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7章 無解的選擇

  孟超長吐一口濁氣。

  輕輕甩著腦袋，試圖將一副副光怪陸離卻殊途同歸的末日畫面，甩出自己的腦域。

  但無數崩壞，無數毀滅，無數死亡，卻像是層層疊疊，鐫刻在他的大腦皮層內外的烙印，怎麼甩都甩不乾淨。

  呂絲雅看出他的猶豫。

  「所以，你急匆匆趕來這裡，究竟是來查明真相，興師問罪，還是來……尋求我的幫助呢？」

  疑似叢林女妖的女人歪著腦袋，微笑道，「或者說，在最深層的潛意識裡，你究竟希望我是『100%純粹人類』的呂絲雅，還是體內仍舊潛伏著怪獸主腦的力量，隨時有可能變成『叢林女妖，怪物女王』的呂絲雅呢？」

  孟超愣住。

  愣了很久。

  在呂絲雅拋出這個問題之前。

  他一直以為，自己毫不猶豫趕到蔚藍醫療中心，和呂絲雅攤牌的目的，是揭露她的圖謀，洞穿她的真面目，如有可能，趁她最虛弱的時候，徹底驅散潛伏在她體內的怪獸之力。

  直到此刻，孟超才驚覺，或許自己的潛意識深處，早就接受了呂絲雅發生永久性改變，永遠都是「叢林女妖，怪物女王」這一事實。

  他不是來這裡和她攤牌並對峙。

  而是來和她求同存異。

  既然他可以和身為「圖蘭澤之主，末日魔狼」的卡努斯達成協議。

  為什麼不能和身為「叢林女妖，怪物女王」的呂絲雅，達成同樣的協議，彼此一起，改變未來，阻止末日。

  未來如同浩蕩奔流的江河，光靠他一隻小小的蝴蝶，拼命扇動翅膀，遠不足以掀起連鎖反應。

  如果呂絲雅真的隱匿著怪獸文明的遺產，又能得到九大豪門的支持，她的確有資格成為第二隻蝴蝶，和孟超以同樣的頻率扇動翅膀，掀起不可預測的共振！

  當然，這麼做有可能導致龍城文明的整體面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怪獸文明也有可能在某種程度上死灰復燃。

  而且，按照蘇木蓮的預測，這麼做也未必能拯救龍城文明。

  但至少，一切都不會變得更壞了，不是嗎？

  「……」

  孟超在恍惚間看到無數個自己——在無數個未來，變得面目全非，截然不同的無數個自己，流露出和此刻的呂絲雅一模一樣的笑容。

  他們就像是從一整面被摔個粉碎的鏡子的殘片裡逃逸出來，漂浮到了半空中，不斷發問，「不是嗎？不是嗎？不是嗎？不是嗎？不是嗎？不是嗎？」

  當孟超下定決心，要和呂絲雅分道揚鑣時。

  其中一半未來——那些以「孟超和呂絲雅並肩作戰，甚至結為伉儷」為前提，不斷發展下去的未來，就如風中之燭，偶爾迸發出來的火星般，轉瞬寂滅，煙消雲散。

  而當他回心轉意，想要和呂絲雅攜手並肩，繼續戰鬥下去時。

  另一半未來——那些以「孟超和呂絲雅分道揚鑣，老死不相往來甚至反目成仇」為前提，推演下去的未來，同樣像是沉入海底的水滴，消失得無影無蹤。

  然而，無論他怎麼選擇，有一點卻從未改變。

  不管他選擇和體內仍舊蘊藏著怪獸之力的呂絲雅，並肩作戰還是分道揚鑣甚至反目成仇，由此推演下去的所有未來，終將被一團團，不，是億萬團從天而降的烈焰徹底吞噬，永遠毀滅。

  而這並不是他要做出的，唯一兩難的選擇。

  如何處理寒門和豪門，普通人和超凡者的關係？

  應該支持更加嚴厲還是相對溫和的《反壟斷法案》，對修煉世家的限制，究竟該做到哪一步？

  要不要推進「怪獸藥劑」的研發，推進「全民怪獸化」方案？

  在開發圖蘭澤的過程中，要不要用技術換市場，要不要用龍城的現代化武器，武裝圖蘭文明的獸人戰團，如果要的話，又要交換和武裝到哪一步，才能有限提升圖蘭獸人的戰鬥力，讓他們成為合格乃至優秀的炮灰，又不至於反噬龍城文明？

  對聖光陣營的戰爭，應該進行到什麼階段，才能最大程度掠取和維護龍城文明的利益，徹底打垮聖光陣營主宰異界的意志，卻又不突破聖光神殿的底線，不至於讓對手產生同歸於盡的想法，激活高懸在每個人頭頂，籠罩整個生態圈的天際軌道終極武器？

  這裡的每個選擇。

  都和孟超應該如何處理呂絲雅的問題一樣。

  或許，根本沒有正確答案。

  轟！

  正當孟超陷入一萬個末日組成的，熊熊燃燒的漩渦，不可自拔之時。

  窗外忽然傳來爆炸聲。

  和金鵬號的墜落相比，這次爆炸並不猛烈，像是意外或者簡陋的自製爆炸物。

  孟超卻微微皺起眉頭，心底浮出不祥的預感。

  或許，現在考慮那些兩難的長期問題，仍舊太早。

  儘管血盟會的兩位首領已經認罪伏法，但血盟會之亂的餘波，還遠遠沒有平息。

  ——即便血盟會真是一顆寄生在龍城文明之上的惡性腫瘤，為了長期健康和強壯考慮，快刀斬亂麻地切除這顆腫瘤，絕對有其必要性。

  然而，進行了激進的手術之後，出現大出血、器官衰竭和多種併發症，反而比保守治療死得更早。

  這種風險，也是客觀存在的。

  果然，幾分鐘後，宋金波又踩著碎步，神色有些焦躁地回到了病房。

  他帶來了一條不算太好的消息。

  剛剛的爆炸聲，並不是血盟會的漏網之魚，還在負隅頑抗。

  而是憤怒的市民包圍了雷雲科技總部大樓，要求雷雲科技停止一切日常運營，等待審判和制裁，為雲飛電所做的一切贖罪。

  在群情激奮的市民，包圍雷雲科技總部大樓的過程中，有人朝大樓內部，投擲了自製的爆炸物。

  幾十年怪獸戰爭將絕大多數龍城人都磨礪成了百戰餘生的老兵，就算用蠟燭、肥料和麵粉都能製造出威力驚人的簡易爆炸物，當市民們的憤怒附著於這樣的爆炸物上，由此引發的火焰和混亂，根本阻擋不住。

  而市民們忿怒的根源，卻是前半夜針對部分血盟會成員的秘密審訊記錄，被竊取和大規模擴散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