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鑽陰毒的偷牆二字,司馬白麾下,除了封進,也只有於肚兒想的出。
而過橋二字,一人當關之下,沒有比這兩個字更能挑釁的了。
以羯人的好勇鬥狠,以包攬子的驕橫,激將,這沒有辦法的辦法,卻也是最管用的辦法。
“那人咱們在棘城見過,是個猛將,一雙手上染我國人鮮血無數!人家已經叫陣了,你們說說,咱們是過橋,還是偷牆?”
包攬勝軍左督司馬,逯崇,好整以暇的向左右問道。
再勇猛的人,也抵不住一陣箭弩齊射。
亂箭射死倒是最快易,但此刻,這種話是沒人有臉說出的。
包攬子士氣激奮,一衆都尉紛紛爭當前鋒。
“要戰便來!怕了便滾!”熊不讓一聲爆喝,再激一句。
逯崇眼皮一番,射出兇光,
“一柱香,砸開那院門,某要親手割下那漢奴腦袋!”
廊橋不寬,僅供五六人並肩而進。
西側是湖,自然不能行人。
東側是林,地面低出廊橋和院門一人高有餘。
但能走人的地方,都被羯兵擠滿,一浪接一浪的兵潮,涌向院門,拍砸在院門前那座巨石上!
而那巨石,巋然不動!
大晉九卿之首蔡謨,就站在院門後,隔着一道門,聽着門外震天廝殺聲,同樣一動不動。
於肚兒勸道:“太常還是回內院吧,此處太險,這激將法只堪撐上一陣,不稍須臾,羯狗就得殺紅眼,到時亂箭齊發,乃至翻牆而過,都是不免的。”
“那就從老夫屍首上踏過去吧!”
蔡謨只呵呵一笑,又道,
“武將用命,文臣立節!老夫便靠這一口氣節爲我大晉猛將助陣,要讓將士們知道,他們身後有大晉撐腰!”
名士風骨!大晉的名士!
仲室紹拙聞言大嘆道:“今見漢人風骨,才知天下誰屬!”
“捨身取義,還是用不到爲好,”於肚兒緊盯着院門,臉上全是憂慮,“裴帥早該回轉了啊,怕不是遇到要命麻煩了!老熊再兇,一個人也撐不久啊!”
自從與熊不讓同守平郭東城,他和熊不讓平日裡便形影不離。
他嘴碎,不讓木訥;
不讓莽勇冠三軍,他縝密無差隙;
他能體恤兵士,不讓能振奮士氣;
他的囉裡囉嗦恰能分散不讓滿心的仇恨,卻也只有不讓的沉默厚重,纔會不嫌他的婆婆媽媽。
兩個人取長補短,彷彿天生的好搭檔,早結下了莫逆之交!
熊不讓一人在門外死扛,隨時斃命,他如何能不焦心?
他恨不能與好兄弟併肩子扛在門外!
可他這點微末拳腳能殺幾個羯狗?便是加上紹拙連同十個悍兵,又濟什麼事?
只有熊不讓一人守在門外廊橋上,才能最收激將之效。
況且,他的能耐並不在肉搏上,他另有要務。
真按首級算起來,他於肚兒燒死的,不見得比熊不讓劈死的少!
不錯,於肚兒擅火!尤其以火爲守,以守代攻!
火能燒敵,一個不慎也將玩火燒身,而於肚兒細膩縝密的心思,用在佈置火場上,真是得天獨厚。
裴山守平郭,起到關鍵作用燒的那幾場大火,都是於肚兒帶人佈置,帶人燃起的!
使團留守的婆子婢子僕子,已經全被於肚兒動用起來了。
所有能燃之物,柴木燭蠟、桌椅門框、綾羅布匹沿着院牆朝內堆出了十步之距,而所有房舍梁木也全都用酒澆透。
燃物的堆放搭配、間隔、火引,再短短時間內,都被於肚兒帶人佈置妥帖了。
於肚兒敢用性命擔保,只待包攬子破門而入的那一刻,沖天大火立時燃起!
整個火場將恰到好處的包圍起最核心的一處院子,外面火海拒敵,裡面的人卻能安然無恙。
從激將到佈置火場,所有心思,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拖!
哪怕多爭到一刻功夫!
這是守平郭得出的經驗,若非拖到最後一刻,豈能等到司馬白歸來?
今日之事雖不同於當日平郭,但不拖盡每一刻功夫,又怎知希望在哪?!
“都佈置好了吧?”於肚兒向領頭的管事問道。
“全按於將軍吩咐佈置的!”
“我也來不及再查一遍了,但聽天意吧,該死的蜀雨,千萬別誤了事!”於肚兒跺了一腳溼漉的地面,又衝王營那十人道,“你們十個人,留在院內,隨時準備起火!”
蔡謨訝道:“於將軍你...”
於肚兒踩着燃物,一邊笨拙的朝牆爬去,一邊回頭笑道:“老熊也撐不住了,俺去外面幫他一把,那個悶貨黃泉路上得有人解悶。”
“還有我呢!”仲室紹拙託了於肚兒一把,一翻身上了牆頭,又拉了他一把,“我還算仗義吧?黃泉路上,你們總不會再和我見外了吧!”
老謀深算的蔡謨再也端不住名士派頭,他深深一揖,動容嘆道:“將軍何苦!”
於肚兒和仲室紹拙相視一笑,同時回道:“爲了俺們殿下!”
爲王前驅,唯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