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目光清澈。

    和呂絲雅坦然對視。

    呂絲雅的滿腔怒火都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當然召喚不出半個“精兵強將”。

    “所以，是你先騙了我，對吧？”

    孟超心平氣和地說，“當我在電話里問你，是否請求支援的時候，你告訴我，會有一隊異獸調查局的精兵強將，確保一切安全的。”

    “可是……”

    呂絲雅憋了半天，道，“憑我們兩個，也能抓住‘小蟲’，為什么要讓別人搶功，我們已經抓住他了！”

    “代價呢？”

    孟超反問，“如果不是申玉鵬帶著秘警和裁決者及時出現的話，這些被‘小蟲’激怒的生化寵獸，會傷害多少無辜市民？

    “還有，你也看到周圍密密麻麻都是違章建筑，非常容易引發火災和崩塌，你能確定這些生化寵獸，沒有制造更大規模慘劇的能力？

    “或許在你看來，為了抓捕一名關鍵嫌疑犯，就算付出數十名、上百名無辜市民的犧牲，都是可以接受的代價——就好像你為了得到紅輝玉礦脈的優先開采權，可以毫不猶豫帶著探礦者往布滿獅龍魚的未知湖泊里跳，最終全軍覆沒一樣。

    “但探礦者畢竟和你簽署了合同，并且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有多少危險性。

    “這里的居民，僅僅因為貧窮或者生來如此等原因，居住在這里而已，他們又有什么理由，非要成為你的‘代價’？

    “是，你有很多錢，也有手眼通天的關系，我相信哪怕真的釀成慘劇，你也能讓受害者家屬都得到心滿意足的賠償，也能擺平金牙巢城里方方面面的勢力，自己也搶在秘警組織頭上，漂漂亮亮解決一件關系眾多的大案，最終‘皆大歡喜’。

    “只有死尸不會說話，也無從表達自己的憤怒或者歡喜。

    “抱歉，這不是我的風格，我不會讓這樣的事情，在自己眼前發生的，如果你真的做了這種事，恐怕我們之間再沒有絲毫合作的可能，你將成為我永遠的敵人。

    “所以，我只能找申玉鵬，提前做了一些……準備。”

    呂絲雅盯著孟超看了半天，深吸一口氣，道：“所以，我們進入金牙巢城的時候，申玉鵬就一清二楚？”

    “沒錯，那時候他已經帶著一隊訓練有素的秘警和裁決者，從別的入口滲透進來了。”

    孟超道：“當我們在追查金永強的關系網，并鎖定‘小蟲’時，他根據我們提取到的信息，進行了大量檢索和梳理工作，并且疏通了黑骨幫以及金牙幫的關系，否則，我們怎么可能在黑血角斗場制造騷亂之后，還能大搖大擺離開這里？”

    呂絲雅默然：“原來從一開始，你就沒有信任過我。”

    孟超撓頭：“從一開始，你也沒展現出任何可以讓我信任的地方啊！還是你覺得，像我這樣血氣方剛又沒什么社會經驗的男大學生，遇到你這種膚白貌美胸大腿長家財萬貫還背景神秘，又大我幾歲，很有成熟女性風韻的女子，就必須神魂顛倒，智商清零，無條件拜倒在你的高跟鞋下呢？”

    呂絲雅惡狠狠瞪著孟超，咬緊牙關，一字一頓道：“既然你覺得我自以為是，野心勃勃還不擇手段，那你還和我合作，甚至把我當朋友？”

    “法律也沒規定，不許和自以為是，野心勃勃，不擇手段的女人當朋友和合作伙伴啊！”孟超攤了攤手，理所當然地說。

    呂絲雅氣結。

    正欲發作，前面的申玉鵬忽然停下腳步。

    他們已經走到一條特別狹窄陰暗的巷子里。

    兩側的樓房上很少窗戶，全都涂成了建筑外立面很少見的漆黑色，就像兩道懸崖峭壁，夾著一條羊腸小道。

    孟超抬頭看去，在七八層樓高處的一扇窗戶后面，隱隱感知到一股極其霸道的氣息。

    恍惚間，生出錯覺，仿佛有一頭老邁到毛都掉光，爪牙卻仍舊鋒利如新的雄獅，統帥著它的獅群，卓立于懸崖峭壁的兩側，冷冷凝視著腳下的獵物。

    “金爺，人已經找到了，所幸沒鬧出太大的亂子，我們可以走了嗎？”

    申玉鵬仰頭道。

    孟超心中一凜。

    知道正在上面觀察他們的，是金牙巢城最大幫派“金牙幫”的頭目。

    亦是龍城穿越之后，半個世紀的掙扎史中，一個濃墨重彩的人物，活生生的傳奇。

    自從經歷了穿越、喪尸危機和社會秩序崩潰后，“幫派”二字便被賦予了和地球時代截然不同的含義。

    在外面喪尸、病毒、怪獸和失控超凡者橫行霸道的時候，名為“巢城”的世外桃源里，“幫派”甚至是唯一的守護者，某種古老俠義和血性精神的傳承者。

    現在被申玉鵬稱為“金爺”的這個男人，就是在那個風起云涌的鐵血時代中應運而生的。

    據說，他是最早一批感染喪尸病毒，卻沒有變異或者死亡，反而解鎖了基因封印的幸運兒之一。

    據說，他從一頭偶爾流竄到龍城來的金角巨獸腦袋上，硬生生掰下了金色巨角，并打磨成一柄貌似獠牙的金色戰刀，“金牙”之名，不脛而走。

    據說，他以這柄金牙戰刀，斬殺上萬頭喪尸和怪獸，并打服了上百座蜂巢建筑的首領，將這些蜂巢建筑打通、加固、融合到一起，建立了龍城規模最大的金牙巢城，并延續到了今天。

    在龍城最血腥黑暗的年代，數十萬人受到他的庇護，能在巢城安居樂業，至少沒有性命之憂。

    那些被靈能侵蝕了大腦，心靈和神經雙重失控的超凡者們，來到他的地盤時，也不得不收斂自己的行為，否則，隨時會被他的金牙戰刀，洞穿最堅硬的頭蓋骨。

    那時候，他的名氣雖然還沒有“武神”雷宗超這么大，也算守護一方的正面人物，談不上英雄，至少是條好漢。

    可惜，不是所有先驅者都能把握時代脈絡的。

    在很多和“金爺”出身相似的好漢們，都敏銳察覺到時代浪潮的洶涌，很快會把“巢城”和“幫派”都砸個粉碎。

    他們立刻順應變革的巨浪，主動將幫派改組成企業，企業互相吞并，變成超級企業，超級企業在“武神”雷宗超的見證下，組成生存委員會，又興建超凡塔來管理全體超凡者，令整座龍城的權力，重新集中起來。

    很多人在這個過程中趁風而起，扶搖直上，最終，變成超級企業的掌控者，生存委員會里有頭有臉的大人物，甚至能冠冕堂皇參加市長競選。

    也有人遭到明槍暗箭的打擊，一蹶不振，就此沉淪，甚至神秘隕落，力量、財富和勢力都分崩離析，煙消云散。

    “金爺”卻始終躲在他的金牙巢城里，冷眼旁觀這一切的發生。

    直到生存委員會成立都三十年了，他還像是一塊活化石般，任憑外界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

    如何處置這位“金爺”和他的金牙幫，的確是令生存委員會和超凡塔都非常頭疼的問題。

    一方面，他的資歷實在太老，是“武神”雷宗超一輩的超卓人物，門生弟子無數，早已滲透各行各業，勢力盤根錯節，接近“大到不能倒”的程度。

    另一方面，在喪尸危機和怪獸戰爭初期，他對捍衛龍城是有功的，無數市民正是躲在他建立的金牙巢城里，才能逃脫病毒、喪尸和怪獸的侵襲，毫不夸張地說，他至少拯救了數十萬市民的生命。

    但他坐擁半座金牙巢城，并以此為基地，掌控了龍城30%以上的灰色產業，還拒不接受巢城改造計劃，令金牙巢城漸漸成為盤踞在今日龍城心臟的毒瘤，這也是事實。

    更令人頭疼的是，沒人知道這位“金爺”還剩幾分戰力。

    他在幾十年前就是龍城兇名卓著的強人，至少天境巔峰強者。

    雖然這些靈能修煉的早期先驅者，并不掌握科學修煉方法，只是憑借本能，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來改造身體，往往留下多重暗傷，甚至危及大腦和中樞神經，極容易走火入魔，境界暴跌。

    但身為金牙幫首領，已經很多年沒親自出手，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從“天境巔峰”的境界一路崩跌下來，還是更進一步，成就了“神境”。

    在這種情況下，誰都不敢硬著頭皮，對這個金牙巢城的實際掌控者痛下殺手。

    好在他也知道輕重，除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之外，并不愿意對外界事務指手畫腳。

    偶爾還和超凡塔合作，緝拿那些實在太過分，破壞黑白兩道共同秩序的失控超凡者。

    對于到金牙巢城來游玩的市民，也盡可能保證他們的安全。

    一旦發生針對客人的惡性案件，往往不等警方出馬，他就主動查找并制裁了兇手，再將千瘡百孔的兇手丟出金牙巢城，任憑警方發落。

    一句話，有“金爺”和他的金牙戰刀在，金牙巢城之內，至少擁有基本的秩序。

    對于這樣深諳灰色地帶生存法則的老人，在怪獸沒有鏟除之前，就連申玉鵬這樣的裁判官，都不愿輕易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