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今年四歲零九個月，還有三個月就滿五歲，而在村裏老夫子那裏蒙學的最低要求，便是五歲。

距離九月份老夫子開始收徒，同樣還是兩個月，所以，在看到那留着鼻涕的熊孩子時，張傑就覺得自己和他挺有緣。

“想見就去見見，還怕人家吃了你不成！”遠遠的站在村口，看着在一個略顯破敗房門前玩耍的孩童，張傑用胳膊碰了碰身旁的小姑姑，輕聲說道。

這是回家的第三天，家裏一切算是安定了下來，那些個來家裏的七大姨八大姑的該聯絡感情的也聯絡感情了，該打秋風的也打秋風了，所以一個個也都心滿意足的回去了。

小姑姑想家了，張傑自然要陪着她在來一趟，小李村，張傑到是經常來，不過確是第三次陪小姑姑一起來，三年前來的時候，第一次就是如同這般，只是遠遠的看着那破敗的小家一眼，看着那年齡不是很大，臉上卻佈滿滄桑的中年夫婦，以及，那個剛剛週歲的小男孩。

第二次，是和小姑姑一起去趙霜家賣牙刷，那次收穫豐富，也是在那次，小姑姑賺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筆錢。

而這次，卻是三年後的今天，自己剛剛考中秀才，也算是小友成就，小姑姑懷裏揣着二十兩銀子，在這個小小的鄉村，有二十兩銀子的家底，已經可以算是不錯的家庭了。

小姑姑的錢老頭子不准許任何人動，即便是三叔三嬸打了幾次注意都被老頭子瞪着眼睛不敢伸手，不然小姑姑短短几年時間也不可能存下這麼一大筆鉅款。

那對中年夫婦不在，估計是下地幹活去了，而家裏頭的幾個女孩子也都不見蹤影，想來不然就是跟着大人下地了，在不然就去做什麼零碎的活，反正不大可能在家裏閒着。

所以，家門口，就只有那破小子一人。

第一次見那小男孩的時候，雖說他才一歲多點，可張傑卻知道，那時候身旁的小姑姑是討厭這個小男孩的，因爲這個小男孩的存在，小姑姑和她的妹妹都被送人了。

而三年後的今天，張傑卻從小姑姑眼中看到的，更多是心疼，再有，或者就是一些說不上來的情緒吧。

“到底是血濃於水，去看看吧！”見小姑姑仍然一副想去又不敢去的樣子，這次不打算再讓她心裏頭留下什麼遺憾的張傑主動拉着她的手，然後朝着那小男孩走去。

等張傑牽着張霞來到那小男孩跟前的時候，卻見留着鼻涕的小男孩仰着腦袋看着兩人，隨後，小男孩仔細打量着張霞，好一會兒，吸溜着鼻涕的小男孩突然裂開嘴笑道：“七姐姐！”

小男孩一句七姐姐出口，身旁的張霞眼睛瞬間就紅了，微微愣了愣，隨後蹲下身的張傑奇怪的問道：“你怎麼知道她是你七姐姐？”

“去年孃親還拉着我去偷偷看七姐姐那，孃親告訴我，她就是我七姐姐，不過孃親說現在不能認，不然人家會不要七姐姐的，還有小姐姐，孃親也帶我去看了，孃親說，等我長大了，要是有了大出息，就把兩個在外面的姐姐都接回家，然後，俺們一家人就能在一起了。”

小男孩說的認真，一張和張霞有着幾分相似的小臉上也很是莊重，圓溜溜的大眼睛時不時的朝着張霞看去。

“想蒙學嗎？”拿過手裏的手絹，然後幫小男孩擦了鼻涕，一點也不嫌棄小男孩髒，眼睛始終紅紅的張霞同樣蹲了下來，用手撫摸着小男孩亂糟糟的頭髮，輕聲問道。

“家裏沒有錢。”小男孩輕輕說了一句，最後便笑顏道：“不蒙學也可以的，村裏好多小孩子都沒有蒙學，照樣是男子漢，姐姐等着我，等我長大了，就把你接到咱家，這樣就沒有人欺負你了。”

“恩！”同樣很是認真的點頭，將髒髒的手帕攥在手心的張霞輕輕起身，然後輕聲道：“別告訴咱……你爹孃我來過了，將來有機會蒙學，一定要好好進學，七姐姐等着你接我回家的那一天。”

等和小男孩告別的時候，張傑就發現小姑姑一雙通紅的眼睛時不時的撇像自己，最見不得女孩子流眼淚的張傑最後只能無奈嘆息道：

“一個銀錠子的蒙學費用，你自己又不是出不起，再說那是你親弟弟，別人出錢你也不見得樂意吧。至於說年齡，兩個月後學堂開課，也就是差一個月就夠年齡了，老夫子那裏我幫他說說，不會有什麼問題，至於他父母那裏，咱們兩個誰出面，人家一眼恐怕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吧！”

這纔算是得到滿意答覆的張霞點了點頭，隨後也不急着回家，而是折身去了小陳村。

張傑自然知道她是去幹嘛，所以這個時候便不再開口，等兩人來到一處破敗的茅草房前，就看到一個和張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正頂着烈日在劈柴。

女孩子身上被太陽曬得黝黑，一張小臉上同樣佈滿汗水，瘦小的身板提着一個大斧頭，劈木柴顯得很費勁，不過女孩子卻很認真，不知道已經做了多長時間，身前已經整齊的擺放好一大堆劈好的木柴了。

“小麗，歇會吧，活不是一天就能幹完的，喝口水！喘口氣在幹。”茅草棚裏，一個老太太顫顫巍巍的走了出來，手裏端着一個缺了豁口的碗，老太太手抖的厲害，所以還沒有走幾步，碗裏的水便撒掉了大半。

“娘，水放那吧，您進屋看着爹就好，等我把這些柴劈完，就能去李大戶家換五個銅板了，到時候就能給爹抓點藥了，張家村的劉嬸子跳的大神舞不管用，還白白花了十文錢，陳伯說還是得去縣城給爹抓藥，不然病好不利索。”

稍稍喘了口氣，用袖口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女孩子便繼續奮力的劈砍這木材。

“不是你花嬸子跳的大神舞不管用，是那死老頭子到歲數了，閻王爺要收的人，你花嬸子跳斷腿，也救不回來了。”嘴裏頭嘀嘀咕咕的老太太將碗放在一旁的窗臺上，隨後找了個小板凳便坐了下來，便在烈日下陪着女孩子一起。

“養兒防老，只是，這孩子還沒有長大，老的，便已經老了。”看着烈日下的那一老一少，張傑輕聲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