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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白紀略 - 第57章 有諸君之信,死亦值字體大小: A+
     

    陽光明媚,清風徐來,窗外麻雀嘰喳一片,裴山猛的坐起身來,眼前還模糊一片,開口便喊道:“殺賊!”

    “嘿,若不與裴帥多發些賞銀,真對不住他這月餘來的辛苦!”

    “哈哈哈!”房內頓時一片鬨笑。

    裴山瞪大了眼睛朝房內掃視一圈,一衆將尉將屋子擠的滿滿當當,都是挺拔站立。

    僅有一人安坐榻邊,裴山盯着這人,用力搓了搓臉,終於長長舒出一口氣:“殿下安好?”

    那人正是司馬白,他按住裴山示意好好休息,自己站起身來轉了個圈,樂呵呵回道:“你看,毫髮無損,倒是你,睡了三天三夜,我很是擔心!”

    裴山驚訝道:“竟睡了這麼久!”

    “可不是,醫官說你像是要醒,大家便都來看你了。”

    裴山忽然想到一事,忙問道:“那高句麗賊...?”

    司馬白笑意盈盈:“退兵了!”

    “籲!”裴山閉目仰頭,又是長吁一口氣,猛的睜開眼睛,衝司馬白問道,“成了?”

    司馬白哈哈一笑:“不成的話,高釗能退兵麼?說來也是老天有眼,打下丸都真是一番風順,五千騎軍從山裡出來,便直撲丸都大門,一路上連個擋道的都沒有,到了城下,城門早已大敞,進城便破了王宮!”

    司馬白三言兩語說的輕鬆平靜,但屋內除了裴山,誰都知道,若非他甘冒奇險親自策反了高越,這五千鐵騎怕是早撞碎在了丸都城下!

    “千里襲破一國都城,便如自家後院閒庭細步,古往今來,殿下是頭一份了!”裴山眼中滿是喜悅和歎服,破人一國京都的功業,自武皇帝滅吳以來,司馬氏便沒再幹過一次!

    他心中感慨無限,兩面三刀,驅虎吞狼,釜底抽薪,逼娼爲良,這天馬行空的十六字方略,竟真的被司馬白做成了!

    這簡簡單單幾句話,說來極是輕巧,但其間兇險和艱難,都是司馬白每每以命相搏,才趟過來的!

    既挽狂瀾於天傾,竟真的做成了!

    如同夢中!

    裴山旋即又擔心道:“要謹防高句麗賊反覆無常!”

    司馬白拍了拍他肩頭,說道:“有慕輿將軍帶着五百兵馬,佔在王宮裡,扣了高句麗太后一干王室,也便捏住了高釗軟肋。大夥兒卻是沒敢久留,破城的第三天便率軍回返了,嘿,總算是趕上了!”

    裴山仍是憂慮:“慕輿將軍五百兵馬是否太少,豈能應對一國大軍?”

    司馬白笑道:“別說五百,便是再加五萬大軍,也難應對高句麗一國之力。但僅要扣些王公貴胄,五百與五千也沒甚差去。放心,慕輿將軍好吃好喝好伺候的住在王宮裡,會見機行事的。高釗不把後院收整好,怕是沒心情也沒膽量再動兵了。”

    “嘿,他倒是想,但卵蛋被咱們攥住了,還能有逞能的份!”站在後面的朔朗一陣大笑,他神氣精悍,此番大破丸都,也算報了他殺父殺兄之仇,本就挺拔的身姿,變得更加英武魁拔,“只是太便宜了他們!”

    裴山這才朝後望去,見阿蘇德、阿六敦、樂格勤、裴金、楊彥、龐慶以及端木二學都在,深深頷首道:“諸君來回縱橫兩千裡,辛苦了!”

    “辛苦的人是你!”阿蘇德感慨道,“說句真話,我真不信你能守住平郭,若非殿下執意要回軍,我只想將丸都犁上幾遍方解心頭之恨,真若那樣耽擱時日,便也誤了大事!”

    司馬白望着裴山,不禁唏噓,裴山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一味敦厚的裴大了,如今的裴山思慮縝密,有膽有識,統兵帶將能張能弛,能穩能激,戰場上堅如磐石,如山難撼!

    他拍着裴山肩膀說道:“你可知我最擔心什麼?不是拿不下丸都,而是守不住平郭!

    情到真處,他翻然起身,衝着裴山深深一揖,

    “裴山,我之不動如山!”

    衆人受了感染,隨着司馬白同樣一揖:“裴帥,不動如山!”

    “某豈敢當諸君一拜!豈敢當啊!”裴山想起月餘來的殫精竭慮和辛酸苦楚,眼眶不禁一紅,連忙別過頭去。

    裴金見狀連忙岔開:“大公子你是不知,咱們一趟丸都打下來,別的不說,連高句麗老祖宗的墳都掘啦!”,

    他一番炫耀,仍如從前一般嘻嘻哈哈的輕佻,但是裴山能明顯感覺到,與其說輕佻,更應稱爲精靈,那是隻有經歷過大陣面之後纔能有的灑脫!是啊,小金子真是經歷了大陣面,破人一國京都的大陣面啊!

    裴金被裴山瞧的不好意思,撓了撓頭,衝旁邊的端木二學問道:“哎,二學子,他老祖宗叫啥來着?”

    端木二學冷哼道:“我與你說了八遍!高句麗話你若是記不住,換成漢話,叫做朱蒙,不瞞裴帥,那墳便是我帶人掘的!”

    裴山微微皺眉,這個端木二學一身煞氣較之前更重了,既然連死人都沒放過,活人更不會少殺了!裴山不知的是,司馬白送給高釗那二十個腦袋,全是二學子一人砍下的!

    衆人似乎早習慣了二學子的煞性,竟是渾不在意,朔朗在一旁打趣道:“哪成想高句麗賊如此窮酸,老祖宗的墓地裡竟僅有一堆破龜殼,還當寶貝似的封在棺材裡!”

    “只是害的二學子又掏了一座墳!”

    “我巴不得給他掘個遍!只恨時間緊!”

    司馬白也笑道:“激一激高釗便可,做的太狠,萬一弄巧成拙,不是咱們本意!”

    “哦?這可是奇了,什麼龜殼?”裴山也來了興趣。

    司馬白回道:“就是烏龜殼而已,滿刻了一些鬼畫符,被阿蘇德拿去了,說是先賢文字,打算送給賀賴跋的,你知道,他兄弟倆對蟲鳥古篆之類的東西很有造詣!”

    阿蘇德聞言卻是神情一黯:“許久不見二哥,不知棘城可好!”

    裴山隨即嘆道:“我一直在試圖聯絡棘城,但羯趙大軍堵在榆林川一線,斥候根本過不去,棘城方面始終音訊全無。只知榆林川那裡是龍騰左司帶着氐人和乞活兵馬,怕有三萬之衆,隨時可以東進!我哪裡敢去招惹,探了兩次,只得作罷。”

    提及棘城,衆人都沉默下來,破了丸都能如何,救了平郭又能怎樣?羯趙二十萬精銳在家門口磨刀霍霍,正圍困着慕容根基!

    如今平郭戰事已經明朗,一直觀望的羯趙大軍隨時可能侵入遼東,打不敗羯趙二十萬大軍,所有出生入死,都是爲他人做嫁衣!

    “不想羯趙竟遣來了龍騰中郎軍,”樂格勤愁道:“這隻強軍我是知道的,咱們平日雖然自負慕容鐵騎悍勇無雙,但真要同羯人百戰雄師一比,差了不止一大截!”

    裴山嘆氣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羯趙佔據中原十州之地,而咱們畢竟只守着邊陲一隅,弓沒他硬,馬沒他快,甲沒他堅,矛不如人家銳,更別比兵多和糧足了!唉!”

    楊彥附和道:“我家在馬石津與羯趙一海相隔,常聞往來商人提起羯趙軍伍精銳,且不說號稱天下第一軍的龍騰中郎,單是羽附羯趙的羌氐二軍便不容小覷,羌軍似狼,氐軍如虎啊!”

    “還有乞活軍,”阿蘇德也苦笑,“這支兵馬從永嘉年間一直打到如今,常年征戰不停,天下強軍啊!”

    二學子卻不服道:“鎮北牙營和烏巢梟兵不也號稱精銳之師,結果呢?將軍們怎麼如此畏敵如虎!”

    樂格勤被說的惱了,瞪了二學子一眼,張口便訓斥:“你懂的什麼!”

    二學子一身煞氣噌的躥上來,當場便要回罵樂格勤,卻聽旁邊有人嘿嘿一笑,乃是司馬白坐在那,正抖着腿,看着熱鬧。

    “不知大將軍降了沒有,”司馬白笑呵呵的說道,“若是降了,咱們從高句麗賊手裡奪回遼東,倒真是與羯狗立了大功,不知可有賞銀!”

    此言一出,可是大不中聽,當場便有人不願意了。

    降,倒不是不能降,慕容鮮卑素來和羯趙暗通款曲,只是,自稱悍勇無雙的慕容家鐵血漢子若是談這降字,未免有些丟面子!

    “打不過還不降麼?聽聞羯狗傳檄而定三十多城!”司馬白繼續說道。

    朔朗惱道:“那是因爲封抽老賊作亂!”

    裴山悲觀嘆道:“是降是戰,咱們幾個說話哪裡算數,此刻的棘城,戰和兩派怕是早已打破了頭!打肯定打不過,守也未必能守住,降了或還能當個一方諸侯,你看羌人姚弋忠、氐人蒲洪在羯趙不就混的風生水起麼?誰知大將軍會如何決斷!可若真降了,真不知咱們一路戰到如今,圖的什麼!”

    裴山這番話說的極是在理,司馬白聞言眉頭一擰,似乎極不耐煩,索性翹起了二郎腿,竟帶着幾分怨氣說道:“大將軍他若有降心,慕容鮮卑縱有鐵騎數萬,又有何用?嘿,你們儘管去做那風生水起的諸侯,不用管我,我反正是把人家皇太子得罪狠了,一定不容於羯狗的。”

    “孃的,現在不走,等着被拿去獻俘麼?”司馬白又嘆了口氣,似乎真的是意興闌珊了,“我也算對的起慕容鮮卑十六年禮遇之恩了,明個就收拾行李,我回建康去!小彥還要勞煩你送我去馬石津,與我備條大海船!你們願意降的就降,想跟我走的呢,到了建康我也管飯!對了,裴大隨我去建康麼?”

    “殿下不能走!”阿六敦跳腳說道,“咱們現在看棘城,與之前看平郭時的境況何其相似!我那時擔心的寢食不安,那時大家也都認爲平郭必失,可結果呢,現在不但逼退了高釗,保住了平郭,便連丸都城都打破了!殿下,棘城此刻同樣未丟,更有我慕容精銳堅守,形勢遠遠強於從前,你現在如何便泄氣了呢?!怎麼一口一個降的!降他孃的降!”

    “阿六敦你別怨殿下一直把降字掛嘴邊,這事怨不得殿下灰心,”一直默不作聲的阿蘇德開口說道,“之前打高句麗,除了封抽那種賤骨頭,咱們慕容豈會下賤到與高句麗媾和?所以殿下也能放膽一搏,不需憂慮這邊死戰,咱們慕容那邊卻降了賊。但現在面對的羯趙,是死戰到底,還是望風而降,他實在拿不準衆人心思,尤其咱們鮮卑人的心思!羯趙雄踞中原,大有天下霸主之姿,羌人,氐人,甚至草原上的拓跋鮮卑,無不俯首稱臣,敞開講,咱們慕容鮮卑在意的無非是平州這一畝三分地,只要條件談的好,降羯非但不丟人,反而還順理成章!”

    阿六敦急道:“四哥咱們豈能投降?”

    “阿六敦!”司馬白制止道,“聽你四哥講完!”

    阿蘇德安然一笑,望了司馬白一眼,繼續說道:“我有句話不中聽,殿下不能惱我。”

    “你儘管講!”

    “殿下從一介閒散王公,成日遊手好閒,而到今天解了平郭之圍,期間屢次犯險,咱們都是親眼所見,可謂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得身首異處!我想問一句,你爲平郭如此拼命,當真甘心把它送給羯趙?”

    司馬白目光炯炯,搖頭說道:“當然不甘心!”

    “哈哈哈!”阿蘇德忽然大笑道,“你才拼了三倆月的命,就這樣不甘心了,那我慕容家數十年嘔心瀝血創下的基業,又豈能拱手讓人!?”

    “適逢永嘉之亂,中原無主,羌人氐人便如流民一般四處遷徙,他們本就沒有根基,屈身羯人羽翼又有何妨?豈能與我慕容鮮卑相提並論!我慕容鮮卑數十年來擎的是晉室皇旗,保的是正朔宗室,拿的是司馬家糧餉,殿下,你當真以爲胡人都不知忠義麼!知父莫若子,我和阿六敦都恥於降羯,我父雄才大略,難道還不如兒子麼!殿下,你何慮之有!”

    “朝廷屯強兵於荊襄和淮上,怎能坐視慕容覆沒?羯趙縱然勢大,但大軍懸於北陲,南線空虛,豈能不慮中原有變?其空國遠來,我料必不持久,久必生釁,釁而生亂,亂則必敗!諸君,男兒揚名立功,豈不就在此時!?”

    屋內一時鴉雀無聲,衆人攝於阿蘇德一番慷慨陳辭,有人興奮,有人羞愧,裴山終是忍不住拍起手來:“說的好!阿蘇德,你講的真好!”

    裴山一直都知道阿蘇德能文能武,才氣不凡,他沒料到的是,阿蘇德對於敵我大勢竟看的如此精透!

    裴山不禁感慨,區區數月,不只司馬白一鳴驚人,似乎所有人,包括自己,都在不斷淬鍊,而阿蘇德方纔給人的這種驚豔,與司馬白兩月前的變化,何其相似!

    裴山直覺的感到,阿蘇德的進步,乃是衆人中,僅次於司馬白的脫胎換骨!

    而此刻的司馬白,驚訝震撼絲毫不亞於裴山,他心中不斷盤亙着兩個字——天道!

    這種對人心,對於天下大勢洞若觀火的感覺,他實在是太熟悉了,天道,非是洞悉了天道,一個人的認知,絕不會有這樣的突破!

    他越是一遍遍的打量着阿蘇德,心中越是迷惑詫異,近乎忍不住要問,好你個慕容恪,你究竟是何時得了天道!

    阿蘇德看向司馬白的眼神同樣帶着疑惑,但他瞬間將疑惑遮了過去,懇切說道:“我們慕容鮮卑是要死戰到底的,但不瞞殿下,眼下局面,大敵當前,我卻不知該如何去戰,縱然想死,也不知怎樣才能死得其所,實望殿下教我!”

    一番懇請,司馬白似乎不爲所動,搖了搖頭:“我又能做什麼呢?你們也說了,羯人軍伍精銳,就咱們這點兵馬能濟什麼用?平郭都不知該如何守,別說回援棘城了!”

    阿蘇德不以爲然道:“殿下或許還不知道自家本事!你帶着咱們區區一支殘軍,滅鎮北牙營,殲烏巢梟軍,降封抽殺高奴子斬周仇,千里襲破一國都城,威逼迫退高釗大軍,乃至最終保得遼東平安,可謂縱橫捭闔,戰無不勝!如何不能帶着咱們再創奇蹟呢?”

    阿六敦接着嚷道:“若非一貫以少勝多,以弱勝強,哪有今日的慕容鮮卑?咱們非但要守住遼東,更要殺回棘城去!”

    “殿下,你不能撂挑子啊,”朔朗這向來粗莽的漢子竟似軟語相求,“沒有你帶頭,俺們怎麼去殺賊!”

    裴山見狀也是一改話鋒,忽然說道:“棘城現在什麼情況,咱們誰也不知道,絕不能在這裡憑空亂猜!我原先既無得用人手,也實分不出精力,所以一直探不進去,但現在殿下回來了,城中至少也能抽選出一營精銳,大可再探一次!我是覺得,但凡尚有一線生機,便得去試試,殿下,何必着急泄氣,去探探敵情,又有何妨呢?”

    司馬白打量了一眼倚在榻上的裴山,見他正若有若無的衝自己眨眼,心中不禁感慨萬分,他孃的,還真是心意相通!

    看來只差最後一把火燒起來了!

    他緩緩站起身,似是仍有爲難,衝衆人說道:“建康那個地方.....”

    “殿下!”

    沒待司馬白說上兩句建康啥樣,角落裡一聲大喝將他打斷:“你當真要走麼?!”

    衆人尋聲望去,原來是一直悶不吭聲的熊不讓,只見他從後排走上前來,站到了司馬白麪前,直勾勾的盯着司馬白,又問了一句:“殿下當真要撂挑子麼?”

    司馬白知道熊不讓是一員難得的猛將,只是這人形巨獸瞪着一雙血紅血紅的眼睛,直挺挺的杵在自己面前,倒讓他一時無言以對,他暗自奇怪:這憨貨要幹啥?

    “退下!”裴山一個骨碌從榻上翻身下地,指着熊不讓喝道,“退下,竟敢對殿下無禮!”

    “噗通!”

    出人意料,熊不讓竟是跪在了司馬白麪前,濃重的襄平口音嘶啞道:““殿下!你不能走!俺有的是力氣,俺更不怕死,殿下你帶俺去殺羯狗行不行!”

    突然的變故弄的司馬白手忙腳亂,心中稍有氣惱,這憨熊就不能等我把話說完麼?

    他一邊去攙扶這個力守平郭的功臣,一邊罵道:“給我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你這是做什麼!”

    哪知這熊不讓根本攙不動,嘴裡念念叨叨,竟由嘶啞變成抽泣,最後更放聲大哭:“俺家小姐讓羯狗給害死了,俺家老爺也瘋了,俺白白一身力氣卻護不住他們,俺本來都不想活了,裴帥說你能帶俺去殺羯狗,俺才撐到現在!殿下,俺見過你的本事,你帶俺去殺羯狗行不行,俺鞍前馬後,俺給你當先鋒,你帶俺去殺羯狗行不行!”

    司馬白忽然呆住了,他竟如此信我!

    司馬白怔怔的望着熊不讓,這個熊羆一般魁梧的漢子,即使跪着也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竟然越哭越兇,嘟嘟囔囔始終是那一句話,

    “俺想報仇!俺家小姐讓羯狗害死了,俺老爺瘋了,俺卻沒本事護住他們,殿下帶俺去殺羯狗行不行!俺想報仇啊!”

    這個比熊還壯的漢子嗷嚎大哭,好像要把房頂掀了,但卻沒有一個人去譏諷他,世道亂成這樣,誰不想放聲大哭一場呢?

    高句麗將遼東禍害的村村狼煙,家家戴孝,誰人不想殺盡狗賊強盜!

    豁出性命守住的家園,又怎能容的羯人再來禍害一遍!

    高句麗賊尚且如此殘暴,嗜吃活人的羯狗又將如何對待自家骨肉親人!

    中原淪喪,晉室偏安一隅,可供漢人棲身之地,普天之下已寥寥無幾,豈能再將平州丟給羯人!

    “既退高句麗,何懼羯趙!”

    “不退羯趙,誓不爲人!”

    “殿下,請帶某一戰吧!”

    “赴湯蹈火,也要追隨殿下!”

    司馬白卻低眉闔目,任憑衆將呼喝,始終不發一言,他原本準備好了一整套說辭,竟然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但他此時此刻,心中卻如海潮般澎湃激盪,有如此一干熱血男兒信任、依賴,乃至生死相托,大丈夫生逢亂世,夫復何求!

    “恪以性命相托!求殿下,帶吾輩守住吾家!”

    “哦?”

    司馬白終於擡起頭,睜開眼睛,盯着這羣以性命相托信任他的人,他長長呼出一口氣:“要想守住家土,怕得九死一生。”

    “何人怕死!”

    “那我便試試?”司馬白竟是呵呵一笑,“看能否在羯趙刀下,守住家土!”既而神情一肅,那對冰白瞳眸,露出前所未有的堅毅,只見他衝衆人深深拜了下去:

    “有諸君之信,白,死亦值!”

    “追隨殿下,山,死亦值!”

    裴山衝着司馬白一拜到底:“爲王前驅,唯死而已!”

    衆將隨之一拜到底:“爲王前驅,唯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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