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肆破壞？不不不，我的朋友，你完全搞錯了，一切順利的話，根本不會有什麼‘大肆破壞’，更不會有人因此受傷，我只是想演一場好戲，一場人畜無害的好戲而已！”

申玉麟瞪大眼睛，滿臉真誠和無辜，“你以爲我是誰，滅絕人性的天生殺人狂嗎？不，我和你一樣，都是爲了捍衛龍城的利益，捍衛各自企業和家族的利益，捍衛所有人的利益而戰。

“在怪獸戰爭期間，怪獸的爪牙和毒液，在我身上殘留的傷疤，絕不比任何人少。

“我對天發誓，我從未想過要傷害哪怕一名無辜者的生命。

“事實上，我將絕大多數守衛和礦工，都調到了晶石礦場的另一邊，就是想最大程度減少意料之外的傷亡。

“原本，在沒有你這個意外因素的情況下，那些人根本不會鬧出太大的亂子。

“他們只需要在晶石礦場裡面晃一晃，放幾把不會擴大的火，弄塌幾棟被洪水浸泡，原本就要崩塌，早就沒人的房子，再從倉庫裡偷走幾塊晶石原礦，最重要是被人發現和留下蛛絲馬跡，這就夠了, 這就是我需要的一切！”

孟超沉默片刻。

像是在琢磨申玉麟這番話的可信度。

“好吧。。”

孟超說, “如果你們不準備大肆破壞，那麼冒充獸人潛入晶石礦場，又故意被人發現和留下蛛絲馬跡的目的是什麼呢？”

“目的很簡單，我們希望龍城能回到正確的道路上來, 或者說, 當龍城在正確的道路上瞻前顧後，猶豫不決, 即將做出錯誤的選擇之時, 身爲超凡者的我們，有責任也有權力, 在龍城的背後，輕輕推上一把。”

申玉麟盯着孟超道, “你知道嗎, 生存委員會即將否決九大企業提出的‘北進方案’。”

孟超的眼睛眯了一下, 擺出一副震驚的表情。

“那些目光短淺的議員們，即將錯過千載難逢的良機, 把自己永遠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申玉麟咬牙道, “他們藉口龍城纔剛剛結束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流淌了數十年的傷口還沒結痂，龍城人還需要休養生息很長一段時間, 來解決內部的問題。

“還有什麼我們對異界的地理和人文環境都不熟悉啦，赤龍軍還沒完成全面革新和換裝啦, 行星表面短途跳躍技術還不成熟和穩定啦，腳步邁得太大，容易扯着蛋啦，一下子吞噬太多的人口、土地和資源, 容易消化不良啦, 等等等等。

“總之，就是用諸多借口, 死死拖住了我們九大企業前進的腳步。

“看看北方，看看虎怒川流域這片遼闊無垠的土地，誰能計算得出來，這片土地下面, 究竟蘊藏着多麼豐富和寶貴的資源, 而這些資源又能幫我們這些超凡者，修煉成何等強橫無匹的超級生命，又能令我們的文明，進化成何等不可思議的程度。

“曾經橫亙在我們面前的天塹——迷霧之牆和怪獸山脈, 統統都被我們粉碎和跨越，現在，你我眼前再無任何障礙，無論鋼鐵洪流還是超凡意志，都能一往無前，一馬平川！

“你說，在如此關鍵的時刻，在決定龍城究竟是生存還是毀滅的十字路口，我們怎能進退維谷，畏葸不前！”

“這個……”

孟超面露遲疑之色。

“再說，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現在的我們就是騎虎難下，根本停不下來。”

申玉麟話鋒一轉，問道，“既然你是呂家人，手裡應該持有大量擎天集團的股票吧？”

“當然。”

孟超道，“我們呂家和你們申家一樣，所有家族子弟的切身利益，都是牢牢和擎天以及寰宇兩大集團，捆綁在一起的。”

“那你在過去一年，肯定賺得盆滿鉢滿。”

申玉麟咧嘴笑起來，感嘆道，“過去一年，真是黃金般閃閃發亮的好日子，九大企業的每一位投資者，都過上了資產暴增，財富自由，神仙般無憂無慮的生活，無論是你們擎天集團，還是我們寰宇集團，就連旗下最微不足道的關聯企業，只要拋出一個全新的開發計劃或者修煉概念，股價就能打着滾往上翻，連帶着你我這樣的家族子弟，都賺取了似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修煉資源。

“不過，好日子不會永遠持續下去的，昨天的神仙日子，即將在明天開出賬單。

“九大企業的估值，能夠在過去一年暴漲那麼多倍，打贏怪獸戰爭，瓜分霧隱絕域的蛋糕，固然是很重要的因素。

“但霧隱絕域就那麼大，被我們鎮壓和馴化的怪獸就那麼多，光靠這些早已被分得七七八八的戰爭紅利，根本支撐不起九大企業這麼高的估值。

“資本市場對我們的熱情，全體投資人的信心，主要還是寄託於未來，寄託在‘征服異界’這四個字上。

“可惜，征服異界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而遙遙無期的未來，究竟什麼時候才能降臨，也沒人能說得清楚。

“問題是，龍城已經等不及了，投資人已經等不及了，我們的整個金融市場和經濟體系，都已經等不及了！

“就算經過幾十年的浴血奮戰，我們徹底戰勝了怪獸文明。

“就算龍城結束了衝突和動盪，迎來了和平以及發展。

“我們都無法解決一個擺在所有人面前，但所有人都故意裝作看不見的問題。

“我們的人口規模嚴重不足，消費市場實在太小了。

“在地球時代，我們擁有近百億人口，依靠向整個地球源源不斷輸出工業製成品和進行基礎建設，才能維繫一個強大的文明和繁榮的市場。

“但現在，我們只有區區數千萬人口，而且因爲長期戰爭，絕大多數人都習慣了戰時經濟體制，習慣了一分錢掰成兩半花，習慣了勒緊褲腰帶，習慣了自給自足和存儲基本生存資源。

“你告訴我，這樣的龍城，怎麼可能順利完成從戰時經濟體系到正常經濟體系的轉變，創造出一片欣欣向榮，能夠不斷髮展和長期維繫的繁榮景象呢？”

這次，孟超真的陷入深思。

申玉麟拋出的問題，也是他始終都在思考的問題。

只不過，彼此有着不同的答案而已。

“現在，你應該明白了吧？”

申玉麟嘆息道，“過去一年的所謂‘黃金時代’，只不過是戰爭勝利之後的縱酒高歌，盡情狂歡而已。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狂歡總要結束的。

“當戰勝怪獸的勇士從宿醉中醒來，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時候，他又該何去何從呢？

“怪獸文明再龐大，留給我們的戰爭紅利，遲早也是要吃空的——事實上，經過整整一年的大肆揮霍，怪獸文明的遺產，已經快被我們吃空了。

“包括全體龍城市民在內，所有投資人都將希望寄託在怪獸山脈之外。

“在龍城文明早已深陷泥沼的事實，被所有人發現並理解之前，我們必須在怪獸山脈之外找到出路。

“這就是爲什麼九大企業要如此迫不及待，開發我們腳下這片礦區的緣故。

“也是整個金融市場，對我們的期待如此之高，和我們一起將這個泡泡吹得如此之大的緣故。

“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腳下這片礦區，以及規劃中的未來開發區，真能撐得起如此之高的估值，能撐得起整個鮮花着錦，烈火烹油，欣欣向榮，一發不可收拾的金融市場嗎？”

孟超想到前世的龍城文明，並沒有在這一帶，進行大規模的晶礦開發和工業區建設。

他試探道：“你是說，這片礦區……有問題？”

申玉麟的目光閃了一下。

“就在我們腳下，當然蘊藏着無比豐饒的資源，縱橫交錯的晶石礦脈裡面的靈能，如同波濤洶涌的赤龍江和虎怒川一樣流淌，倘若可以將這些資源統統開發出來的話，再造一座新龍城都不成問題。”

申玉麟道，“問題是，大規模開發需要時間和資金，這裡畢竟不是地質環境相對穩定的地球，而是星球磁場無比狂暴的異界，想要徹底兌現我們對投資人的承諾，恐怕沒那麼容易。

“現在，金融市場上已經有不少流言蜚語，在質疑九大企業，特別是我們寰宇和擎天兩家，對這片礦區的開發，是否足夠誠實、謹慎和透明。

“眼前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又令我們雪上加霜。

“稍有不慎，這場暴雨極有可能變成一根導火索，引爆寰宇和擎天的股價，引爆九大企業的估值，引爆整個龍城的金融市場，沉重打擊甚至徹底粉碎投資人的信心。

“信心，在這個詭譎叵測，危機四伏的世界裡，是比鑽石更加閃耀，比黃金更加寶貴的東西。

“一旦全體投資人的信心都全盤崩潰，九大企業就有可能像是多米諾骨牌般一個接一個倒下，龍城的金融市場和經濟秩序都會在一夜之間土崩瓦解，說不定，我們就要退化到生存委員會成立之前，那個秩序崩壞，弱肉強食，無法無天的血色年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