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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兵奪鼎 - 第9章 某善將將字體大小: A+
     

      次日一早,一片狼藉的營地早已被換崗的士卒收拾好,用打好的清水洗了把臉,燕北便打算送魏攸、甄堯回城里,順便去州府官署請求與劉虞會面。

      不過劉虞沒給他這個機會。剛走出轅門,燕北一行便被太尉公府的佐吏攔住,與他一道入城。

      燕北本想趁著送甄堯的機會能去甄宅與甄姜見上一面,奈何劉虞相邀,只好告訴甄堯,他晚些時候去府上拜訪。在入城之后,他們便分開了。

      燕北的心里有些詫異,他找劉虞不奇怪,但劉虞找他就有些不正常了。

      幽州牧,漢室宗親,三公太尉……這么一個男人,就算是宅心仁厚接納了他的歸附,可想來也是不至于對這個叛軍頭目有多青睞吧?

      而且劉虞召他去的不是州府官署,而是太尉府邸,劉虞的家。

      燕北立在掛著太尉府匾牌的宅院門口,歪頭看向帶他到這里來的佐吏,問道:“這就是劉公的家?”

      士人,這個賜予在燕北過往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意味著擁有一切。

      士人有書讀,有學問,有品德;有土地,有耕牛,有財富;有名望,有權力,有能力……以上的一切,在過往很長的一段時間里,燕北都沒有。

      在得到肯定回答之后,燕北抱著懷疑隨同佐吏走進這個叫做‘漢太尉府’的小院子。

      二進的院子,一進有正對著的四間偏房,大概是廚房和奴仆居住的屋子,東北角有雞黍、西北角有花圃,一個夠養三匹馬的廄……對了,還有一棵大桑樹,樹下放著一張石案。

      案上擺滿了鋪開的書簡,正曬著太陽。

      這可是太尉府啊,好歹有那么幾間屋子用掛地圖之類的軍機要物吧?演武場呢?成群結隊的甲士呢?整個一座太尉府,還沒燕北在襄平的縣尉官署大。

      這座府邸摧毀了燕北對達官貴人必有財富的所有想象。

      “劉公,燕將軍到了。”

      現在這個時候,誰都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燕北。雖然他已歸附朝廷屬幽州治下,但劉虞尚未確定給他的官職,所以只能照著百姓習慣的稱呼,將他稱作燕將軍。

      畢竟在幽州全境,如今敢直呼燕北名字的楞頭少之又少……誰知道這個叛賊頭目是個什么脾性,惹他不快抽刀殺人怎么辦?

      步入廳中,燕北算是明白了,這么一座太尉府,里里外外就和什么豪奢沾不上邊。廳中亦無裝飾之物,無非是東西各置一張案幾,劉虞坐在東面,燕北卻不敢入西而坐,只得站在正中,對劉虞拱手道:“屬下燕北,見過劉公。”

      劉虞披洗到有些變色的玄色大氅,伏案執筆不知批閱著什么,頭也不抬地說道:“來了啊,先坐吧,等老夫片刻。”

      燕北看了西面擺好的案幾,心說老子坐個屁啊!

      面東為尊,面西為卑。劉虞作為主人可以自謙坐在卑位,燕北卻不能一屁股坐在西面。

      劉虞垂首寫了片刻,察覺到燕北還在堂中站著,抬起頭皺眉道:“怎么還站著,等老夫為你端湯?”

      “長者在座,不敢面東。”

      燕北低頭拱手,心里卻暗自發苦……幽州的黔首們只怕都被騙了,這劉伯安公看起來不像是容易說話的人啊。

      “聽來,你是有些學識的,還知道講究尊卑。”劉虞沒有再理睬他,不過抬頭片刻便再度低頭,只是看也不看燕北說道:“過去坐吧,案上有些東西需要你看。”

      這下輪到燕北頭腦發昏了,有東西要他看?劉虞身邊那么多能人志士,有什么能用到他的?

      當下跪坐于案前,這才拉開上面一堆竹簡中的一個,便看到上面是他的戶籍案牘,不過是他參與黃巾之亂前在遼東的那一份奴籍。匆匆掃了兩眼,燕北再度拉開一卷,是他兄長的,再取過一個,是燕東的。

      再拉開,燕北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是他在涿郡范陽的戶籍。

      這些戶籍里連他有多少田、幾頭耕牛、幾個佃戶都寫的清清楚楚。在翻下去,有一卷寫滿了對他身份的猜測,中間消失的那段時間是中平元年,正是黃巾之亂。

      再后來,這里面許多事都寫的清清楚楚,還有在冀州時他的作為,也基本上把他做過的事情八CD記在上面。不過也有些東西并不貼切,比方說他在冀州胡亂殺人,或是搶奪民財之類的……燕北直到看見這些東西臉上的神色才緩和過來。

      這里頭有真有假,各卷字跡也不盡相同,說明這是許多人對他的猜測。

      只要是猜測,便可以否認,便不是真相。

      就在這時,劉虞放下鼠豪,抬頭看向燕北,攤手問道:“可看完了?”

      燕北點頭,帶著輕笑將綁好的書簡推到一邊,看著劉虞不說話。

      “沒什么要說的?好。”劉虞也將竹簡放到左近,對燕北問道:“除了你的兩份戶籍,其他的就是這段時間里薊縣城中關于你的謠傳,有真,也有假……老夫思來想去,覺得或許你能告訴我,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不等燕北開口,劉虞又接著說道:“仔細想想,想清楚再回答。”

      “沒什么好想的,既然劉公想知道,燕某便對您講講……只是或許時間有些長,您別見怪。”

      燕北臉上帶著淡然,在看到書簡的第一時間,他確實想過否認,想過欺騙,但看劉虞這副模樣,他不想蒙混過去了,所幸全都說了圖個痛快!

      “燕某兄弟三人,延熹十年生于遼東襄平公孫氏的馬廄,阿翁是馬奴,所以燕某也是馬奴。”燕北將手搭在書簡上,“這也是這份奴籍的由來。七歲阿母病故,十二阿父摔傷,沒撐過一年。十三隨兄長入烏桓盜馬,逃出公孫氏以此為生。您看到的那個沒錯,燕某十七隨兄長入冀州……造反。”

      “兄長死在冀州,我帶著部下回幽州,在薊縣城南關亭復仇殺陳氏滿門,后走漁陽、上谷一帶有時做馬賊,有時做商賈……馬匹、私鹽、鐵器,都做。對了,在冀州時,我是黃巾屯將。后來有錢了,在涿郡范陽置地建堡,組商賈蓄私兵,販馬、運鹽、走鐵,流通幽冀,過兩年。”

      “中平四年,散家為兄復仇,巨馬河良鄉刺幽州刺史陶謙,殺其親信從人三十有二。為躲避官府追查,北走鮮卑,代郡入太行進中山,于中山張公部下隊率。后張公招兵買馬,募兵七百,擇升中山軍侯,后來劉公也知道了,張公起兵,燕北為其效力……造反。”

      “入蒲陰,殺縣令,奪蒲陰城。至無極,說服甄氏甄儼安撫豪強三老,駐無極。五年,保甄氏決斗殺都尉潘興,發兵南下,攻平鄉,巨鹿太守郭典兵敗自刎。圍城邯鄲三月,取冀南三郡,手殺部下一人,通書鄴城與王芬說和。再后來,北上鮮卑,六年經玄菟入遼東,取襄平殺公孫域,滅公孫氏。青石橋擊潰孟益,遼東南再戰將其擒獲,兩個時辰后被人救走。遼西擊公孫瓚,看他心煩,把它放了。然后您派出魏從事把燕某帶到薊縣……歸附。”

      燕北說罷,目光定定地看著劉虞。他想看看,這個被幽州百姓稱作廣有仁德的劉使君知道自己血淋淋的過往會是什么表情。他失望了,劉虞沒有憤怒沒有不安,只是微微頷首,說道:“也就是說,那些書簡,全都屬實?”

      “不全是。”燕北搖頭,“劫掠百姓、強取糧草那種事情燕某是不會做的,兵甲糧草都躺在城中武庫與庫府,根本用不著去搶奪,錢財是在鮮卑換來的……還有就是,燕某沒簡中所寫的那么喜好殺人。”

      劉虞深吸了口氣,抬手指了一下那些書簡,“旁邊有火盆,把那些都燒了吧。”

      “燒,燒了?”燕北愣住,旋即明白過來,起身對劉虞行禮,隨后毫不猶豫地抱起書簡全部丟進火盆里。“燕某謝過劉公。”

      “燕仲,老夫叫你二郎可好?”劉虞點頭,沒有多余的客套,說道:“你既然誠心歸附,亦對老夫不曾欺騙,這是你應得的……不過若想老夫為你表官,尚需知道你的才能。你行軍布陣、操練兵馬比較公孫伯圭,當如何?”

      燕北才不在乎劉虞叫他什么,聽到劉虞拿他與公孫瓚相比,他低頭思索片刻,抬頭說道:“公孫將軍練兵有白馬義從,我不如他;行軍布陣名列有序,我也不如他;也就個人勇武,燕某或許耍起狠來比他強上分毫。”

      “哦?”劉虞感到好奇,笑道:“你說你行軍布陣還是練兵治軍都不如伯圭,那為何我聽說陽樂之戰打了兩次,兩次公孫瓚都輸了?”

      “劉公有所不知,公孫伯圭確實比燕某厲害,而且強得多。但這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他被我擊敗不是因為我練兵練得好、行軍布的好。”燕北微微揚起下巴,輕笑道:“某不善將兵,某善將將!”

      劉虞聽著燕北自比高皇帝的本事,笑了。也就是這么個接連參與北方兩次浩大造反的豎子,才能讓他有如此容人雅量,若公孫瓚說了這句,了不得要報奏給掌監察之權的司空府。

      “行了,你就說你善于用人吧,將將還是算了。”劉虞難得露出溫和神態,問道:“老夫雖為太尉,卻不善兵事。所以二郎,老夫想問問你,你覺得冀州黑山賊之亂,應如何行事,才可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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