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小手小腳嗖地伸開，一個半蹲的姿勢落在地上，慢慢地站了起來。

周圍的人都嚇得閃開一旁，不知所措。

李春慢慢向前走去，每踏出一步，他就長大一歲。一共走出七步以後，李春變成了一個小男孩。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男孩擡眼上望，樓層上方的建築物陡然消失，露出一方蒼穹，接着蒼穹也消失，露出宇宙星辰。不過眨眼間，宇宙也幻化消失，現出一片暗之虛無。他低首下看，腳下的水泥樓面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看見自己懸空的雙腳，腳下空空如也，大地如深淵一般，是讓人發瘮的黑暗。

他收斂氣息，四周又恢復醫院的原貌。他看向周圍，所有的人已經消失，七步七年，一切都已然改變。

呼！李春順手扯過一張牀單披在身上，擡手推開門一步跨出。又是一步，又是一年，他的身體又長高不少。

這一所大醫院，房間外的走廊很長，來來往往就醫的人很多。李春披着牀單慢慢地向前走去，沒有人理會他，他也彷彿四周的人不存在。就這麼一步一年，從兒童走到少年，又從少年走到青年。

這麼些年來，披在李春身上的牀單變得有些破舊，但他根本就沒有注意這個，只管自己不停地向前邁步。

醫院的走廊的景緻也在變動，牆壁從嶄新變得陳舊，牆面的塗層逐漸脫落，加上深淺不一的污垢，變得斑駁起來，彷彿寓意深長的抽象作品。

李春猛地停住腳步，他一共走了三十多步，現在已經是三十多歲的人了。

“唉……。”李春雙目微闔幾秒鐘時間，又慢慢睜開。

他發現四周沒有一個人，過道的左右都堆滿了雜物，地面的灰塵起碼有幾年沒有人打掃了。他回頭望去，後面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串腳印，左右左右，清晰整齊。

李春又朝前走了兩步，停住步伐，輕輕搖着頭，自言自語地說道：“還要走多久？還是不肯放棄嗎？算了，不想再走下去了，一步到位，該結束了。”

說完，李春一步跨出，人已經消失在原地。當他現出身形時，人已經到了大樓外面的虛空，四周所有的景緻全部開始坍塌，消失於無形。

李春白髮蒼蒼，身上依舊是那張破舊的牀單，在幽暗的空間虛空而立，身體發出柔和的光芒照亮這一片死寂。

“一道被鎮壓的殘魂，竟敢作祟，還不快現身出來！”李春傳四方，虛空亦跟着震盪。

“嘻嘻嘻嘻……。”幽暗中，一陣鬼哭般的笑聲由遠而近。

一道黑影憑空與李春對峙，“你說我是殘魂，你還不是一道意識？我看，你比我還不如呢。”

“你就這模樣？靠吞噬撞上門的倒黴鬼苟延殘喘？”李春問道。

“老子不吃不喝也能活了個幾千萬年，幾乎是與天地同壽的存在，爾等螻蟻，知道個什麼！”黑影自誇道。

“呵呵，看不出你還是一位大能，那我就不再多話了，告辭。”李春轉身欲走。

“你走得了嗎？”黑影嗖地撲了上來，要吞噬李春。李春掉頭就跑，身上的光芒拖曳出一道長長的痕跡。黑影在後面緊追不捨。

“封鎖鎮壓！”李春突然停止住身形，啓動法陣。他剛纔所經過的路線全部耀出淡淡的光芒，一座法陣陡然而起，化作幾道桎梏鎖住黑影。

“哎喲，我好害怕喲。”黑影陰陽怪氣、裝腔作勢地說道，“哥說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我的地盤我做主。”

黑影突破桎梏，撲向李春。

轟！一道火焰燃起，黑暗中突然有了光明，呼！先天真火快速蔓延，遍佈四極八荒，瞬間形成一個巨大的牢籠，將黑影關在裏面。

“哥說了，……哎喲！啊！！”黑影大模大樣朝火焰囚籠撞去，在他的意識中，一定是穿越而過，毫髮無傷。但這一次不一樣，火焰將他瞬間燒傷，一種恐怖感覺襲上心來。

“你，你……你要幹什麼！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哦，不對！說錯了，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誰？”黑影惡狠狠地威脅道。

“你爸又是誰？”李春問道。

“我爸，……我也不知道是誰。你快放我出去啊！！”黑影開始嚎叫起來。

“我要走了，這個火焰囚籠一直會困住你，省得你再害人。”李春轉身離開。

“英雄啊！你饒過我吧，這個火焰會燒死人的啊！”黑影開始哀求起來。

居然會求饒？李春感到奇怪，停了下來。

一般像這種被鎮壓在裏面、不知歲月長短的存在，以往都是響噹噹的角色，有寧折不彎的傲骨，要不然也不會被鎮壓在裏面了。

如同前世的門派大戰，沒有價值又不投降立刻就被斬殺了。只有那些有價值又不肯屈服的，才被幽閉鎮壓，以消磨其意志，令其屈服。李春本以爲黑影就是這樣的存在，誰知道被真火困住，才吃一點苦頭，就開始求饒了。

“你也算是人？”李春嘲笑道。

“當然了，我也是媽生的啊！”黑影大叫，生怕李春轉身走掉，把他一人丟下。

“好吧，就當你是媽生的，你媽貴姓？”李春開始惡作劇起來。

“我也不知道，我打開始懂事以來，就在這個黑咕隆咚、暗無天日的地方，很多事情都忘記了。我是誰，爲什麼在這兒，這些問題，我都忘記了。有時候撞上個把倒黴的魂魄意識被吸入這個空間，我吞噬了之後，纔開始明白一些事情。”

黑影捶胸頓足，懺悔不已。

“我走了，這個囚籠過一陣子就會自動熄滅，你就自由了。”李春轉身就要離開。

“英雄啊，我有一事相求，你是惟一一個進入這裏還能說話的人，麻煩你帶我出去吧，我在這兒待厭倦了。外面的世界多美好，外面纔是我的真家園。我也有優點的，帶上我吧。”黑影哀求道。

“你也有優點？你除了晚上可以嚇人以外，還有什麼優點？”李春問道。

“尊老愛幼，謙虛謹慎，求知慾強！還有……，還有會暖牀，會撿肥皂！”黑影理直氣壯地說道。

“你在哪兒學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撿肥皂？你知不知道撿肥皂什麼意思？”李春被黑影的話雷住了。

“前面三個以前就會，後面的是我才學的。我也不知道啥叫撿肥皂。最近被拉進來的倒黴蛋越來越多，你知道的，進來的魂魄意識都是碎片，很不完整，殘缺也多。全靠我熱愛學習，自個兒專研，才能學到這些名詞。”黑影答道。

李春忽然想到虯髯光頭可能是在末世纔得到這塊黑石，發現其神奇之處後，依仗着黑石到處殺人，所以被吸入的魂魄也突然增多。

“老大，我以後就跟你混了，帶我出去吧，我真的在這兒很辛苦啊。”黑影苦苦哀求。

“帶你出去？我什麼要帶你出去？”李春問道。

“我可以幫你啊？其實……其實，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麼，但是我不用吃飯，沒有消耗，沒準能在老大您想不到的地方，有那麼一點小用場。”黑影着急地說道。

李春心裏一動，說道：“那你得讓我看看你的究竟，搜尋一下意識。”

“老大，你搜吧，我就在這兒不動，隨便摸，摸到您高興爲止！說實話，能看一眼外面的世界，那怕立刻死去，我也願意！”黑影聽見李春鬆口，心情激動無比。他從魂魄的記憶碎片中得到一些外界的點滴，每時每刻就靠着對外界的猜想消磨時間，外界已經成了他思維中唯一的執着。

李春又被黑影的話震了一把，什麼叫做摸到你高興爲止？算了，這個已經被鎮壓得精神失常了，不與他一般見識。想到這兒，他懶得多話，一把抓向黑影開始搜索其意識。黑影如煙一般，沒有固定的形體，李春也是神識分出來的意志所衍化，很容易就鑽入黑影的意識海。

“這是什麼！！”

在黑影的意識深處，一塊巨大的岩石靜靜地懸浮着，岩石上面什麼都沒有，只有一道孤零零的門。大門的兩扇門扉上鎖鏈纏繞，一把黑鐵大鎖將門扉緊緊鎖住。李春內心狂震，慢慢地走了過去，大門靜靜地矗立着，流逝出一種令人神傷的滄桑氣息，訴說着亙古的悲涼。

大門上獸面猙獰兇狠，嘴裏銜着門環。這對鋪首銜環設計得相當精緻，鋪首獸面彷彿真的活物一般。

李春上前幾步，準備細看，鋪首獸面的眼睛突然睜開一絲。

陡然，一股強大的力量在他前方凝聚，李春不寒而慄。他感覺彷彿有一隻洪荒巨獸擋在前面，那怕多停一秒就會被撕碎。這種氣勢絕不是他可以匹敵的！

“不好！”李春急忙退後幾步。隨着他的後退，鋪首獸面的眼睛停止睜開，慢慢地閉上。

“原來他真的是被人封印了，連意識都被人以術法鎖住。”李春退出黑影的意識。

“老大！怎麼樣？”黑影感覺到李春退出來，急忙問道。

“你真的想跟我一起出去？”李春問道。

“真的！真的！”黑影喊道。

“那你必須答應我幾個條件。”

“什麼條件都可以啊！只要能出去。”

李春的條件也很簡單，第一點要聽話，必須服從他；第二點不要隨便吞噬別人的魂魄；第三點倘若有背叛行爲，即刻抹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