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前行，那場驚天動地的魔法大爆炸殘留的痕跡就越明顯。

灰濛濛的天地間，仍舊看不清日月星辰，而是被越來越濃郁，翻滾蠕動的氤氳籠罩，令他們極難看清數百米之外的情況。

然而，氤氳之間，卻懸浮着大量星星點點，五顏六色的光斑，猶如閃閃發亮的雪花。

這些魔法力量凝聚而成的“雪花”，卻不像真正的雪花那樣人畜無害。

孟超親眼看到，當“胡狼”卡努斯將一枚小小的碎石，投向其中一片赤紅色的“雪花”時，“雪花”突然爆裂，化作直徑超過三五米，熊熊燃燒的大火球，火球中央的溫度極高，瞬間就將碎石燒成了岩漿。

而當孟超自己，在掌心暗釦另一枚碎石，朝一片幽藍色的“雪花”射去，正中目標時，“雪花”爆裂，幽藍色的區域瞬間擴大到了三五米見方，藍光所到之處，包括碎石在內的一切，統統凍結成了冰霜，而結冰的碎石落地，竟然發出脆響，碎裂成了齏粉。

由此可見，這片區域的溫度，究竟低到何等恐怖的程度。

而若非兩人用碎石不斷探路，步步爲營地前進，而是大咧咧撞上去的話，究竟會在這些五彩繽紛、美輪美奐的“雪花”之間，吃多少苦頭。

狼王告訴孟超，這些“雪花”，都是三千年前那場魔法大爆炸的餘波，被魔法師們精心封裝之後的“禮物”。

亦是聖光大軍在撤離之前，部署在聖山之巔的最後一道防線和陷阱。

除了烈焰和冰霜之外，還有大量“雪花”能化作酸液和閃電，能讓鋥光瓦亮的鎧甲和兵刃瞬間染上可怕的鏽跡，能讓身強力壯的獸人勇士百病纏身，甚至悄無聲息地滲透到勇士們的體內，吸引勇士們體內的鐵元素，化作薄如蟬翼的利刃，戳爛心肝脾肺腎。

不過，最可怕的還不是這些肉眼可見的“雪花”。

而是看不見的空間縫隙。

倘若是長度連綿數裡，寬度也超過百臂，動輒能將整座大山劈開，將整片空間徹底撕裂的縫隙，倒也不足爲懼——那樣的天塹雖然難以逾越，但也沒有哪個傻瓜，會輕易一頭撞上去。

怕就怕細若髮絲，長度不超過一臂甚至半臂，漂浮在虛空中，無影無形的空間縫隙。

雖然不能撕裂整片空間，但如果哪個倒黴蛋撞上去，四肢斷裂和身首異處，卻是再容易不過。

而且，這樣的空間縫隙，根本無法防禦。

就算身上殖裝的圖騰戰甲再厚重，但對方直接撕裂空間，覆巢之下，甲冑包裹的血肉之軀又怎能倖免？

孟超深以爲然。

類似的空間縫隙，他在霧隱絕域和太古遺蹟深處見得多了。

的確是探索者最頭痛的麻煩。

不知多少實力強橫的英雄人物，破解了步步殺機的機關陷阱，卻在貌似空無一物的安全區域，被空間縫隙直接分成兩半，比庖丁解牛更加乾淨利落。

就算傷口平滑如鏡，沒有流出半滴鮮血，精美如同醫學教材上的照片，那又如何？手腳還有機會拼回去，腦袋掉了或者乾脆被腰斬，只有死路一條。

難怪他們沒有在這一帶，發現圖騰獸的蹤影。

想來，連那些在聖山之巔生存了三千年的畜生，都不敢涉足這片被魔法爆炸餘波籠罩的死亡之地。

對於魔法餘波和空間縫隙，孟超和狼王也沒太好的辦法。

兩人只能不斷撿拾碎石，在掌心搓成米粒大小的碎屑，再用靈能推波助瀾，朝前進道路上重重揚出，力求覆蓋每一片區域，提前觸發所有的魔法餘波，並根據塵埃和漣漪的狀態，找出所有細若髮絲的空間縫隙。

如此一來，前進速度自然大打折扣。

好在除了燃放一場又一場花團錦簇的煙花之外，兩人並沒有遭遇實質性的威脅。

而前方的大地裂紋也變得越來越密集，不少裂紋彎彎曲曲，縱橫交錯，不像是純粹被爆炸震裂，倒像是一個個巨大的魔法符文。

在這些魔法符文附近，各種異相更加明顯。

無數超巨型殺戮天使的殘骸碎片，都漂浮在半空中，緩緩旋轉着，彷彿地心引力在這裡完全不起作用。

不少碎片周圍，繚繞着彷彿永恆燃燒的七色火焰，從三千年前燒到今天，始終都沒有熄滅。

當孟超和狼王經過時，這些火焰還會張牙舞爪，如金蛇亂舞，試圖組成一串串的文字，不知是警告還是詛咒。

可惜年深日久，殘留在火焰中的魔法餘波也漸漸枯竭，這些文字全都殘缺不全，令兩人難解其中真意。

甚至有些碎片被詭異的力量聚攏到了一起，卻凝聚成了花草樹木的形態，彷彿一片鋼鐵雕琢的微觀叢林，一路蔓延到了大地裂紋的深處。

孟超還看到，從大地裂紋深處，竟然有地下水凝結成一滴滴晶瑩剔透的水珠，完全無視重力法則，自下而上，漂浮到了半空中，再紛紛破裂，化作水霧，加入到氤氳之中。

種種異相，看得孟超和狼王都嘖嘖稱奇。

而除了外界的異相，他們的神經系統和生命磁場，亦受到魔法餘波的侵襲。

忽而看到周圍的戰爭殘骸統統復活，化作半透明的千軍萬馬，從他們眼前呼嘯而過。

忽而聽到雷霆萬鈞的呼號聲，像是兩支大軍同時在他們的耳膜上踐踏，簡直要將他們的耳蝸都轟個粉碎。

忽而感覺周身血液以及靈能都變成了決堤的山洪和沸騰的岩漿，要從七竅乃至毛孔中激射而出。

忽而又感覺，有一座萬仞高山死死壓在自己身上，而自己的血液和靈能竟然徹底凍結，連呼吸都變成了奢望。

饒是孟超和狼王都曾探索過這個世界上最兇險的地方。

此刻都絲毫不敢大意。

只能瞪大眼睛，咬緊牙關，按照各自最熟練的軌跡，緩緩運轉靈能，激盪生命磁場，抵禦外界極度紊亂的靈磁環境乃至物理法則。

就這樣，兩人像是在沼澤中艱難遊動的魚兒，一步一個腳印地前進。

不知過了多久，胸口忽然一鬆，周身壓力稍稍削減，只覺周遭的空間、靈磁力場和物理法則，重新穩固起來。

兩人不約而同地深吸一口氣，擡頭向前方望去。

只見四面八方，數百條遍佈整片古戰場遺蹟的大地裂紋，都像是涓涓細流奔騰入海一樣，匯聚到了一起，涌入一個方圓百臂，深不見底的巨洞。

巨洞就像是直通地心的豎井，不斷朝地面上噴射着純黑如墨的氣流。

張牙舞爪的黑氣中，還能看到無數魔法餘波和超巨型殺戮天使的殘骸，彷彿被颶風席捲一般，高速旋轉着。

說來也怪。

當兩人站在百步開外時，根本看不見這口巨洞張牙舞爪，吞噬一切的姿態，也聽不到絲毫聲響。

若非狼王每次遇到幾條大地裂紋交匯的所在，都會停下來仔細觀察和冥思苦想，然後就恍然大悟地一拍腦袋，帶着孟超選擇了正確的道路。

否則，就算他們知道要“沿着大地裂紋一路前進”，都不可能這麼快又這麼巧，發現這口巨洞的存在。

然而，當他們踏入距離巨洞百步的範圍之內，周遭彷彿變了天地，立刻就看到了天昏地暗、飛沙走石、黑霧肆虐的恐怖景象，也聽到了巨洞深處傳來，比一百條瀑布疊加起來，更加震耳欲聾、驚心動魄的轟鳴。

就好像，三千年前那場耗盡無數聖光祭祀和高階魔法師的心血，甚至獻祭了無數聖光人族生命的超級大爆炸，因爲沒能完成任務，一直心有不甘，竟然延續至今。

“就是這裡！”

狼王眯起眼睛，觀察片刻，眼底放出欣喜若狂的光芒，指着黑霧盤旋，聲勢驚人的巨洞道，“這裡就是聖山神廟的入口！”

孟超掃了他一眼。

倒不是不相信，只不過……

孟超四下打量，找到一坨拳頭大小，隱隱泛着金屬光澤，堅硬如鐵的碎石。

放在掌心，掂量了兩下，他運足力氣，將摻雜了大量金屬元素的礦石，朝巨洞丟了過去。

礦石在半空中劃出一條完美的弧線，精確落到了巨洞上方，頓時被張牙舞爪的黑霧吞噬。

黑霧旋轉的速度，和震耳欲聾的聲勢，頓時提升十倍。

非但將堅硬如鐵的礦石，瞬間撕個粉碎，化作比塵埃更加微小的粉末。

還像是一條颶風凝聚而成，擁有自己的意志，被深深激怒的蛟龍，朝孟超和狼王所在的方向，張開血盆大口，揮舞着殘暴的爪牙，發出驚人的怒吼。

饒是兩人都穿着圖騰戰甲。

甲冑的表面，也被魔法風暴，吹出了一道道漣漪，久久不能自愈。

四周所有的超巨型殺戮天使殘骸，早就被魔法爆炸轟個粉碎，沒有任何能讓他們躲藏的遮蔽物。

兩人只能匍匐在地，雙手抱頭，胸膛稍稍離開地面，咬牙等待颶風過境。

足足半分多鐘，頭頂的轟鳴才稍稍減弱。

而從巨洞深處噴涌而出的黑色風暴，依舊高速旋轉着，像是從漫長的沉睡中驚醒，飢腸轆轆，虎視眈眈的兇獸。

“……好吧，看到這樣的陣勢，我相信這裡就是聖山神廟的入口。”

孟超齜牙咧嘴，對狼王大聲道，“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該怎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