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6章 懷疑

  自從點燃火種以來，孟超就對腦域深處出現的「貢獻值系統」深信不疑。

  而這種信任，很大程度上，是出自末日夢魘帶來的無比強烈的精神衝擊。

  只有「火種」和「貢獻值系統」才能拯救龍城——孟超曾經篤信這一點。

  但在實踐中，他卻發現，貢獻值系統也有自己的問題。

  或者說，「改變未來」這件事實在太宏大，各種蝴蝶效應層層疊加在一起，牽一髮動全身，宛若互相干擾的漣漪，讓人完全沒辦法判斷，某件事的結果，對未來的改變，究竟是好還是壞。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

  在高中時代的孟超，經歷的第一個末日夢魘中，呂絲雅早早就因為靈能狂潮的爆發，隕落在了怒濤山脈之下。

  之後的未來，根本沒有她的存在。

  而在新的時間線里，她卻因為孟超的干預，活了下來。

  這樣的改變，令龍城增加了一個戰鬥力堪比神境的高手。

  怪獸戰爭能提前若干年結束，離不開呂絲雅和孟超並肩作戰，捨生忘死的努力。

  除了戰鬥之外，呂絲雅還是探礦和組織管理的雙重人才，最近更是串聯各大組織，搞起了「蔚藍聯盟」，極大提升了普通市民和寒門超凡者在龍城的話語權。

  按理說，這算是好事，是對龍城的未來，做出了突出貢獻吧？

  但是，另一方面，呂絲雅也是一個權力欲望極重的野心家，性格強勢，心思深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更要命的是，她體內極有可能還潛伏著怪獸主腦的力量，是全面升級的怪獸文明的化身。

  在「另一種未來可能性」里，她甚至將全體龍城人，都變成了半人半獸的怪物，即便如此，都沒能讓龍城，避免被末日毀滅的結局！

  果真如此的話，「拯救呂絲雅」這件事，究竟是好是壞，是對龍城做出了貢獻，還是如蘇木蓮所說，加速了龍城的毀滅呢？

  還有，孟超和父親還有呂絲雅聯手，創造「超星集團」這件事。

  在最初的末日夢魘里，龍城是因為九大超級企業的體量和權勢都太過龐大，嚴重擠壓了中小企業和普通人的生存空間，由此帶來「社會撕裂、階層固化、個體差距越拉越大」等等問題，才走上了自取滅亡之路。

  因此，孟超曾經深信不疑，只要解決九大超級企業的問題，就拯救了至少一半的龍城。

  超星集團，就是他和九大超級企業抗衡的最有利的武器。

  然而，從眼下的趨勢來看，他這隻「蝴蝶」的翅膀，似乎扇動得太有力了，受到「新血盟會」的波及，九大超級企業的衰退甚至崩壞速度，遠遠超出了包括他在內，所有人的想像。

  很有可能，在全新的時間線里，超星集團將加速成長，徹底霸占九大超級企業迅速衰退之後，留下來的生態位，成為龍城一家獨大、一手遮天、無人可以制衡的「究極企業」。

  問題來了。

  成為究極企業之後的超星集團，因為有了孟超的「英明領導」，就能避免九大超級企業曾經犯下和以後註定會犯下的錯誤嗎？

  那些蘊藏在九大超級企業內部，自我膨脹和自我毀滅的因子，難道在超星集團內部就不存在嗎？

  或者，說得更明白些，孟超能夠永遠控制住超星集團，讓超星集團絕對按照自己的意志來行動嗎？

  這是不可能的。

  任何一家企業的規模龐大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必然會部分或者徹底脫離創始人的掌控。

  生命會自己找到出路。

  企業也是一樣。

  超星集團的股權十分複雜。

  短短几年之內，數次驚心動魄的以蛇吞象，整體規模擴大了足足幾十倍——如此快速發展，猶如修煉邪道功法，是要付出代價的。

  最明顯的代價就是，孟超和父親加起來，兩人手裡的股分，仍舊遠遠達不到絕對控股的及格線。

  包括呂絲雅在內，九大超級企業里有不少人，都擁有超星集團的部分股權和話語權。

  而企業發展太過迅猛的另一個問題是，中高層管理者嚴重不足，不得不從九大超級企業挖角，這些高薪聘請回來的中高層管理者，在帶來豐富經驗和人脈資源的同時，自然而然，也帶來了不少陳規陋習。

  暫時，僅僅因為孟超是華麗回歸，力挽狂瀾的英雄，又掌握著開啟圖蘭澤龐大市場的金鑰匙，他才能鎮住整個超星集團。

  但就算超星集團仍舊姓「孟」，也不代表他可以枉顧大小股東、中高層管理者以及普通投資者的利益，強行停止超星集團的過度成長。

  說到底，董事長並不是皇帝。

  就算古代的皇帝，也不是什麼「真龍天子」，僅僅是大小利益集團都可以勉強接受的代言人。

  一旦皇帝準備和超過半數的利益集團為敵。

  就準備好洗乾淨脖子等死吧！

  「所以，創建超星集團，讓自家企業取代九大超級企業這件事，真能拯救龍城嗎？」

  孟超想到自己曾在某種「未來可能性」中，看到過一個身著華服，霸氣外露，權傾天下的自己。

  那應該就是超星集團發展到極致時，自己的樣子吧？

  這樣的自己，就能阻止末日降臨了嗎？

  孟超下意識晃了晃腦袋。

  不，不是這樣的。

  問題不在這裡。

  問題不在「今天的決定，究竟會如何影響明天」。

  而在於「是否要因為明天的可能性，影響今天的決定」。

  還是剛才的例子。

  孟超的確不知道，拯救呂絲雅這件事，究竟會如何影響龍城的未來。

  但至少，在怒濤山脈底下，遭遇靈能狂潮爆發之時，呂絲雅還僅僅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探礦師，在擎天集團的繼承者順位上，排名非常靠後，體內也不存在哪怕一絲一毫怪獸主腦的力量或者說怪獸文明的種子。

  如果，那時候僅僅因為孟超的腦子裡出現了一些聲音和畫面，告訴他在若干年之後，呂絲雅「有可能」變成叢林女妖，變成野心勃勃的怪物女王，變成導致龍城毀滅的罪魁禍首。

  於是，孟超就選擇冷眼旁觀，見死不救，甚至主動導致呂絲雅的死亡。

  這，合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