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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掃把星 - 第802章 不敢置信字體大小: A+
     

    國子監。

    值房裡,剛到的王寬幽幽的道:“賈平安來了。”

    盧順義正準備去授課,回身淡淡的道:“盧氏經學起源於先祖子幹公,經學之造詣冠絕前漢,所著尚書章句等書一出,洛陽紙貴。

    但范陽盧氏並未就此止步不前,這數百年來,范陽盧氏不斷研習先祖的經學,前後著書數百,插架萬軸,汗牛充棟。那等野狐禪也配與盧氏的經學相比?”

    王寬聽得悠然神往,“若是能去范陽盧氏讀書……得見那些著作,老夫即便是死了也心甘。這便是朝聞道,夕死可矣。”

    盧順義看了他一眼,眼眸深處有些不屑之色。

    盧氏的核心便是那些書籍,外人哪裡能看。

    王寬也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過分了,笑道:“也罷。對了,說是賈平安在宮中教授的一些學生也跟着來了,爲首的是滕王。”

    “那個不成器的皇子?”盧順義搖搖頭,“此等人紈絝子弟都無法形容。”

    他看了王寬一眼,“祭酒安心,老夫今日便開講經學奧義。”

    王寬心中暗喜,“如此算學那邊怕是要崩了。昨日來了三成人,今日能來多少?五成……七成,弄不好全數都會來,哈哈哈哈!”

    ……

    “今日我要給你等開兩門新課,在講課之前,我有些話說。”

    賈平安手中拿着一本書,在上面緩緩來回踱步。

    “人的一生要學什麼?有人說是經學。經學講什麼?講五經正義,從孔穎達等人編撰五經正義以來,但凡要參加明經科的學生皆得研習……”

    賈平安突然笑了起來,頗爲輕蔑,“前漢獨尊儒術之前,儒學何爲?朝爲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儒學一經帝王採用,瞬時便身價百倍。可漢末後,亂世之中儒學能作甚?於是頹廢。大唐立國,儒學再度爬起來,由此二度成爲顯學。”

    “貶低別的學說是儒學的拿手好戲。”賈平安的話讓人心驚。

    “先生的膽子太大了。”尉遲循毓有些不安。

    李元嬰甩甩頭,灑脫的道:“怕甚?要怕了你先走。”

    尉遲循毓臉紅了,“我是這等不要臉的人?”

    衆人默然,隨後齊齊點頭。

    “新學便是如此,從一出現就成了儒家的攻擊目標,各種詆譭,各種打壓,最出名的一句話便是……所謂新學,不過是儒學當年的刀下游魂!”

    賈平安冷笑道:“昔日的刀下亡魂再度歸來,有些人慌了。他們爲何心慌?只因他們深知學了儒學只能爲官……”

    衆人一臉理所當然……十年寒窗可不就是爲了做官嗎?

    “可這個大唐需要的不只是那等只知曉之乎者也的官吏,這個大唐需要的是……”賈平安看着學生們,“這個大唐需要的是能做事的官吏!”

    “如何做事?儒學中可有?”

    外面傳來了聲音,“儒學裡自然有!”

    外面的是國子監助教,賈平安的老熟人楊定遠,此刻楊定遠那個得意啊!

    賈平安看了他一眼,“國子監的學生進了州縣,可知曉如何看賬冊?可知曉統計數據,分析當地的情況,因地制宜的發展當地?”

    楊定遠愕然。

    “下去爲官,賬冊看不懂,下面的情況不清楚,也弄不清楚,就算是下去巡查,查了許久也滿頭霧水,知曉爲何嗎?”

    沒有統計,沒有分析。

    “這樣的官,便是糊塗官。看似威風凜凜,看似所謂的名宦,他們可知曉如何主政一方?如何發展一方?只知曉勸耕,勸耕,舍此之外還能作甚?這樣的官佔據主導,大唐如何發展?如何強盛?就靠着老天爺賞飯吃,風調雨順不餓死人便是盛世,這等官員……賈某看不起!”

    學生們震動了,楊定遠更是如此。

    “賈平安你信口開河!”

    賈平安笑了笑,不屑的道:“算學的學生出去,會去調查、分析、因地制宜的尋找發展的法子。知曉何爲發展嗎?你不知曉,除去勸耕,你們什麼都不知曉!”

    外面有內侍在旁觀,見狀嘀咕,“武陽公這話……有些得罪人。”

    這番話便是地圖炮,把那些名聲卓著的官員給從神壇上拉了下來。

    後世各地爲了發展,什麼手段沒用過?經濟,農業,旅遊業……各行各業無所不及。和那個時代相比,此刻的大唐官員只懂得小農經濟。

    我這樣降維打擊……是不是太殘忍了?

    但……有些人你不抽他耳光,他就不知道跪下唱征服!

    有內侍飛也似的跑了。

    宮中,帝后在商議政事。

    “陛下,皇后。”

    王忠良帶着一個內侍進來。

    今日賈平安去算學,帝后都覺得有些悲觀,弄不好賈師傅就是被毒打的結局。不,是被吊打。

    “如何?”

    內侍轉了賈平安的那些話……

    “武陽公說儒學的官員只知曉勸耕勸耕,靠着老天爺賞飯吃,再能破解些當地糾紛,便是好官。又問他們可知曉如何發展,可知曉什麼調查、統計、分析,再根據這些來決斷一地如何發展……”

    這是對儒學有史以來最兇狠的一次抨擊!

    不,是噴擊!

    李治輕嘶一聲。

    “調查,統計,分析……發展……”

    這些新名詞一聽就知曉意思,但……要這樣做官?

    平安竟然這般抨擊儒學……這是嫌命長了嗎?

    回來定然要吊在宮門外風乾!

    武媚咬牙切齒的發誓,然後又開始擔心,面色百變。

    ……

    “祭酒!”

    一個小吏跑來,“不好了,武陽公抨擊儒學……”

    聽完了轉述後,王寬怒不可遏,“豎子無知,晚些老夫自然會與盧公他們商議,定然要給他重重一擊!”

    這是在抨擊老夫一生所學,跋扈之極!

    他眸色陰沉,第一次想弄倒一個人。

    ……

    “儒學與新學的差異便在於此,一個是高高在上,卻無法躬身做事的學問;一個是低頭爲國爲民獻計獻策,更是能親手參與、促進大唐各行各業的發展……新學蒸蒸日上,儒學依舊在抱着讀儒學能做官的腐朽姿態……讓人噁心!”

    百姓是不識字的。

    學了儒學能做官,就算是不能做官,憑着識字和見識,就能碾壓了百姓,從此成爲人上人。這些人上人的成功是建立在百姓無知的基礎上,通過剝削和兼併發家致富。

    “第一課!”

    賈平安拿出了那本書,“我說過今日要來開兩門課,這是第一門,叫做爲官之道。”

    下面轟動了。

    “竟然教授這個?”

    什麼經學奧義,我直接用爲官之道一巴掌拍死!

    我太壞了。

    賈平安笑的很是邪惡。

    “開篇明義,何爲爲官之道?你初出茅廬進入官場,爲小吏,或是爲低階官員,如何做?如何與上官和下屬打交道?如何避免剛出門就被官場毒打……”

    這些學生還是苗子,出仕之後將會面臨着那些老油條的毒打,爲官之道就是要讓他們知曉如何避免被毒打。

    我要灌輸毒雞湯了。

    想到以後算學的學生在官場上獨樹一幟,賈平安就倍感愜意。

    “前面說了開篇明義,那麼第一課,我要把這門課的宗旨告訴你等,希望你等能奉爲座右銘。”

    什麼宗旨,弄到座右銘這等高度……楊定遠嗤笑一聲。

    學堂內很安靜,他的嗤笑就顯得格外的刺耳。

    尉遲循毓就在門外,挽起袖子就準備過去動手,被李元嬰給拉住了。

    “小人得志,且待晚些再收拾他。”

    尉遲循毓低聲道:“先生會說什麼話……竟然要作爲座右銘……咱們可要記錄?”

    李元嬰從袖子裡摸出了炭筆,再摸出一張紙,陰笑道:“本王早有準備,你……且等着被罰吧。”

    奸詐小人!

    尉遲循毓眼珠一轉,就蹲下,尋了塊小石頭準備記錄在地上。

    “耶耶這是以石爲筆,以大地爲書,哈哈哈哈!”

    裡面,賈平安見學生們都提筆凝神看着自己,緩緩說道:“爲官之道,吏不畏吾嚴,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則民不敢慢,廉則吏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

    衆人一怔,旋即飛快的記錄着。

    這話……

    李元嬰脫口而出,“此乃爲官之至理也!先生此言一出,爲官之道盡矣!”

    楊定遠倒吸一口涼氣,“這……”

    這段話堪稱是千古爲官的精華縮影。

    ……

    “陛下,皇后,武陽公開了一門爲官之道的課,剛纔說了一番話,整個算學都沸騰了。”

    “哦,說了什麼?”

    武媚正在想着把阿弟吊在哪個門上。

    “爲官之道,吏不畏吾嚴,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則民不敢慢,廉則吏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

    李治一怔,“公生明,廉生威……好一個賈平安,這番話當可爲大唐官吏的座右銘。”

    “陛下英明。”

    王忠良不失時機的拍了一記彩虹屁。

    武媚緩緩琢磨着這番話,越琢磨就越覺得有着深刻的內涵。

    “陛下,平安這番話大義凜然,官吏但凡依此而行,何懼宦海險惡?吏不畏吾嚴,而畏吾廉,上官蠅營狗苟,小吏如何會服氣?只會沆瀣一氣。”

    李治起身,在殿內遊走。

    “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則民不敢慢,廉則吏不敢欺。這話極妙!爲官之道這一課,首先便說了宗旨,大義凜然啊!”

    李治回身,武媚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陛下,可有決斷了嗎?”

    昨夜武媚一直在鼓動皇帝出手,壓制國子監那些名士大儒,可李治卻忌憚山東士族,遲疑再三。

    此刻他的眉間多了冷色,“那些所謂的名士大儒,在朕看來華而不實。你看看朝中那些得用的臣子,有幾個是大儒?爲何大儒做不好官?賈平安說得好,皆因儒學高高在上,從不肯俯身低頭去做實事。”

    “朕不喜儒術,這衆人皆知。”

    李治的眼中多了利芒,“去尋了太子來!”

    “陛下,許相告假。”

    “陛下……”

    李治大笑道:“朕知曉,吾道不孤也!哈哈哈哈!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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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陳進法從未想過自己能走進學堂,還是什麼講師。他緊張的渾身哆嗦,學生們見了轟然大笑。

    “有何好笑的?”賈平安皺眉道:“若論對官場的瞭解,你等數十人聯手都遠遠不及陳進法。好生聽課。”

    小吏們纔是官場的基石,他們對衙門和官吏們的運作情況瞭如指掌,更是知曉新人進官場後需要如何做才能免遭毒打……

    陳進法點頭哈腰的,還笑了笑,厚厚的嘴脣翻開,一股子憨厚的味道。

    “我……我初爲小吏時……”

    他漸漸的順暢了起來。

    “……心高氣傲最要不得,是人都要面子,你心高氣傲,倨傲跋扈,別人就會覺着你這人不好相處,隨後便會疏遠你,乃至於一羣人孤立你,由此你做什麼事都寸步難行……”

    這些都是被社會毒打後總結出來的金玉良言,那些學生們一邊記錄,一邊聽得心神迷醉。

    ……

    國子監,那三成算學的學生被分配了下去。

    盧順義在上面授課,衆人認真聽講。

    一個助教跑了過來,衝着盧順義拱手,“盧公,那賈平安竟然開了新課,教授爲官之道。”

    盧順義一怔,“爲官之道?”

    范陽盧氏也有自己的爲官之道傳承,但秘不外宣,屬於盧氏安身立命的本錢。

    可賈平安竟然……他竟然把這等本錢教授出來……

    但盧順義轉瞬就笑了,“他懂什麼爲官之道?豎子無知,大言不慚。”

    那助教面色難看,“他開課之前說了一番話,說可爲座右銘。”

    這牛筆吹的太大,堪稱是清新脫俗。

    盧順義莞爾,“算學出了三成學生,他這是慌了,心慌意亂之下便昏招頻出,笑話罷了,說了什麼話?”

    助教認真的道:“爲官之道,吏不畏吾嚴,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則民不敢慢,廉則吏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

    盧順義呆住了。

    這話……

    堪稱是官吏的座右銘。

    那些學生也愣住了。

    從算學那邊轉過來的學生在自我安慰。

    “無事,沒有名師,此等爲官之道無法教授。”

    這話極大的鼓舞了衆人。

    “那賈平安叫一個小吏來教授那些學生……”

    小吏哪裡有資格上學堂講課?

    這開天闢地的手段讓盧順義再度暈菜。

    他是大儒。

    不是宦海老將!

    王寬得知後也頗爲震動,但還是安慰道:“無礙,一個小吏罷了。”

    難道賈平安還能請到宰相來授課?

    ……

    陳進法在講述公文的要點和各種陰招,但凡不小心就會被人坑害。

    這毒雞湯美味,但會不會導致學生們心思不純?

    可哪有心思純的官吏?心思純的早就被淹沒了。想想後世,那些陰招和潛規則在網上都成了段子,也沒見有什麼。

    賈師傅心中稍安。

    陳進法一堂課下來,學生們大呼受用,精彩絕倫。

    衆人就像是嗷嗷待哺的幼鳥,有人問道:“武陽公,可還有別的先生?”

    韓瑋笑道:“貪婪,朝中官吏都忙,這位乃是武陽公身邊的小吏,這才能到算學授課,難道你等還想着宰相來?”

    “想得美!”

    趙巖笑的很是開心。

    這些學生穩住了,算學也就穩住了。

    賈平安上前,說道:“爲官要的不是經學,而是五花八門的學識。做人要的不是經學,同樣是要五花八門的學識。新學包羅萬象,加之思想品德一課,完成了一個閉環……”

    “下面,我給你等上一門新課,新課的名字叫做……”

    “小賈!”

    這特孃的是誰?

    春風滿面的崔建來了。

    “崔兄!”

    賈平安拱手。

    催胸來此作甚?

    賈平安不解。

    崔建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一下就握住了賈平安的雙手,親切的道:“此等事爲何不告知爲兄?小賈你這是見外了啊!太見外了!”

    賈平安只能呵呵。

    “崔兄這是……”

    你是山東士族,此刻我和山東士族的名士們開戰,你來站臺……不怕回家被打斷腿?

    崔建戀戀不捨的鬆開手,低聲道:“你幫我盡心盡力,自家遇到難關卻閉口不說,你當我崔建沒有擔當嗎?”

    賈平安心中一熱,“可那些人……”

    崔建斜睨着他,“你想說我與他們同爲山東士族,就該同氣連枝?可你與我乃至交。你遭遇危難,我來!”

    他走了上去,微笑道:“我是崔建。”

    下面有人驚呼,“他是吏部郎中!負責官員的選拔!”

    後世這便是組織部的。

    學生們不禁驚呼出聲。

    連李元嬰都咂舌,“先生竟然把崔郎中都請來了,他可是山東士族,竟然也不忌憚和同爲山東士族的那些人作對。”

    “我曾在州縣任職,知曉地方官吏的運作。如今身在吏部,多少也懂些爲官之道……”

    這貨太謙遜了,他不只是懂,而是精通!

    崔建甩甩頭,開始講述自己的爲官之道。

    他說的深入淺出,讓學生們陶醉不已。

    連尉遲循毓都在傾聽。

    楊定遠面色難看,使個眼色,有人跑了。

    這人一路跑到了王寬那裡。

    “祭酒,那賈平安竟然請來了吏部郎中崔建給學生們講授爲官之道。”

    王寬一個哆嗦,“崔建竟然來了?那不是清河崔氏,和盧公他們一體的嗎?爲何爲那賈平安所動?”

    盧順義得了消息後默然,良久說道:“道不同,不相爲謀。”

    那些算學叛逃的學生已經把腸子都悔青了。

    早知曉如此,我來這邊作甚?我又不想做大儒,學什麼經學的奧義?

    而在算學中,崔建的課上完了,約定了下次來授課的時間後,灑然而去。

    賈平安走上去,“今日我要開的第二門課,叫做……”

    “小賈!”

    賈平安眨巴着眼睛……

    助教們和學生們都轟動了。

    “是許相!”

    “竟然是許相,我的天,竟然有宰相爲我等授課,我要回家告訴父母,他們定然會瞠目結舌,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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