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處在膠著狀態,韓凝不知道怎么把信息傳遞給對方,后面還有一位隨時會取他性命的老太太。他想了幾個辦法,都不可行,混混把下三濫的方法提供給他,還是不行。
既然消息傳遞不了,不如讓他們進不了城。
韓凝沖土財主笑了笑,“這位兄臺好眼力,被你識穿了。實話說吧,我是從龍城郡里逃出來的,你們剛說的大水沖進了郡里,現在死傷無數,遍地哀鴻。”
韓凝本以為這樣一說,三個人就會改變行程,誰想到狗耳朵向苦瓜臉作個揖說:“公子看來我們抓緊趕路,去龍城郡救助難民。”
苦瓜臉看一眼土財主,土財主取出三錠銀子遞給韓凝,“你也是難民,救助先從你開始。”
這三個人什么毛病?把自己當救世主?哪有危險要往哪去。韓凝擺手不要銀子,“去不得,郡里正在鬧瘟疫,染上的人十人九死。”
土財主把銀子強塞給他,捏了他手一下,斜一眼樹林。韓凝理會他的意思,也輕捏他的手。
這老頭守財奴一樣,到是精明的很,幾句話就讓他聽出了端倪。
土財主看一眼樹林,“小老兒到是學過幾天醫術,那樹林里遍地草藥,我去采來,去郡里醫治死患。”
話音剛落,韓凝聽到林子里嗖一聲,一道寒氣直逼他后背心。他驚的亡魂大冒,知道老太太的弩箭發動了,可后背不長眼睛,讓他往哪躲?
他正無計可施,突然聽到狗耳朵輕道聲著,棍子已然脫手,正撞到射來的弩箭上,他又抄起棍子,一句話不說,縱身跳進樹林追老太太去了。
韓凝把驚出的魂魄收回來,長出一口氣,看到土財主正看著他微笑,韓凝氣不打一處來,就這老頭差點害死他的。
“我說老頭,你怎么知道林子里有人的?”
“小老兒看你目光閃爍,滿口胡言。降龍山的水只通凌江,龍城郡建在高地,水怎么會灌進城里去?你又想方設法不讓我們進城,我猜你定是有話不敢說,林子里藏著威脅你生命的人。一試,敵人果然露出馬腳。”他又笑了笑:“你既然知道山神廟,說吧,是誰派你來的。”
韓凝站累了,搬塊石頭并排和苦瓜臉坐下。
“你……放肆。”土財主伸手想把他揪起來。
苦瓜臉撿起一只小木枝撥火,“算了,你聽他說吧。”
韓凝第一次聽到他說話,那渾厚的聲音下藏著很深的底蘊,可以斷定,他是一個極具修養的人。
韓凝笑了笑,也拾起小木枝和他一同撥火,“我在龍城郡有一位朋友叫慕天虹,被敵人射傷了,這次是他讓我來的,讓我告訴你們龍城郡里有埋伏。”
韓凝本以為兩個人會吃驚的跳起來,可他們一動不動,臉上也沒有表情。
很久土財主才說:“你這就回去,代我們謝謝慕大俠。”
韓凝沒想到他們不謝反倒逐客,反正他也想回龍城,現在銀子有了,置辦點裝備好過山谷。
韓凝到龍城郡天已放亮,一個紅色的太陽,從地平線上徐徐升起。守城卒一個個打著哇哈,用手背堵著嘴。
韓凝剛城門前,又被那孩子抱住了大腿,韓凝彈腿,這里的孩子都什么毛病,大早晨不睡覺。
“去,去,去,一邊玩去。”
孩子死抱住不肯撒開,張開嘴大叫:“快來人啊,我抓住韓凝了。快來抓殺人犯啊。”
孩子嗓門洪亮,驚醒了守城卒,他們一個個愣頭愣腦的看韓凝,半天才把他認出來,一窩蜂似的,端著戟一同把韓凝綁了。
韓凝一腦袋問號,進城被人殺,上山被人抓,怎么回城又被不分青紅皂白的綁了?
別人穿越不紅大紫,就非權既貴?他穿越只有這個?
“你們為什么綁我?”韓凝使勁掙。
一名守城兵照他屁股給一腳,韓凝這才老實。
幾名守城兵,把他押進城。
韓凝生活在城市,從來沒見過這么破的地方,郡守府按理說,也是龍城郡的最高行政單位,就六根柱子頂著漏窟窿的破屋頂,四名郡役穿的破破爛爛,支著刑仗張哇哈。
郡守睡眼惺松的坐在公案后面,喝口茶提提神,一拍驚堂木,“堂下何人?”
郡丞站在一邊拿著紙筆,“他就是殺害魏老三的兇手韓凝,本郡第一秀才。”
韓凝親眼見魏老三死了,魏老三的死,怎么給他安上了,“你胡說,魏老三是……”他本來想說慕天虹,可慕天虹怎么說也救過他的命,他改口道:“魏老三是誰啊?不認識。”
郡丞扭臉對郡守說:“案犯拒不招供,是不是……”
“嗯,打。”郡守一拍驚堂木。
四名衙役不由分說,過來四支刑仗叉上韓凝的腿,把他掀翻在地。韓凝被摔的眼冒金星,一陣惡心,想起來,被衙役用刑仗死死按住。
板子還沒打,門房慌慌張張跑進來,叫道:“訟師來了。”
門外闖進來一位十六七的姑娘,一身白裙,稚嫩的小臉也很白凈,梳著兩個調皮的小辮子。
她往韓凝身邊一站,抬起頭盯著郡守。
“堂下所站何人?“郡守問道。
她看韓凝沾了一臉土,兩條胳膊被衙役按著。她哼一聲,撅起小嘴,“我是本郡在冊訟師,我叫宋晴末,也是韓凝的表妹。“
韓凝偏過臉去,吃驚的張大嘴,怎么還有這么一位可愛的表妹。
蘇慕遮突然冒出來,“宋晴末是你的表妹,自小父母雙亡,被你父母收留在府中。這丫頭從小聰明伶俐,不喜歡針織女紅,單單對打官司感興趣,幫家丁打贏了幾場官司,一下出了名。后來你敗光了家產,她擔起了家業,在郡里注冊訟師,用打官司的錢維持家用,可大多數都被你拿去揮霍了。你死在降龍山里,她發了瘋似的四處找你。你五毒俱全,怎么攤上這么個表妹,真是暴斂天物啊。你看看這小丫頭,這幾年出落的越來越漂亮,郡里數一數二的美人。“
韓凝聽他越說越不像話,開始把他等同于韓凝,后來的話好像還惦記上表妹。
韓凝在心里小聲嘀咕,“我說你有沒有完,別見便宜就沾。我被老太太威脅時,你怎么不出來?我才不稀罕什么表妹。“
韓凝嘴上這么說,心里早樂開了花,平時工作,回家,晚上閑下來時也就看看二次元,早惦記著有這么一位吉祥物似的表妹了。
“表妹你怎么來了。“韓凝沖著她笑。
宋睛末白他一眼,抬頭沖著郡守,“你們一沒有人證,二沒有物證,只審了兩句,就要將我表哥屈打成招,這合大蕭律法嗎?”
“本郡守怎么能胡亂判案,人證,物證俱有。來人啊,呈物證。”
衙役端來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三個篩子,端到宋晴末跟前,郡守問:“你可認得此物?”
宋晴末搖頭,“我表哥平時是喜歡篩子,這個我卻沒見過”
“你休要抵賴,誰不知道你表哥好賭,分明就是你表哥的,魏老三死時抓在手里的,算不算物證?”
“不算。”宋晴末理直氣壯。
“怎么不算?”
“這個東西誰都可以借走,偷走,我表哥丟掉,他也可以撿到,甚至表哥可以把他送人。”
韓凝聽她說的頭頭是道,一副伶牙俐齒,如果放在當代,肯定要送她上學做大律師。
哈哈,到時候我寫本小說《蘿莉律師》肯定要掙翻的。
他附和宋晴末,“對,這就是爺昨晚送給他的。”
“這……這……”郡守沒話應對,“來人啊,帶人證。”
衙役帶上來一個人,貓著腰,低著頭,還用手遮著臉。
他藏的再好,還是被韓凝認出來是姜家面館的伙計。韓凝明白了,都是他們在背后搞鬼,誣陷他殺了魏老三。
“伙計你把你見到的再講述一遍。”郡守把手放到公案上。
伙計對著郡丞笑,“昨夜我出門倒水,看到街上有兩個熟悉的身影。一個是韓凝,一個是魏老三。韓凝向魏老三借錢還賭債,魏老三不肯,他就拿出了刀子,捅了魏老三幾刀,在他身上搜走了銀子。當時我嚇壞了,盆都顧不上拿,就跑回了面館。”
郡守讓衙役拿出三錠銀子,“宋晴末你看看,這就是從你哥哥身上搜到的臟銀。“
宋晴末小嘴一撅,白了一眼韓凝,“請問郡守,你給守城卒月銀是多少?”
“三個大子。”
“那魏老三掙到這三錠銀子要多長時間?”
“五年,不,怎么也得六年吧。”
“魏老三當值多久?”
“兩年不到。”
“就是說魏老三不吃不喝,也不可能我這么多錢,可見你在我表哥身上搜到的銀子不是魏老三的。”
這段話韓凝聽的明白,那個時代一吊半銅錢值一錠銀,魏老三月掙三個大子,一年半能掙夠一吊半,沒想到表妹數學也這樣好。這還多虧副人格給他提供的信息。
宋晴末轉過頭又問伙計,“昨天晚上陰天,大街上行人走到對面都看不清臉,請問你是怎么認出我表哥和魏老三的。“
韓凝清清楚楚記得昨晚回望姜家面館,很大一個月亮,不知道表妹為什么這樣問。
伙計搔搔腦袋,眼珠一轉,“我當時就是知道天黑,在倒水的時候提了一個燈籠。“
“你胡說。“兄妹二人同時說道,韓凝此時已經明白了表妹的意圖,原來是在詐伙計口供,
宋晴末說道:“昨晚是六月十五,正是月缺轉圓,你連外面什么天氣都不知道,怎么就口口聲聲說我表哥殺了人呢?你分明是在做偽證。“
郡守都聽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道:“來人啊,把這個陷害韓凝的伙計抓起來。”
他嘴上這樣說,可他親定的案子就這樣被一個小丫頭推翻,他很下不來臺,連忙向群丞使眼色。
郡丞對郡守耳語幾句。
郡守高聲叫道:“宋晴末你雖然是本郡訟師,但根據大蕭律法,親人不能為親人提供訴訟,你今天所訟內容,不能充當韓凝一案的證據。”
衙役以為沒事了,一個個哈欠連天,早退到一邊。
韓凝跳起來,“我說你這個老頭,當堂和那老烏龜眉來眼去,你當大伙都瞎啊?”
“好你個韓凝,一而在再而三咆哮公堂,本郡念你是秀才身份,一直沒對你用大刑,來人啊大刑伺候。”
“你們還講不講理,表哥分明是被陷害的,說動刑就要動刑。”宋晴末展開雙臂擋在韓凝前面。
“宋晴末立刻給本郡退下,不然本郡要連你一起打了。”
好好的一段當堂對峙,馬上就要變成潑婦罵街,雙方個個劍拔弩張,瞪圓眼睛看著對方。
堂上安靜下來,外面卻突然亂成了一鍋粥,時不時傳來打斗聲,堂上人愣頭愣腦往外看。慕天虹夾著兩名門房大步走進來,“都不要審了,人是我殺的。要殺要剮快著點,我這脖子正癢癢著呢。”
……
有人承認殺了人,郡守也不為難韓凝了,把他被當庭釋放,還了三錠銀子,慕天虹興高采烈的畫供收監。
韓凝感覺這個人不是瘋子就是傻子,殺人是殺頭的重罪。如果再給他放掛鞭炮,他是不是還要說聲謝謝呢?
兄妹二人走在大街上,混混告訴韓凝,這是一條商業街,想買什么,這里沒有找不到的。
他們路過一個成衣鋪子,韓凝看到宋晴末裙子破了一塊,細細的繡上了一只小蝴蝶。他拽住她的胳膊,“表妹,表妹,你看你這衣服都破了,表哥現在有錢了,帶你去買一身。”
“誰用你的臭錢,你那錢肯定不是賭贏的,就是偷的,搶的,你自己留著吧。”宋晴末氣沖沖的往前走。
韓凝比她心里這位表哥有本質上的區別,除了喝酒,沒有別的不良嗜好。和她直接說,她不會信,不如當一回改過自新的韓凝。他追上去,再次拽住宋晴末,“表妹我以后再也不賭了,這次表哥的錢是幫別人做事掙來的。”
宋睛末大力甩開他,“你這話都說的連你自己也數不清了吧?我還怎么信你?”
韓凝望著她遠去,稚嫩的背影,承受著怎么樣的沉重。他感覺對不起她,再次追上去,但這次他沒有拽她,“我這次沒有騙你,只是希望你能原諒我。”
宋晴末停下來,轉過身,抬起下巴,“只要你肯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原諒你。”
“什么事?”
“馬上要今年秋試,你要去參加考試。”
這個條件對于韓凝來說比登天還難,這個時代的文字對于他就像外語一樣,但他不忍心看著宋晴末傷心,“好吧,我答應你。”
“真的,沒有騙我吧?”
“真的,我們回家吧。”
韓凝的家比他想像中還窮,除了一張小床外,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缺一條腿的桌子上擺著一盞小油燈,下面圍著兩把不成對的椅子。
韓凝嘆了口氣,在現代宋晴末的年齡,正是圍著父母撒嬌的歲數,可是她除了床頭上一個稻草娃娃什么都沒有。娃娃的衣服針角很細,看樣子是宋晴末一針一線縫出來的。
晚飯是一盤紅薯,宋晴末吃了一小塊,撐著下巴看表哥吃,小油燈映著韓凝的臉,滿是干泥,頭上還沾著幾片葉子。宋晴末把葉子摘下來,“從小我就喜歡這樣看著你吃飯,你去上私塾,我就在家等你回來吃。那個時候真好,你天天想著見我,放了學不耽擱直接回家。可現呢?你一出去就是四天,連聲招呼都不打,回家了,還惹了那么大的麻煩。”
韓凝本來就吃不下去,被她一說,一口噎住了,拍著胸脯,脖子伸的很長,“水,水……”
宋晴末倒水,端著讓他喝下去,連連拍他的后背,“這紅薯隔壁三伯都送來兩天了,我一直沒舍得吃,就等著你回來呢。”
這樣的話,讓韓凝再難以下咽,“我吃好了。”
宋晴末打盆水,解開韓凝的頭發,幫他洗干凈了臉和頭發,找了身干凈的衣服出去了。
韓凝昨夜一夜沒睡,吃過飯困勁上來了。
他強忍著不敢睡,屋里就一張床,再是表兄妹也不能擠在一張床上睡吧。
宋晴末進來,看到韓凝哈欠連天,不由捂著嘴笑,“表哥柴房里的床,我給你鋪好了,你快去去睡吧,換下的衣服放在外面,我明天給你洗干凈。”
韓凝去了柴房,一張鋪的很厚的小床,上面放著剛剛的衣服,墻角一堆很細,很短的木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