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走到姜游身邊。

    他的手里拿著一個相機，鏡頭特別長，一看就很貴。

    “這個是你的小孩吧？”老頭看著姜游抱著的姜末問。

    “對的。”

    “泰國氣候是濕熱，濕氣積在體內，再吹風就會發燒，特別是小孩子。”老頭說。

    “他覺得里面太悶了，就帶他出來走一走，一會兒就進去了。”姜游接受了老頭的好意。

    “他媽媽在里面？”老頭問。

    “就我們父子倆，趁著過年放假帶他出來玩玩。”

    “幾歲了？上小學了吧？”老頭換個話題。

    “快了，明后年吧，現在讀書累。。”

    “就是，我孫子今年二年級了，作業已經復雜的不得了了……”

    姜游和老頭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一會兒后，他便抱著姜末回到船艙里坐著。

    ※

    一陣風，把可樂瓶吹倒在地上，瓶子向前滾了一段路后停了下來。

    透過露臺欄桿底部的縫隙，他能看到隔壁別墅落地窗的一角。

    一雙柔潤勻稱的小腿從窗前晃過。

    他聽到了門開的聲音。

    在瓶子中轉了個身，一個穿著酒店保潔服的中年阿姨走了進來，她左右看了看，視線落在瓶子上。

    咖啡色的長褲不斷地向林昱靠近。

    最終，她停在了林昱面前，彎腰，撿起了可樂瓶。

    視野被擴大了。

    林昱看到了‘林昱’坐在椅子上，段芮站在他的身后。

    光線突然暗下。

    可樂瓶被扔進了垃圾袋中。

    水果的果核，皮，各種包裝袋，飲料瓶，用過的廁紙……

    垃圾包裹住了他。

    他仿佛聞到了各種臭味混個在一起的味道。

    他是垃圾中的一員。

    一無所有。

    ※

    姜游和姜末到了島上。

    換上了泳褲。

    老板拿著鏟子，幫他們挖好坑，固定好陽傘，放好躺椅。

    買了一罐冰可樂，在躺椅上坐下后拉開環扣，放進吸管，喝了一口后，姜游終于想起他忘了什么了。

    “那個可樂瓶不會被保潔阿姨收走了吧？”姜游看著盤腿坐在躺椅上，低頭玩手機的姜末。

    他也拿出了手機，打開百度，搜索了“林昱”和“林昱唐江”。很快，姜游找到了他的身份資料——唐江市輕氧飲料有限公司總裁。

    “我好像喝那個什么輕氧茶，沒有可樂好喝。”說著，姜游吸了一大口可樂。

    他找到了一篇有關林昱的深度采訪。

    林昱是退伍軍人，退伍后做過保安，做過銷售。工作的飲料廠老板染上賭博的惡習，為了還債，把廠子抵押給了銀行。

    林昱覺得飲料廠是在賺錢的，并且能繼續賺錢，于是他想辦法拉到了一筆投資，買下了廠子，恢復生產的第二年，網紅飲料輕氧茶橫空出世，從線上紅到線下。

    幾次融資后，林昱的身價便過了億。

    姜游關閉了采訪頁面，他開始搜索輕氧公司的最新消息。

    輕氧茶成功后，輕氧公司推出了一些列產品，大有成為快消飲料領域新巨頭的聲勢。這個時候，媒體曝光了輕氧公司部分生產線外包給一些資質不合格的公司，而那些公司中，有不少使用腐爛水果作為飲料的原材料。

    追捧它的人，都成為討伐它的人。

    一夕之間，估值跌到底，身價變負值。

    “要是管諾在，就能算一算他的壽數了。”

    姜游躺了下來，他把手機放在肚子上，看著翡翠綠色的海。

    晴好。

    天空和海水互相映襯著。

    水面上，晃動著一絲一絲的金線。

    “執念夠深的話，也是有機會的……”姜游側頭看姜末，“先躺一會兒，等太陽沒這么烈了，我們就下水。”

    ※

    垃圾袋被扎上了。

    林昱感覺到袋子被拎了起來，然后重重地砸落在地上。

    他要出去。

    他要拿回他的身體。

    他還有許多許多的事要做。

    輕氧茶這個名字，還能賣一些錢。

    他要給它找個下家。

    欠的工資要發掉，廠里的老人要安置好。

    還有債務。

    他的錯誤，他來承擔。

    似乎有一些光透了進來。

    他看到了前方有一個包裝袋，它的邊角處很硬很尖銳，扎在了垃圾袋上，似乎扎出了一絲口子。

    他要出去。

    他開始撞擊著瓶身。

    一次，兩次，三次……

    不知道撞了多少次后，靈魂開始發麻，但是他沒有停下來。

    他必須出去。

    他突然感覺到了他的手心中傳來一股燙意，他看他的手，手中握著小小的一片白色的紙，是姜游塞給他的明信片。

    他看到他的手開始融化了。

    化作了一個個光點，融進了明信片之中。

    可樂的瓶蓋突然松開了。

    明信片飄了出去，飄出了可樂瓶，飄出了垃圾袋，接著，飄出了垃圾儲藏室，飄回了他死亡的地方……

    飄落在了泳池中。

    ※

    姜游和姜末漂浮在海水之中。

    透過目鏡看著海中的景色。

    色彩斑斕的魚，漂亮的珊瑚……

    水流把他們帶到了很遠的地方。

    一只大海龜，搖擺著前肢，在他們身邊滑過。

    姜末向下游去。

    五六分鐘后，姜末騎在大海龜上游了回來。臉上的目鏡和呼吸管都不見了蹤影。

    ※

    段芮和‘林昱’走出了別墅，他們站在泳池邊。

    林昱聽到了他們的對話聲。

    “還不行嗎？”段芮問。

    “身體，在，排斥，我，”‘林昱’艱難地說著話，“我覺得，他，還在，里面。”

    段芮拉住了‘林昱’的手，她說：“慢慢來，你還有五天時間來熟悉這具身體，我會陪你一起的。”

    ‘林昱’點了點頭。

    “這是我找到的最適合你的身體了，”段芮握緊他的手，“你一定可以的。”

    他們走進了泳池中。

    林昱的身體直直的向下沉去，段芮抱住他的腰，帶著他向前游。

    段芮的雙腿向兩邊滑動著。

    水波晃動。

    靠近了。

    林昱看著他的身體，從他身邊游過。

    動作笨拙而機械。

    他看到了他的臉。

    那是他的身體。

    他再一次感覺到了熱。

    明信片向前飄，它貼在了林昱的后背上，‘林昱’似乎感覺到了什么，他用手抓了抓后背，明信片融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