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霞神的「掩護」之下，周恆的偽裝完美無缺。

陳行江等人根本就沒有發現任何破綻，就這樣畢恭畢敬地把他當作真正的十六皇子迎接進了郡城衙門。

隨後，一眾官吏包括林禾在內全都退了下去，正廳大堂里只剩下周恆以及青霞神所變化的侍女，還有跪在地上低著頭，不敢說話的陳行江。

周恆沒有說話，就只坐在那裡，神情淡漠，青霞神也是一副清冷模樣，一言不發。

彷彿空氣都安靜了下來。

陳行江跪在地上，額頭已經開始冒出冷汗。

他最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若十六皇子直接點名他的過錯，說清楚要如何懲罰他，哪怕後果極其嚴重，好歹有個清晰明了的下場。

怕就怕這位殿下什麼都不說，一切都靠他自己去猜。

而且，這種一言不發的局面，大概率也意味著這位殿下真的是憤怒到了極點，完全不想跟他廢話了。

就在這個時候，周恆的眉頭忽然輕輕皺了一下。

這一個十分微小的變化，頓時就讓陳行江感覺心驚肉跳。

堂堂煉就了陽神法身的四品絕頂大宗師，只這一瞬間，後背的衣服就被冷汗浸透了。

他交感天地，映照外景，連整個方州郡城的天色都變得陰暗深沉了起來，濃重的烏雲沉積，彷彿隨時可能壓下來一般。

許多人家看到這天色，紛紛把晾在外面的衣服都收了起來，以為即將下雨。

周恆也感知到了外面的天象變化，自然也推測出了陳行江心態的大致變化。

實際上他剛才皺眉，純粹只是因為陳行江這麼久都不說話，他開始思索要怎麼打開話頭，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想法。

天知道陳行江剛才自己腦補了一些什麼東西。

可就在周恆推測陳行江心態變化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又出現了一點點變化，而這一點點變化則又是讓陳行江心裡一驚。

「殿下是功成兩百餘年的大宗師，若非心底情緒劇烈變化，臉上幾乎不可能透露出什麼表情變化的信息。

「可現在殿下接連如初，難道是因為他的心裡正在做一個重大的決定？對於殿下來說，什麼樣的決定才稱得上重大？」

念及此處，陳行江忽然臉色發白，心裡暗道：「不會吧，難道殿下想要殺掉我？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因為一個神葯門被滅的事情，就要殺掉我？」

其實，在此之前，他也想過自己可能會面臨什麼樣的懲罰，可他能想到的最嚴重的後果，也不過是被撤職降級，以及打落他部分修為。

罪不至死啊！

「難道，難道是因為神葯門對於殿下來說，其實還有其他的用處？」陳行江的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一個猜測，頓時心裡的恐懼更盛。

「是了，殿下雖然一直都是以年輕公子的形象面對世人，行事作風也都像是少年心態，可他畢竟是一個登臨絕頂兩百餘年的強者。

「如此修為境界，比之地榜上的那些大宗師也絕對不弱，可以說是整個大齊最接近天人之境的一群人之一。

「這樣的人又怎麼會只為了玩樂建造那樣大的宮殿群？神葯門平日里做的事情研製各種藥物，並用人做試驗，難道殿下是想要藉此探尋道更多的人體奧秘？」

人體是極其玄妙的。

雖然在武者在九品的時候就已經能夠初步內視，但這並不意味著武者能很快窺探到人體全部的奧秘。

在秘六品之後武者可以用神魂自查周身各處細微，可依舊有許多未知之處，只能算是管中窺豹，得見分毫。

等到了四品絕頂煉就陽神法身，武者就會發現，人體就彷彿成了一座蘊含了無窮奧秘的寶藏，絲毫都不比外界大天地蘊含的奧妙少。

據說，自四品絕頂踏上三品天人之境的奧秘，就隱藏著這無窮寶藏之中。

陳行江在腦海里飛速回想了各種自己對人體奧秘的了解，以及近些年來十六皇子的一些做法和行動。

這讓他心裡剛剛浮現出來的猜測，更加清晰了，也讓他感到更加的恐懼。

念及此處。

陳行江不禁冷汗直流，甚至連身體都顫抖了起來，他雙手按在了地上，已是心如死灰，被恐懼充滿了腦海，暗道：

「對於已經踏上人間絕頂兩百餘年的殿下來說，當前最重要的，也是最讓他在意的，毫無疑問應是踏上天人之境！

「神葯門雖然看起來層次不高，可卻是殿下暗中布置，用來另闢蹊徑研究人體奧秘，好藉此上窺天人之境？

「先前殿下也的確有叮囑過我，一定要看好神葯門，不要讓神葯門出什麼差錯，這也印證了神葯門對殿下來說，肯定是很重要的。

「該死，該死！我，我怎麼之前都沒能想到這些，只覺得神葯門在方州地界十分礙眼，我居然還想借刀殺人滅了它。

「都怪這神葯門的層次太低了，最高戰力不過七品，誰會覺得這樣的一個邪派居然有可能和天人之境有關啊！」

陳行江的內心掙扎，他開始了自我安慰，「不，不，這還只是我的猜測，真相未必就是這個樣子，或許只是我想多了呢？」

此時的周恆卻是心中凜然，有些驚奇，他看得出來陳行江已經陷入了一種極度的恐懼當中。

可自始至終，他一句話都沒說。

也即是說，陳行江之所以會這樣，多半是因為其內心基於對那位「十六皇子」的恐懼產生了各種各樣的猜測。

最後自己把自己嚇成這幅樣子。

而這也可以表明，那位大齊十六皇子趙欽究竟是一個何等恐怖的人物，居然能一言不發，就把一個四品絕頂的大宗師嚇成這樣。

縱然是天人當面，也不過如此了吧。

——先前周恆雖然有仔細了解過十六皇子趙欽的情況，但大多還是流於表面，頂多知道這名皇子常作少年姿態，性情暴戾，生氣時便陰沉至極，並未太過深入的了解。

如今看來，這位十六皇子可不簡單。

最終，周恆經過了一番考慮，還是決定直接開口，給陳行江扣幾個帽子，讓陳行江甘願認罪，甘願接受懲罰，方便接下來弄死他。

「陳大人……」周恆沉聲道。

可周恆才剛說了三個字，還在自我安慰的陳行江頓時就瞪大了眼睛，心裡的恐懼前所未有地膨脹起來。

陳行江的內心響起了絕望的咆哮聲，「殿下開口了，殿下說話了，殿下沉默了這麼久，現在忽然開口，還叫我陳大人……難道是情緒終於壓制不住了？

「完了，我完了，我這是真的壞了殿下證道天人的布置嗎？這，這……現在或許是我最後能保留性命的機會了！」

於是，陳行江當機立斷，俯首拜倒在地，以充滿懊悔和愧疚的語氣道：「殿下！臣下有罪，願自廢修為，只求殿下饒命！」

「……」周恆當即陷入了沉默，本來到了嘴邊的話都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