要幫。按崔九所說,上古音徒是一伙的,新音徒才是敵人。這兩個人到一起應該對酒當歌,怎么直接動就起手了?
韓凝扒著山門往里看
曲無非催動琴弦,廖宵催鈴對抗,二人確實在打架,感覺實力差不多。
眼下必須幫曲無非打贏,不然怎么救表妹?
可是幫了上古音徒,他新音徒的身份被揭穿,上古音徒會不會加害他?
那樣不是危險了?還是先看看再說。
韓凝一步跨進道觀,踩著腳下的方磚,觀察著他們慢慢前行。
廖宵有什么弱點,曲無非又有什么弱點?表面看不出來。扔石頭肯定不行,韓凝怎么會是他們對手?
還是先問兩句,看看他們關系,再做決定。
韓凝站在一根柱子旁,高聲叫道:“爺還當是誰呢,原來是你這妖道。”
高手過招最怕分心,廖宵聽出是韓凝卻不敢看他,對曲無非叫道:“我們都是上古音徒,應該互相幫助。那小賊著實可恨,不要打了,我們一起殺了他。”
“呸,”曲無非已經汗流浹背,“你這妖道抓孩子煉丹,早不是我音徒中人,人人得而誅之。”
曲無非果然和韓凝想的一樣,心中有正邪的取舍。
去他的新舊音徒的對立!
韓凝腦袋里一股熱血,高聲道:“廖宵爺問你,你不是被燒死了嗎?怎么還活著?難道找到我留在丹房的成仙秘決?”
廖宵手中鈴不敢停,又受不了韓凝的氣,說話很急促,“貧道那是上你的當了,都怪貧道求仙心切。要不是魏老三,我們早被哥舒戈燒死在地宮里。”
他嘴里這樣說,心里卻奇怪,在場的人都被他鈴聲攝了心魄,這小賊怎么沒事?
韓凝沉了口氣,盯著廖宵的表情變化,大概猜出他的心事。
他老氣橫秋的叫道:“本仙不怕你的鈴聲,因為我已得仙體。本仙看你這么不經揍,肯定沒找到本仙留下的成仙咒語,不如你回去找找。”他清清嗓子,拉長聲音道:“你給我聽好了,靈寶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臟玄冥……”
有了上次的經驗,韓凝知道他那個宇宙的咒語這邊沒有,就把最常見的《凈身神咒》念出一部分。
廖宵在酒樓里已經試出韓凝不會武功,現在他又不怕鈴聲,常人應該抵不住,這不是成仙還能是什么?
這咒語又是沒聽說過的,這小賊怎么隨口就來,編也沒這么快吧。他一分神,曲無非看出破綻,一撩琴弦,一道銀光正中廖宵的鈴上。
鐺……
廖宵被震的退后幾步,剛要搖鈴,曲無非的氣流已經沖過來。他整個身體罩在氣流下。
他怎會不知道厲害,沾到非死既傷,廢了一生的修為。
他見無處可逃,腳下一措,展開雙臂跳到寶頂之上,又連點幾下沒了蹤影。
韓凝和曲無非都松了口氣。
鈴聲一停,院子里的人恢復神智,又廝殺到一起。廖宵帶來的人沒什么實戰經驗人也少,抵不過曲無非帶出來一頂十的親兵,很快被制住了。
院里院外綁了一地人。韓凝急著找到宋晴末,和曲無非到正殿,五十幾個道士被關在里面,大家盤坐在青磚地面上,中間簇擁著一位老道。曲無非認出是主管這間觀的云書道長。
道長告訴曲無非,前幾天觀里來了這群歹人,把大家關在殿里,冒充道士就等三天后大王來觀里祭天。
“這么說是要刺駕了?”曲無非問。
旁邊一位小道士叫道:“他們不是要行刺,我偷聽到他們說要殺平王。”
曲無非從觀外的腳印看出,有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進了道觀,按規模分析應該是五百人,進了觀才知道不過幾十人。他對軍中的事物很了解,不會判斷錯。那么剩下的人哪去了呢?另外幾百人不是少數,如果進城肯定有人會通知道尉,他會提前知道消息防備。這五百人悄無聲息的進城,還從觀里失去了蹤跡。這件事不簡單,看來厲陽要有大事發生。
韓凝看曲無非心思都在道眾中,人群里又沒沒有宋晴末,無心聽他們這些話,便離開了。連著找了幾間殿,也沒找到,就繞到后院。
剛過回廊,看到一隊兵拿著兵器正對著什么人。他急走幾步,到人群前面,席青勒著宋晴末脖子,用劍正指著兵卒。旁邊站著龍秋月,拿著她那柄短劍,兩個人身上都帶著傷,看來剛發生了一場廝殺。
“你們不要過來,再過來我殺了她。”席青大叫。
“你殺吧,我們又不認識她。殺了對我們有什么影響?”
宋晴末看到韓凝立刻笑起來,“表哥你終于來找我了。”
半個月沒見,她小臉還那么白凈,裙子也換成了新的,樣子也一點也不害怕。韓凝真想不通她是不是來這度假的。
那隊兵步步逼進,席青和龍秋月往后退,后背抵到院墻,再退不了了。“我們真要殺了,你們別過來。”
韓凝怕席青的劍法,哥舒戈都在他手下走不過兩招。這隊兵要不是仗著人多,早被他跑了。雖然看著席青并不像傷害宋晴末,但也得提防狗急跳墻。
另外龍秋月他也有種怪異的感覺,雖然敵友不明,但他還是希望她不要有事。
韓凝跨上一步,擋在隊伍前面,背對席青,“你們不要過去,放了他們。”
為首的隊長上下打量韓凝,“你誰啊你,我們為什么聽你的?”
韓凝也不知道報什么名號能嚇住他們,一著急叫道:“我是新望江郡郡守,本次秋試狀元韓凝。”
隊長哈哈大笑,“我當多大的人物,原來這么小的官。”他伸出小拇指。
“我……我……的身份不重要,你知道她是誰嗎?她是當朝太尉的私生女。”韓凝指著宋晴末。
隊長愣住了,狐疑的看看韓凝,又看看宋晴末,雖然他不是很信,感覺還是不能拿官職開玩笑,他指著席青叫道:“你們放開她,我們放你們走。”
席青讓他們放下刀,隊長只好聽他的。席青和龍秋月丟下宋晴末,翻上后墻跑了。
曲無非趕到后院時天已經傍晚,看到宋晴末沒事就帶人押著俘虜回到厲陽。
韓凝被宋晴末纏了一路,問他是不是真的考上狀元,韓凝告訴他雖然還沒貼榜,但也八九不離十了。
宋晴末高興了一路。
二人回到客棧門開著,進屋看到苦瓜臉坐在桌旁,身邊站著秦朗。
苦瓜臉似乎在想什么事情,看到韓凝沖他笑了笑。
秦朗向韓凝點點頭,“我家公子想你這次去望江帶上我。”
韓凝有好多話要問宋晴末,一路上人多不好問,終于回到客店,又遇到這兩位主。
“喂,你們兩個大晚上不睡覺,跑到我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苦瓜臉抹了一把桌子上的塵土,“望江是厲陽門戶,你到那里會被很多人盯上。我想讓秦朗保護你。”
“就你會有這好心思,不就是讓他監視我嗎?”
“事情就這么定了,明天秦朗會和你同去。”苦瓜臉也不和他爭辯,帶上秦朗背著手走了。
房門一關,韓凝趕緊按宋晴末坐下,給她倒上一杯茶。他蹲在地上,雙手撐著下巴看著表妹傻樂。
“我到要看看表妹,有沒有被那死人妖欺負。”
宋晴末端起杯,小嘴湊到杯沿上吹里面的茶,“他可不是死人妖,他對我可好了,天天給我買好吃的。看我衣服破了,給我買新衣服,后來怕我寂寞,還找了兩名丫鬟陪我玩呢。”
韓凝裝作生氣,“他對你這么好,是不是就把表哥忘了?”
“怎么會呢,我天天盼著表哥來找我。我也好介紹你們認識。”她從懷里取出手帕,里面包著兩塊壓碎的糕點,遞給韓凝,“表哥我一直留著,就等見到你給你吃。”
韓凝一陣心酸,想到就要把宋晴末托付給哥舒戈,自己回現代去。太辜負她對他的這片心。
韓凝怕自己掉下眼淚,慌忙從床上包裹里取出稻草娃娃,在涼亭一別,韓凝一直把娃娃帶在身邊,細身保護。
他把小南在宋晴末臉前晃動。
“小南?表哥把他找回來了。”宋晴末一把搶過去抱在懷里。
韓凝稍稍穩定情緒,問道:“表妹我有件問你,在祥云觀是不是你讓席青挾持你的?”
宋晴末拉著小南兩條胳膊,對她點頭,“表哥原來早看出來了。”
韓凝在道觀里看到,席青的劍總保持在傷害不了宋晴末的距離,就感覺這里有問題。他身邊的龍秋月,幾日不見她黑了,也瘦了。
他想問問她,又不知道怎么張嘴,過了很久才問,“那位叫龍秋月的姑娘還好嗎?“
宋晴末把小南放到桌子上,把衣服拂平,“姐姐也很好,經常勸哥哥要放了我。因為這事她們還吵過好幾次架呢。“
韓凝心里陣陣感動。
祥云觀的事傳到公孫前浦府里,公孫前浦氣壞了,曲無非沒害成,還讓他立了這么一個大功。怎么有韓凝出現的地方,就會有事情發生,他到底是福將,還是專門克公孫前浦的喪門星。
公孫前浦也吃不準這個人是留還是廢掉,不管怎么樣,現在都不是時機,他現在滿朝文武盡知。
要不再去客棧探探風聲?
客棧都去過兩次了,韓凝現在這么大的名頭,再去恐怕會讓人懷疑。
他走到門口,“柳元啊,給我在德芳齋備上一桌,我要給韓凝壓驚。”
韓凝本來不想去,硬生生被家丁拽到德芳齋。家丁領二人上到二樓,最里面一間雅間里,公孫前浦坐在桌旁。
家丁把兄妹二人領進去,便在桌旁,叉手而立,“老爺人帶到了。”
公孫前浦讓韓凝兄妹坐下,桌子上除了一大桌菜,還有一盤桂花糕和酥餅,是公孫前浦為宋晴末準備的。他把點心推到宋晴末跟前,問她多大歲數。
“十六。”宋晴末看都不看糕點。
“還這么小,生的也標致,怪不得韓郡守非要找到你呢。”他拿起一塊桂花糕遞給宋晴末。
宋晴末不去接,“這桌上我最小,你們還沒有吃,我不能吃。”
公孫前浦哈哈大笑,“這么小就這么懂事,韓郡守教妹有方,教妹有方。”
家丁過來倒酒,據韓凝這幾天對公孫前浦的了解,這老頭有便宜就上,遇到危險就躲,老奸巨猾又處處算計。今天郡守都叫上了,肯定又在耍什么心眼。韓凝也退一步,舉過杯去,“丞相請。”
公孫前浦又一陣笑,“你表妹懂事,韓郡守也開始學的懂事了。看到你們兄妹安然無事,老夫也放心了。”
韓凝和他喝下一杯,說:“就是今天丞相不來找我,我也要上門拜訪,想丞相幫我個忙。”
“你我不是外人,有話盡管說。”
韓凝打算到望江,就帶表妹逃到呂國。苦瓜臉非強塞給他一個秦朗,如果秦朗明天非死皮賴臉的跟著,逃跑的計劃非泡湯不可。
“丞相還記得山神廟那三個人嗎?今天找到我,讓我上任帶上秦朗。”
公孫前浦眉頭微微一皺,他們也在拉攏韓凝,這樣隱秘的事,都開始向他匯報,看來韓凝已經不拿他當外人了。
韓凝這個人他越看越喜歡,膽大心細,稍加培養,以后會是個得利的幫手。可越是這樣的人越是危險,如果成了敵人,將是他最大的障礙,到時候也只能忍痛割愛。
韓凝笑了笑,“不過丞相放心,我是不會幫他們做事的。丞相能不能想想辦法,不讓他跟著我。”
公孫前浦看宋晴末還沒有吃,讓家丁遞給她筷子。他說:“我知道你是怕他礙你的事,不過你想過沒有,帶上秦朗正好能保護你的身份。這樣只能讓朝臣猜你是他們的人,而想不到老夫這。”
韓凝剛夾起一塊豬蹄,筷子停在半空。這個老頭,說話只說半截,如果我在望江犯了事,你也很容易把責任推給別人。祥云觀的事你就是這么做的,說什么叫曲無非幫我,還不是怕闖錯觀牽連到你。
他把豬蹄放到嘴里,又給宋晴末夾菜。
“好我帶上秦朗,不過他要是礙了我的事怎么辦?”
“老夫定會幫你鏟除障礙。”
“好,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