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心中一動，道：「既然你已經看清楚自己的問題，為什麼不能回頭呢？

  「如果你真像自己所說，『只謀財，不害命』，沒有把事情做絕的話，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高闖眯起眼睛，緩緩道：「老朋友，你是在暗示我，投靠蔚藍聯盟？」

  「我只是希望你，以及所有超凡者，都能做正確的事情。」

  孟超道，「我不確定，蔚藍聯盟究竟是否站在正確的一邊，也不知道，九大超級企業，到底錯到了什麼程度，但從我的所見所聞，可以肯定的是，九大修煉世家的一小部分，早就走在了錯誤的道路上。

  「放任他們越走越遠，越陷越深，錯上加錯的話，最終，非但他們都將引火燒身，自取滅亡，還將拖累整座龍城，給他們的野心、貪婪和愚蠢陪葬。

  「就算只為了自己，為了自己的家人考慮，你都不應該繼續陪這些把『死』字寫在腦門上的傢伙，一起錯下去。」

  高闖臉上的每一束肌肉都在抽搐，每一道表情都在掙扎，每一縷目光都在糾結。

  「你們不會成功的。」

  高闖搖頭道，「無論你們最近的聲勢有多浩大，表面上博取了多少人的支持，在生存委員會裡占據了多少席位，你們始終都有一個最致命的缺陷。

  「和苦心經營龍城整整三十年，占儘先發優勢的九大修煉世家相比，你們蔚藍聯盟的神境強者實在太少了，缺乏足以一錘定音的絕對武力。

  「放在平時，大家都守規矩，講道義，做君子之爭，你們當然可以利用人數和輿論上的優勢，在表面上吸引所有人的關注，搶盡九大修煉世家的風頭。

  「可是，一旦彼此的矛盾，尖銳到無以復加，甚至上升到『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的程度，或者龍城再度遭遇末日凶獸這個級數的強敵，蔚藍聯盟缺少神境強者的缺陷，就將被放大到無以復加。

  「沒有絕對武力的支持，光靠所謂的『輿論壓力』，怎麼可能迫使那些在槍林彈雨和滔滔獸潮面前，都不曾退縮過半步的至強者低頭，吐出已經咽下喉嚨的蛋糕？

  「沒有神境強者的一錘定音，誰又能相信，當龍城遭遇生死存亡的危機時，蔚藍聯盟能夠捍衛絕大多數人的利益？」

  「絕對武力？」

  孟超咧嘴一笑。

  感應到了足以讓末日凶獸瑟瑟發抖的狂暴力量，以及能夠在短短數秒之內，塑造出一整座戰爭堡壘的靈磁體，在血管、神經和靈脈之間奔流不息。

  他的眼眸深處，涌動著無比強烈的自信。

  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亦散發出了灼熱的壓迫力。

  令高闖生出置身於火山口，近乎窒息的錯覺。

  高闖驚疑不定。

  盯著孟超看了很久，也沒想起這位「老朋友」究竟是何方神聖。

  再想到剛才，對方只用了兩根掰直的回形針，就射落了自己的武器，幾乎廢去自己的雙手。

  高闖更是一陣心驚肉跳。

  「天下烏鴉一般黑。」

  高闖咬牙道，「就算蔚藍聯盟能從九大修煉世家手裡，奪取龍城的主導權，難道你們就能解決龍城的問題，就能保證自己，永遠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沒人能保證自己永遠正確。」

  孟超道，「但我想，蔚藍聯盟的大部分成員，都是寒門出身的中低階超凡者，我們原本就來自千千萬萬個普通市民家庭，自然比來自九大修煉世家的豪門子弟，更清楚龍城的問題在哪裡。」

  「那又怎麼樣？」

  高闖冷笑道，「九大世家尚未崛起之時，今天的豪門，還不都是昔日的寒門，今天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還不都來自『千千萬萬個普通市民家庭』？

  「在血盟會統治龍城的黑暗年代，九大幫派還不是打著『消滅血盟會的暴政，龍城屬於全體龍城市民』的旗號，才能發動所有人齊心協力，奪取至高無上的權力？

  「可是，等到他們取代了血盟會，當上龍城的統治者，品嘗過呼風喚雨，壟斷一切的滋味之後，還不是一樣？

  「就算今天，蔚藍聯盟能夠取代九大世家，就像當年的九大幫派，取代血盟會一樣，又能有什麼不同呢？

  「你能保證，蔚藍聯盟的高層，永遠不會蛻變成新的世家和豪門？」

  「我相信，肯定會有所不同的。」

  孟超平靜道，「就算九大修煉世家再不堪，九大超級企業存在再多的問題，他們比血盟會的殘暴統治，都要好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

  「同樣，我當然也不敢保證蔚藍聯盟或者任何人，在掌控龍城的前進方向之後，能夠永遠公正和正確。

  「但至少，我們可以嘗試著，讓明天的龍城，比今天更加公平一點點，光明一點點，強大一點點。

  「哪怕明天只能比今天更好一點點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甚至萬分之一，都值得我們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去嘗試，去奮鬥，去拼命，不是嗎？」

  高闖用無法理解的目光看著孟超。

  不是無法理解孟超這番話的內容。

  而是無法理解，這樣一番理想主義的說辭，會從一名身經百戰，遍體鱗傷，也應該看盡了殘酷現實的絕世高手嘴裡說出來。

  孟超看出高闖的狐疑。

  但他不準備改變自己的理念。

  只是心平氣和地和高闖對視。

  他清澈無比的雙眼，就像是兩面鏡子，讓高闖看到了昔日的自己。

  昔日那個縱橫荒野，嘯聚山林，在殘垣斷壁和叢林深處，和肝膽相照的好兄弟並肩作戰，和窮凶極惡的怪獸，互相啃噬彼此的血肉，明明遍體鱗傷，連骨頭都碎裂了三五十塊，卻仍舊笑得無比燦爛的自己。

  「真奇怪。」

  高闖在心裡喃喃自語，「現在的日子，明明比過去好了幾百倍，但我好像已經很久沒像在叢林深處那樣，哈哈大笑過了。」

  「我認識的高闖，不該是一個孬種。」

  孟超看出他的動搖，趁熱打鐵道，「我剛才見過那些豪門子弟，一個個盛氣凌人的樣子，鼻孔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我怎麼想都想不明白，我認識的那個高闖，怎麼可能低聲下氣地服侍這些傢伙，卻能強忍住把拳頭捅進他們鼻孔里去的衝動？」

  這句話令高闖的瞳孔收縮成了兩個針尖。

  太陽穴上的青筋更是擠成一團。

  就像兩枚拳頭，要從顱骨里破殼而出。

  看著孟超手裡緊攥著的核心交易數據，聽到樓下越來越嘈雜的聲音，高闖似乎意識到，深陷漩渦的自己，就算咬緊牙關，照樣死路一條。

  「你想知道什麼？」

  高闖嘆息一聲，聲音無比沙啞地問道。

  「和這些文件有關的一切。」

  孟超道，「我知道，這是你和基因藥劑的供貨方，非法交易的核心數據，有了這些文件，很多人都在劫難逃。

  「不過，我也相信，除了紙面上的真憑實據之外，你肯定還掌握著很多線索，很多筆墨無法描述的蛛絲馬跡，哪怕僅僅是一些你們這個圈子裡秘密流傳的風言風語。」

  「沒用的。」

  高闖道，「我知道，你想順藤摸瓜，揪出隱藏在製藥廠商背後，蟄伏在九大修煉世家深處，操縱整個基因藥劑市場的大魚。」

  「但這是不可能的。」

  「哦？」

  孟超道，「為什麼？」

  「看起來，你不了解九大修煉世家和九大超級企業的關係，也不知道他們內部，到底是怎麼運作的。」

  高闖道，「所謂『九大修煉世家』，名為世家，但只有身為大家長的神境強者，和他親生的子子孫孫，最多加上幾個遠房親戚，才有血緣關係。

  「其餘的家族成員，實際上都是在三四十年前，那個秩序崩潰，無法無天的血色年代，神境強者們收養的孤兒，或者招攬的『義子』，『義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