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大潮。

在進入輪敦市區後，稠密的人口使得卡巴內的數量突然得到了爆發性的增長，原本只有萬餘的卡巴內，在短短的不到一小時時間內便幾乎翻了十倍。

無論是大路、小巷、還是被破壞的房門窗口，到處都是卡巴內那泛着橙紅色裂紋的灰敗肌膚，心臟最明亮的光點閃爍不定，放眼望去如同一片滾滾流淌的地獄熔岩。

原本還抱有僥倖心態的市民早已顧不得什麼家當財物，有些甚至連鞋子都來不及穿，攜家帶口的沿大路驚恐奔逃，但很快便被飛奔而來的卡巴內撲倒在地，撕咬得血肉模糊。

那些躲在家中的市民也無人能夠在這場災難中倖免，被神祕病毒感染的卡巴內，每一隻都有着近乎常人數倍的力量，即便是包裹着鐵皮的橡木門，也無法阻擋幾隻卡巴內的連續衝撞，一旦破門就只剩下充斥了整個房屋的慘叫。

“快救人！”

初次參加戰鬥的學生們嚴重缺乏大規模戰爭的經驗，居然試圖去救援那些快要被卡巴內追上，甚至是已經被撲倒的市民。。。

不知恐懼爲何物的人偶忠實的執行着主人下達的命令，如同迎着山洪的磐石般衝入黑壓壓的卡巴內大潮，爲前方市民的逃難爭取了極其有限的十幾秒時間後，便被不計其數的卡巴內瞬間淹沒，拽着四肢撕扯成滿地的零件。

“不——！我的人偶！”

數名人偶使臉色慘白，隨即被後方陸續趕到的其他人偶使從身邊超越。

“失去人偶的人馬上退出戰鬥序列，組織市民向輪敦港轉移！”

發號施令的是「三千世界天子」阿修羅·歐文，雖說他的夜會名次已經掉到了第三，但其強大的人格魅力與領導能力，依舊是麾下追隨者最多的始頁十三人之一。

“阿修羅，卡巴內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而且最麻煩的是，它們已經和市民混在了一起，我們根本無法在不傷害到市民的前提下消滅這些卡巴內！”

“這還用考慮嗎？救援那些與卡巴內混在一起的市民，我們要付出的代價太大，只能放棄他們！”

能做出這樣冷靜判斷的自然是玩家。

可惜他面對的並不是令行禁止的職業軍人，初踏戰場的人偶使們依舊保持着學生時代的觀念與等級制度，直接無視了這名玩家的意見，不約而同的將視線投向半空中那團耀眼的雷光。

阿修羅·歐文懸浮在半空中，望着下方那如流淌的岩漿般徐徐推進的卡巴內大潮，眉頭緊鎖，始終難以做出抉擇。

儘管理智告訴他，只有放棄後方那些正在求救的市民，才能爲前方逃難的市民爭取更多的時間，但那終究是成百上千條的人命，其中任何一條都是他的良心難以承受的重量。

不僅是阿修羅·歐文，其他幾名始頁十三人也陷入了同樣的猶豫當中。

他們只是一羣學生，還無法做到面不改色的用少數人的生命去換取大多數人的生命。

生命的天平，從來都不是能以數量去衡量其上的重量的。

“西格蒙德！用「終末光炮」割斷下面的街道！”

羅戒可沒有那麼多的顧慮，衝上高空向着那在頭頂盤旋的灰藍色巨龍大喊道。

爲避免夏洛特猶豫不決，他直接面對的是龍型人偶「西格蒙德」。

“夜魘，你憑什麼命令我的人偶！等等，西格蒙德，你要做什麼？”

禁忌人偶最大的特點就是擁有不遜於人類的智力，作爲侍奉了比勞家數代家主的人偶，「西格蒙德」比夏洛特更明白當前需要做些什麼。

在未經同意的情況下，西格蒙德便擅自調動起夏洛特的魔力，一束比之前夜會比賽時更粗壯的灼熱光束從口中**而出。

嗤——！

光束所過之處，無數的卡巴內如同遇到烈日豔陽的雪人般層層消融，甚至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便化作一團看不出形狀的焦黑痕跡，街道中央更是從南到北被犁出了一條五六米寬，近一人多深的狹長壕溝。

後方涌上來的卡巴內彷彿視而不見般接連滾落到這條深溝當中，還未起身便又被後方掉下來的卡巴內踩在腳下，互相糾纏着滾作一團。

從空中向下看去，綿延數千米的黑色浪潮明顯受到了阻擋，中心位置的推進速度暫時停滯下來。

“西格蒙德，你——！”

夏洛特臉色發白，緊抓龍角的雙手微微顫抖着。

就在剛剛，她親眼看到至少幾十名被圍困在車頂的市民，與四周的卡巴內一同灼燒成了焦炭。

儘管這些人的死是西格蒙德擅自所爲，可發射「終末光炮」的魔力終究是從她這裏抽取的。

自己......殺人了？

“夏洛特！不要在戰場上發呆！這很危險！”察覺到主人的精神狀態有些恍惚，西格蒙德立刻發出警示，“你應該多向夜魘先生學習，如果剛纔不是他及時做出決斷，死亡的市民只會更多！”

西格蒙德低空掠過被「終末光炮」摧毀的街道，讓頭上的夏洛特儘可能近的看清下方的殘酷景象。

“夏洛特，你要清楚，想不讓更多的無辜者犧牲，我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犧牲掉一部分無辜者。”

“那被放棄的那些人就該死嗎？！”夏洛特情緒激動的大喊大叫着，她對於自己間接殺死了幾十名無辜市民這件事始終無法釋懷。

“他們確實不該死，可——這就是戰爭！”

......

在數以萬計的卡巴內大潮面前，再長再深的壕溝也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土坑，短短的幾十秒時間便被前赴後繼的卡巴內填滿了大半。

夜會排名第四的「金色的奧爾嘉」，其機巧人偶「托爾」與「西格蒙德」是同一機型，及時在之前犁出的深溝內又補上了一記「終末光炮」，纔算是爲夏洛特的魔力回覆爭取了時間。

一名被派去充作斥候的人偶使，駕馭着他的鳥型人偶從遠處飛回，滿頭大汗聲音嘶啞的吼道：“這樣不行！就算我們能封鎖主幹道，但兩側還是會有大量的卡巴內涌入市區，這樣根本於事無補！”

除了還在高空維持着那條死亡壕溝的「夏洛特」和「奧爾嘉」兩人，以及被派往輪敦港護送皇室要員的「馬格納斯」，其他的「始頁十三人」再次聚集到一起商議接下來的對策。

“時間緊迫，大家有什麼辦法就趕快說。”

「阿修羅·歐文」暫時卸去了環繞的雷光，全身包裹在「因陀羅」當中，說起話來就像一個甕聲甕氣的機器人。

“我覺得除了分組去兩側攔截，眼下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

說這話的是赤羽雷真。

不得不說這貨的思維模式真的跟「夜夜」的魔術迴路很配，典型的力大磚飛，想不出辦法就乾脆一路莽過去。

排行最末兩位的「澤卡路士兄弟」最先對赤羽雷真的意見表示贊同。

“我覺得你們好像把其他的學生都當成了你們的機巧人偶。”

一個穿着黑色哥特禮服，看起來似乎只有十歲的小女孩，坐在由兩具骷髏擡着的白骨王座上，語氣幽森森的嗤笑着。

這是原夜會第13名的「死者之王」桃樂西·麥高芬，雖說此刻她的排名已經掉到了16名，但終究是佔據了榜單多年的老牌始頁十三人之一，手下的追隨者還是要多過羅戒、赤羽雷真和火紅仙人掌這三個新晉的十三人，所以這次會議也沒有將她排斥在外。

“桃樂西，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質問她的是一名有着淡金色螺旋長髮的高挑少女，身着滿是繁複蕾絲花邊的貴婦裙，手中還輕搖着一把小巧的摺扇。

當前夜會排名第6名，「凍土的炎帝」索涅契卡·斯妮特金娜，同樣也是十三人中的留學生，來自遠東的沙皇俄國。

“沒什麼，我只是想提醒一下——我們面對卡巴內的心理壓力，與普通學生面對卡巴內的心理壓力是不同的。”

“我們之所以可以在這裏冷靜的討論戰略戰術，是因爲我們心裏清楚，即便是局面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們依舊可以憑藉自身力量從容撤退到輪敦港登船。”

“而其他的學生，尤其是夜會百名以外的學生，他們是真的冒着生命危險在戰鬥......生物對於死亡的恐懼是天生的本能，所以你們在制定所謂的計劃之前，最好不要對其他人的抗壓能力太過樂觀，否則到時候陣線崩潰，別說我沒提醒過你們。”

“桃樂西說得沒錯，卡巴內的數量太多，我們的人數劣勢很大，打打防禦戰還勉強，正面作戰的損失是我們承受不起的。”

這次說話的是夜會排名第5的「銀槍少女」菲利克斯·金斯福特。

代號雖叫少女，卻指的是他的少女型人偶，其本人卻是一名頗爲英俊的金髮帥哥，擔任着學院的風紀委員，異性仰慕者無數。

順便說一句，在原著中，這個「菲利克斯」是主角赤羽雷真來學院後遇到的第一個小BOSS，不過不知爲何，在這個世界中卻並沒有發生原著中盜取魔術迴路的“食魔者”事件，因此這「菲利克斯」依舊還在始頁十三人的編制當中。

阿修羅·歐文皺眉道：“打防禦戰確實可以減少損失，也能降低同學們的心理壓力，可問題是，怎麼才能讓這些怪物放棄其他目標，只一心衝擊我們的防禦陣地呢？”

“用血。”

一直默默傾聽他人發言的羅戒忽然開了口。

“有件事情我一直瞞着諸位，但現在說出來已經無所謂了——在這次災難爆發之前，我曾經得到過卡巴內病毒樣本，做過一系列的生物實驗。”

“無論生前是草食還是肉食，一旦被卡巴內病毒感染，都會變得極度嗜血，特別容易被血液的味道吸引。”

“輪敦市區內的馬匹很多，我們只要收集足夠的馬血潑灑在地面上，就能吸引卡巴內往固定的位置移動，只要我們守得住，就可以將卡巴內大潮死死的拖在一個地方。”

除了早就知道卡巴內這個特性的「火紅仙人掌」以外，其他幾人不約而同的面露驚愕，他們顯然沒有想到羅戒居然早知此事，而且還將卡巴內研究得這麼透徹。

來自沙皇俄國的「索涅契卡·斯妮特金娜」合起摺扇，用扇柄指着羅戒厲聲質問道：“你既然早知道這件事，爲什麼不向學校報告？”

“索涅契卡同學，我只說兩句話——第一，你這樣指着我，我完全可以視作對我發起的挑戰；第二，你以爲這件事學校真的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