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九章再復洛陽（1）

    夤夜時分。

    孔晟帥帳中卻是燈火通明，烏顯烏解李彪李虎及楊統等人其實壓根就沒有入睡，事實上，洛陽城中的動靜早就驚動了孔晟大營，這事是明擺著的，史朝義正率軍從背后的德安門逃跑，但孔晟沒有下令追殺，聯軍也只能按兵不動。

    沒有人比孔晟更清楚，追殺不會有太大的效果，反而會暴露他這邊聯軍戰斗力不強的虛實。一旦讓范陽軍回過神來，反過頭來殺一個回馬槍，自己這五萬軍馬是扛不住的。

    他要的只是洛陽。至于史朝義的叛軍主力，還是交給郭子儀和李光弼這兩路大軍去圍剿吧。

    田承嗣的兒子田華夤夜來訪，孔晟當即明白，他所為何來。田承嗣的歸降并不是太意外，因為原本的歷史上，田承嗣就是投降李唐王朝的，只不過，此人狼子野心，歸降后擁兵自重，荼毒一方百姓，后來又如同史思明一樣反叛禍亂中原。

    孔晟端坐在自己的帥位上。烏顯烏解等將官分列左右，楊統則有屬于自己的席位，就在孔晟的下首。對于參贊軍機的楊統，孔晟自然有幾分尊重。而在袁晁的對面，則是蘇婳三女，依次而坐，倒也沒有人計較先后順序。

    田華面色恭謹地走進大帳，炯炯的目光略過眾人眾將，而是直接投射在孔晟的身上。這兩日間，孔晟留給范陽軍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前番一個回合不到就斬殺大將魏利，其后又炮轟洛陽讓史朝義的人馬失魂喪膽。這樣的人，即便不是值得尊重的，但一定是需要敬畏的。

    孔晟的目光深沉而威嚴，他望著田華淡淡道：“田華？田承嗣之子？”

    田華躬身下去：“末將正是，家父田承嗣，原本為魏州武將，后跑安祿山挾持謀反……今日家父特地命末將前來覲見郡王，想要率眾歸降朝廷，并獻出史朝義的家眷嬪妃等數百人和洛陽城！”

    孔晟微微一笑：“如果不是本王炮轟洛陽，讓爾等聞風喪膽，恐怕你們父子也沒有想要歸順朝廷的心思。不過，爾父子雖然助紂為虐，但朝廷既往不咎，只要爾等率眾歸降，本王一定會奏明朝廷和陛下，給予你們相應的封賞，這沒有問題。”

    田華笑了笑，又道：“郡王，家父以為……”

    孔晟知道田承嗣肯定會提條件。雖然他沒有見過田承嗣，但此人是這段時期的歷史名人，史書上頗多記載，孔晟焉能不知他的為人品性？

    史書記載，田承嗣為人深沉猜忌、好逞勇武，雖然表面上接受朝廷命令，暗中卻只圖謀鞏固自身。他收取重稅、整修武備、統計戶口，強拉兵丁，因此幾年之內，部眾多達十萬。田承嗣還挑選魁梧有力的戰士一萬名充作自己的衛兵，稱為衙兵。他在境內自任官吏，自取賦稅，名義上雖為朝廷藩鎮，卻從未履行過臣子的義務。

    你想想看，這樣一個政治投機的人，豈能沒有自身的利益考量？他一定會趁著歸順之時，向孔晟和大唐朝廷提各種條件。自打田華進入大帳的瞬間，孔晟就對這一節洞若觀火。

    孔晟神色不變，淡淡道：“田華，你們父子有什么條件，直接說吧，本王洗耳恭聽。”

    田華想起父親田承嗣的囑咐，陪笑道：“郡王，其實我父子早就想歸順朝廷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罷了。我父想來，我們田家根基在魏博，希望朝廷能冊封我父為魏博節度使，而我父麾下所屬軍馬五萬，皆歸我父統轄，為朝廷鎮守魏博，防范河東軍入侵河南，聽調不聽宣。”

    田華提的要求不過是歷史原本的走向，田承嗣歸順大唐朝廷之后，的確是被皇帝封為魏博節度使，自成一體，自領本部兵馬，聽調不聽宣。這是造成日后田氏禍亂中原的一個重要因素。

    孔晟既然穿越至這個時代，又怎么可能眼睜睜看著田氏這個大禍患尾大不掉，成長為危害不亞于安氏和史思明的惡霸軍閥，將來累及無辜百姓？

    孔晟緩緩起身，目光鋒利如刀，他突然爆喝道：“叛軍之將，歸順之臣，竟敢向朝廷要挾，試圖擁兵自重？！放肆之極！”

    “滾回去告訴田承嗣，就說本王說了，若是想要歸順朝廷，明日午時之前，率眾出城繳械投降！本王會酌情奏明朝廷，冊封爾父子入朝為官！至于別的，不要癡心妄想！”

    “本王只等到午時。若是午時不降，本王會大軍壓上，再次炮轟洛陽，將洛陽城連同爾等父子叛逆一并夷為平地！滾出去！”

    孔晟冷漠道：“烏顯烏解，將此子給本王逐出帳外！”

    田華嚇得毛骨悚然，他沒想到，孔晟竟然會突然翻臉。他不敢停留，不待烏顯驅趕，立即灰溜溜地狼狽逃離了孔晟的帥帳和大營，連夜逃回洛陽城去。

    聽聞孔晟非但沒有答應自己的條件，反而要勒令他在午時前無條件投降，田承嗣忍不住暴怒起來。他要投降，一方面是震懾于孔晟的神器炮轟，擔心洛陽守不住，另一方面也是試圖從李唐朝廷那里獲得更大的政治利益。可如果若是半點利益都沒有，他怎么可能甘心歸順李唐朝廷？

    田承嗣父子合計了整整半夜，決定倚仗洛陽城防高深，坐擁五萬兵馬，與孔晟抗衡對峙。在田承嗣看來，他必須要向李唐朝廷展現出自己應有的價值，才能得到應有的地位權勢。

    但翌日一早，孔營中全軍傾巢而出，軍鼓聲久久回蕩在曠野之上。而那十幾門并不被范陽軍所目睹的神威無敵大將軍炮，終于赤果果暴露在城下大庭廣眾之前。

    孔晟五萬大軍列陣，殺氣騰騰，旌旗漫天。而那十幾門火炮黑漆漆冷森森的炮孔直沖洛陽城，擺出了一副隨時要攻城的架勢。

    時間一點點過去，懸掛在東邊天際的紅日漸漸轉移至當空，給整個洛陽城都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城中百姓包括范陽軍卒在內，都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何時像昨日那般撼天動地如同天罰般的災難又會降臨。

    田承嗣猶豫著是不是率軍出城試探一下孔晟的虛實，同時打出己方軍馬的士氣。但他一直沒有拿定主意，因為孔晟當日斬殺魏利的一幕至今還歷歷在目，他自知自己還有麾下的這些將官，無一人是孔晟的對手。眼前這五萬江南聯軍雖然戰斗力不強，但奈何孔晟擁有神秘莫測的手段，昨日那神器炮轟若是再次降臨，他所屬這些軍卒再彪悍也是血肉之軀，無法抵擋這種大恐怖啊。

    孔晟抬頭看了看天，見天色以至午時，而洛陽城中沒有半點動靜，田承嗣父子更無半點出城投降的跡象。孔晟心里冷漠之極，當即下達了連續炮轟洛陽三次的命令。昨日炮轟的長青門的缺口，范陽軍根本還沒有來得及修補，只是用泥沙輜重圍堵起來，避免孔晟大軍進攻趁虛而入。

    不多時，半空中傳來呼嘯的轟鳴聲，田華抬頭望天，臉色驟變：“父帥，躲避！”

    孔晟的嚴命之下，早已準備妥當的十幾門火炮展開了第一輪冷酷無情的炮轟，瞄準的方向和炮轟的重點依舊是昨日的長青門及其左右城墻和其上城樓處。

    大地在震顫，煙塵漫卷，城墻在抖動，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讓所有范陽守軍魂不守舍，亂成了一團。間隔了十幾分鐘，煙塵還沒有完全散去，今日第二輪的炮轟又驟然而至。如此種種，三輪無情的炮轟結束，整個長青門這段城墻已經完全被轟炸出一個巨大的缺口來，毫不設防了。而其上城樓，算是完全坍塌化為一團廢墟。

    范陽守軍死傷慘重，至少有數千人傷亡在兩輪鋪天蓋地無縫隙打擊的炮轟爆炸中。田承嗣若不是有兩名軍卒擋在身前，也被飛濺的彈片和因為爆炸而起的石塊給砸成重傷。

    黑壓壓的范陽守軍被嚇破了膽，他們不顧軍令，奮不顧身地向德安門逃竄而去，準備逃離洛陽這個在他們看來如同人間地獄一般的存在。

    對面孔軍中軍鼓震天響起，孔晟即將下達全軍攻城的命令。而就在此時，田承嗣聲嘶力竭地在城樓上振臂高呼，喊出了開城投降的聲音。

    其實城門不需要打開了，因為長青門已經不復存在。而田承嗣所能召集的并愿意投降的范陽軍其實也不過萬余人了，其他軍卒都毫無秩序地沖出了德安門，潮水般地向莫州方向潰敗逃竄而去。

    郭子儀的大軍剛剛抵達洛陽外圍，突然聞聽探馬來報，有范陽叛軍潰敗下來，向莫州方向逃竄。郭子儀吃了一驚，心道：莫非孔晟已經拿下了洛陽城？但不應該啊，憑孔晟麾下那支烏合之眾，無論如何都不是史朝義那十萬鐵騎的對手！

    但作為當世名將，郭子儀也絕不會坐視叛軍從他的眼皮底下逃亡莫州。他立即下達追殺叛軍的命令，他的這支官軍乃是李唐王朝軍隊中的精銳，而這批從洛陽城中逃出來的叛軍無主將統率，也無心戀戰，自然是被郭子儀的人追了一個丟盔卸甲潰不成軍，死傷無數。

    仆固懷恩率軍一直追殺了這支潰敗叛軍大半日，一直到傍晚時分，這才率軍回返。曠野上，洛河邊緣，叛軍的尸首遍地都是，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之氣。

    而這個時候，郭子儀已經得到了孔晟拿下洛陽，并招降范陽大將田承嗣和一萬范陽鐵騎的大捷軍報。

    仆固懷恩有些郁悶，煩躁拱手道：“大帥，沒想到我們還是來晚了一步，這攻克光復東都洛陽之功，完全歸孔晟一人所有，真是令人不忿！”

    郭曜在一旁冷笑道：“父帥，我軍斬殺敗軍數千人，也同樣是大功一件！”

    郭子儀笑了笑，沒有理會兩人的不滿之詞。實際上，他心里也有些遺憾。雖然他的軍馬也有追殺范陽敗軍的功績，但這批潰敗下來的范陽軍明顯出逃出洛陽的殘兵，即便他們趁虛而入，殲滅數千人之眾，但遠遠不如孔晟取得洛陽的輝煌戰功啊。

    而且，誰都明白，郭子儀大軍是拾人牙慧的。如果不是孔晟攻克洛陽，他們怎么能撿便宜呢？

    郭子儀不明白的是，孔晟是如何在這么短的時間內，以何種手段并付出怎樣的代價，拿下洛陽城的。史朝義麾下號稱鐵騎十萬，洛陽城防高深，怎么在孔晟手里連數日都沒有能撐得住呢？

    郭子儀百思不得其解。

    但無論如何，洛陽被攻克光復，回到官軍和朝廷手里，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