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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白紀略 - 第15章 陰符與矩相字體大小: A+
     

    此刻敵我強弱懸殊,且不論精銳善戰,單是兵馬數量,便有一倍之差。

    誰都知曉,徐楊營這二百騎兵此番出陣與送死無異。

    但徐遠也算一腔血勇,接到軍令便隨司馬白殺出城去,他心裡暗道,司馬白以郡王之尊,都親冒鋒矢上陣殺敵,自己一介武人還有何惜?

    司馬白心中更是忐忑,這不是打架鬥毆,而是沙場鬥陣,刀箭無眼,說死便也就一下而已!更何況這鎮北牙營實乃精銳,江鉸橫山虛實難測,一旦被纏上便是兇險萬分!

    可是他偏偏在城上看出一分敵陣端倪,若不親身一試,空懷本經陰符七術,如何甘心?心思一橫,暗道生死由命,吩咐徐遠着令全軍跟緊自己,便如離弦之箭,決絕而去!

    城外高句麗兵馬足有千五之數,困死朔朗四百殘軍已是板上釘釘,見城內又殺出二百漢軍,只道是徒送戰功,當即分出一部五百餘騎迎了上去。

    只見五百騎分成了左右兩翼,右翼四百騎,左翼一百騎,右翼直奔徐楊營而來,左翼卻橫向拉開架勢,表面一看主次分明,實則虛實變化多端,正是江鉸橫山的起陣勢!

    原來這部敵軍存了戲弄之心,意欲將來援漢軍困牢虐殺,徹底摧毀威南城的守城意志。

    “來了!”司馬白眼觀四方,身在陣中的迷惑和震撼絕不是遠立城牆能比的,但同時卻仗着極強的目力,將整個敵軍的動態收入眼底,心裡不禁讚歎,這陣型好一個忽聚忽散,聚散不離!

    “徐都尉,”司馬白疾馳在馬上衝身邊徐遠喊道,“朝西南衝五十步轉頭向北!”

    徐遠一愣,問道:“殿下說什麼?”

    “衝西南五十步轉北!”司馬白大聲回道。

    徐遠朝西南一望,那裡正是高句麗四百餘騎的右翼主力,這一衝恰恰直入陣中,怕是連柳營的旗子都見不到便得被困牢困死,正和了高句麗心思。

    徐遠暗自埋怨司馬白這個時候了還不懂瞎指揮,剛要反駁便見司馬白已是快馬當先衝了出去,徐遠嘆了口氣,罷了,反正都是一死,倒不如死出個氣勢,當即旗令全軍,衝西南五十步轉北!

    於是徐楊營不顧高句麗左翼一百騎在側後騷擾,全軍提起馬速朝右翼衝去,只衝了三十來步就要撞上敵軍大部,便如一支利箭眼瞅就要折在一座頑石之上!

    “啊!”城上錚鑼掩口驚喊,已是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這是尋死麼!

    城上衆人看的真切,雖爲司馬白和徐楊營決死氣勢震懾,但都暗自嘆息,這下完了!

    “好一個徐遠!”乃是龐淵大喝稱讚,“衝的好!”

    衆人不解,但再朝城下看時,無不目瞪口呆,只見那右翼四百餘騎竟莫名其妙的朝東北方向折去,堪堪與徐楊營擦肩而過!

    “是賊軍怕了?”

    “怎會如此?”

    衆人紛紛問道

    龐淵捋須一笑,道:“這江鉸橫山之法再是厲害,但一散一合一擊一避之間,卻也要遵循陣法方位行兵,倘若看清他的動靜成規,逆其走位而行,或可破其虛實!看來徐都尉已經摸清陣法,先前明裡看是撞進陣裡,實則衝到那個方位時,賊軍卻剛好變陣挪開,而高句麗賊這陣法練的太熟,只顧走陣,不知變化,便被徐楊營鑽了空子!”

    這徐都尉竟有此能?真是將才!衆人一陣讚歎,無人未將這等本事聯想到司馬白身上。

    “殿下,已甩開離高句麗賊了!”徐遠身在陣中遠不如城上衆人看的明白,只當是蒙巧了。

    “繼續朝前衝,把賊軍左翼拉出來!”司馬白一陣激動,暗道果然如此!

    這右翼雖是主軍,但卻要靠左翼調整陣型,而左翼此刻就在自己側後,亂敵陣型,就在眼前!

    高句麗軍此刻也是有苦難言,右翼莫名其妙被鑽了空子,已經與左翼背道而馳,一向西南,一向東北,偏偏中間又夾了二百漢軍,右翼頓時丟了方向。

    若右翼領軍校尉能夠審時度勢隨機應變還好,偏偏這陣法練的極熟,只是按部就班的拉起架勢去銜徐楊營尾巴,怎奈徐楊營竟又朝北一橫,閃出了側後的左翼一百餘騎。

    高句麗這左右兩翼中間隔着徐楊營,既看不清前方動靜,又不料自己隊伍出現在前,馬力收停不住,頓時撞了個滿懷,軍型大亂,沒點功夫怕是難以整頓起來!

    而徐楊營二百餘騎卻已經摺向而西,甩開這部阻截之軍,直奔圍困朔朗的鎮北牙營主力而去!

    “知易行難啊,”城牆上柳先不禁讚道,“晚一刻敵陣已成,早一刻也是以卵擊石,還要辨準方位,差之毫釐便謬以千里,更要有勇氣敢賭敢衝,徐都尉真乃將才!”

    “你又怎知不是殿下看透賊軍陣法?”錚鑼不服氣道,“沒見一直是殿下衝在最前麼!”

    “嘿嘿......”衆人只是一陣乾笑,無人答話,昌黎郡王是什麼人物,想必誰心裡都有個秤砣子,他不搗亂便是好的!

    “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朵安鐸皺眉道,徐楊營只是甩開阻截的賊軍而已,城下形勢依舊兇險。

    此時鎮北牙營左統領高成演也是眉頭緊皺,他心中納悶,這支小小漢軍竟能識破我江鉸橫山陣法?

    不可能!

    高成演呵呵一笑,將這個荒唐的念頭甩到腦後。他早已掌握城中虛實,哪裡有什麼良將駐守?不過一羣烏合之衆而已!之所以能擺脫江鉸橫山,必然是誤打誤撞罷了!

    而見徐楊營正奔自己主力而來,高成演不禁冷笑道:“既要尋死,那有何不可!着令,放他們進陣!”

    高成演有十足把握虐殺敵軍,若論鬥陣,鎮北牙營還沒遇到過對手!

    朔朗不足四百的殘軍已被壓縮到一隅,近乎失去了馬速,左右衝殺不得,士氣殆盡,只是強撐着晚死一會而已。他正惱恨自己魯莽衝動,忽見大陣東面一角竟放出一個缺口,朔朗一時猶豫不決,不知該不該趁機衝出去,但又不知是不是陷阱,他是真讓這江鉸橫山折磨怕了!

    未待他做出決定,便見一支軍馬從豁口處衝了進來,而那一馬當先之人竟如此眼熟,朔朗難以置信的揉了揉眼,沒錯,赤紅犀甲,冰白異瞳,正是司馬白!

    朔朗頓時淚流滿面:“殿下,又是你來救我麼!”

    司馬白本來愁着如何闖入陣中,接應上朔朗殘軍,卻見敵軍自己竟放出一個口子,情知便是毒酒也得硬頭喝下,半點猶豫也無的一頭撞進江鉸橫山主陣。

    他也不與朔朗廢話,仗着目力超常,在陣中朝外環視一翻,瞳眸金白浮動之間,忽然,司馬白感覺整個江鉸橫山大陣彷彿一頓,嘈雜的戰場竟安靜了下來,周邊敵騎的策馬身形、乃至一騎一將的神情,都一下子涌進了眼底!

    司馬白感覺整個敵陣便如一團急水不斷流轉,除了能看見表面的水流情況,他甚至能感覺到暗流涌動的方向和力道,整個戰場哪怕細微之處也已頓入心中!

    好一個細緻入微!

    他自己也不知爲何會忽然有了這種奇異感官,反正他就是看見了!他心中驚奇,自己只不過是眼力好一點罷了,何時有了這種異能?

    矩相珠胎!?莫非是矩相珠胎的原因?

    司馬白一下子回憶起珠胎入眼時那一瞬間的感覺,如鷹俯視一般,無所不見!

    是了,現在雖遠遠不如那時看的清明,但這種體察入微的感官,卻是如出一轍!

    司馬白不知矩相珠胎到底爲何堪稱石勒鎮國之器,但無疑的是,它帶給自己的這種感官,對於陣戰而言,真是再有用不過了!

    可這是江鉸橫山和鎮北牙營啊!如此絕陣成名數十載,我初出茅廬便能看破了麼?若失敗了該怎麼辦?

    司馬白畢竟是第一次置身陣戰,心中仍是忐忑不安。

    朔朗在旁大喝道:“殿下!趁缺口沒合上,末將替殿下衝出一條路!殿下快撤回城去,實在不能再與賊兵鬥下去了!”

    司馬白眉頭一皺,形勢緊急,也容不得三思而後行了!

    便對朔朗說道:“若不用分進合擊之法,根本衝不出去!你且聽我說,咱們分成兩軍,我帶着大部爲一軍去衝豁口,你和徐都尉帶徐楊營爲一軍,單獨衝陣。瞧見敵陣右後方那藍旗一部麼?我若沒算錯,這藍旗所部一百餘騎待會必將東移三十步去銜左後紅旗的尾巴,等我一衝豁口,你便帶隊橫衝,務必切斷那藍旗所部的行兵路徑,聽明白沒?”

    朔朗和徐遠聽的一頭霧水,朝右後望了望,只見奔行的敵陣中,那藍旗所部正朝西而去,哪裡是朝東移的樣子?

    二人都是搖頭不解,倒是徐遠對司馬白有幾分信心,勉強點頭道:“便依殿下所言!”

    朔朗不放心,說道:“那缺口怕是陷阱,不若我替殿下先去一試!”

    司馬白搖頭道:“我遠不及你勇猛,可沒本事截住那部藍旗,還是要靠你舍死一戰!”

    朔朗這才提起氣勢:“殿下放心,除非我死,否則藍旗賊兵一個別想過去!”

    “好!截住賊兵,等我來和你匯合!”司馬白一提繮繩,駿馬人立而起,衝左右大喝,“河源甲騎在前,柳營護住兩翼,隨我殺賊!”

    衆將士深陷絕陣,本已絕望,哪料到司馬白竟冒死來援,都暗自猜想莫非殿下有了破敵之策,否則以郡王之尊,豈能犯險?

    又見司馬白身先士卒去衝擊敵陣,哪還有什麼猶豫,士氣頓時一振,齊聲暴喝:

    “隨殿下殺賊!”

    高成演隱在陣後,不禁詫異,心道這些鮮卑走狗本已束手待斃,怎又振奮起來,莫非是那赤甲將軍所爲?倒真又幾分本事!可沒待他贊上兩句,便瞧那赤甲將軍帶着近乎所有兵馬直朝大陣死門陷阱所去,瞅那模樣竟是異常決絕!

    高成演啞然失笑,這廝莫非是個呆子?如此明顯的口子也朝裡鑽?本統領還想多玩一會呢!罷了,成全你們便是!

    “着令全軍,收陣,全殲鮮卑走狗!”

    隨着高成演軍令一下,整個大陣頓時朝內壓縮,陣口兵馬卻引着司馬白漸漸東移,而先前分出阻截的五百餘騎正迎了上來,恰恰可以堵住陣口,鎮北牙營全軍聚合,頓成四面合擊之勢!

    司馬白所部越衝越緩,好在河源營鎧馬甲騎戰力無雙,一時間鋒頭不鈍,但已清楚看見對面五百敵軍奔馳而來,如一道閘門便要堵上缺口,而敵軍合攏之時,縱使鎧馬甲騎怕也要撞個粉身碎骨!

    司馬白眼角不斷朝斜後徐楊營望去,只見那藍旗所部果然調整路線,向東移去,正要去銜紅旗所部的尾巴,他登時喜形於色,果然如此,所料一點不錯!

    敵軍動向正合了那七術所言!

    這是他首次運用本經陰符七術之理!

    動者必隨,唱者必和!撓其一指,觀其餘次!

    動變見形,無能間者!

    無間則不散勢,待間而動,動而勢分矣!

    司馬白近乎大笑出來,什麼虛虛實實,什麼忽聚忽散,這江鉸橫山不論用何招何法,豈能逃出天道繁衍?豈能違了天道!

    那原本讀不通透的本經陰符七術,藉着矩相珠胎感察的敵軍細微,竟似印刻在了這江鉸橫山大陣上,字字經文在陣中穿針引線,連起敵騎,劃出路線,標明虛實!

    司馬白萬萬沒想到,他得自矩相珠胎的感官居然和本經陰符七術如此相得益彰!

    所謂威震遼東數十年的鎮北牙營之江鉸橫山大陣,此刻在他眼中,恰如兒戲!

    難道矩相珠胎原本就是這個用法的?!

    司馬白沒功夫細想,他身在鋒尖,強擰馬頭,不顧兩側高句麗大隊的擠壓,帶起身後四百餘騎向側後直插而去,兵鋒所指正是朔朗所狙擊的藍旗所部!

    而那裡,敵騎舊力使盡,新勁乏力,早已經閃出了大片空檔,熱刀切油,破陣便在此時!

    高成演忽覺陣中一滯,下意識裡便覺哪部旗隊出了差錯,一邊暗罵屬下陣法生疏,一邊責令各部謹守陣法行軍擊敵,哪個敢再亂方寸,軍法處置!

    這廂傳令兵剛傳出軍令,高成演便呆在當場,他這纔看見那藍旗一部莫名其妙脫離了大陣,而其餘各部只顧周全陣法各就各位,竟無一部擅離支援!

    兩部漢軍不知怎生騰挪行軍,居然已經合在一處,以強擊弱之下,瞬間將藍旗所部淹沒!

    兩軍交鋒鬥陣以來,漢軍首次真正得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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