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婧望着對面這個說話直來直去的女強人，心中也不禁一陣苦笑。
對面這位正是獵頭公司推薦給她，她也非常看好，極力向夏若飛推薦位首席行政官人選的董芸。
在馮婧的包裏，放着一疊董芸的資料。
包括她高二的時候就因爲獲得全國奧數金獎而被京城大學提前錄取，但她高考之後卻選擇了普林斯頓的offer，直接出國留學。
而本科畢業之後，本來應該成爲數學家或者物理學家的她卻完全沒有遵循大家認爲理所當然的發展軌跡，選擇到哈佛攻讀工商管理學碩士。
這樣大跨度的更換學科，她依然以極其優異的成績從哈佛畢業，順利拿到了MBA，而後就一直留在美國工作至今。
看得出來，這是一個極有主見的女強人，外人基本上很難改變她的想法。
如果不是獵頭公司說董芸有意回國工作，馮婧甚至不會去嘗試招攬她。
然而好不容易約到她見一面，這一開始董芸就直接把天聊死了。
馮婧知道今天多半是要無功而返了，不過該做的努力還是要做的。
她微笑着說道：“董小姐，我聽說你有意回國工作，其實你不妨花時間瞭解一下我們桃源公司……”
董芸嘴角微微上翹，說道：“馮總，雖然我無意入職貴公司，但獵頭公司給我的有關貴公司的資料，我是認真看過的。”
說到這，董芸不緊不慢地說道：“桃源公司成立於兩年前，短短兩年時間就從一家供應高端蔬菜的農副產品公司，發展到如今涉足醫藥行業、化妝品行業、高端食材、高端藥材的複合型公司，公司市值也從當初的百來萬飆升到了至少十個億，其中玉肌膏、養心湯等產品都是極具市場競爭力的，未來發展前景可期。”
馮婧見狀也不禁露出了一絲苦笑來。
得！董芸把她要說的話都說完了，人家看來確實是做過功課的了，桃源公司最有吸引力的部分都在這了，但董芸依然對桃源公司的邀請沒有興趣，那她就真的沒有什麼辦法了。
董芸淡淡地說道：“馮總，說這些並不是想要炫耀我的記憶力，我只是想要告訴你，我並不是那種認爲貴公司規模不大或者配不上所謂海歸精英身份的淺薄之人，對於貴公司的邀請，我是經過認真考量的，最終的結果……”
說到這，董芸十分自然地聳了聳肩，然後攤手說道：“我只能說非常抱歉……”
馮婧心中有些黯然，她強露笑容問道：“董小姐，我尊重你的個人選擇，不過你能不能告訴我，爲什麼會拒絕我們公司的邀請？桃源公司到底是哪方面讓你覺得不是你的最佳選擇呢？”
董芸意味深長地看了馮婧一眼，說道：“馮總，我對你的簡歷也有所瞭解，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的履歷是有些相似的……”
馮婧笑了笑，問道：“所以？”
“我相信馮總應該也能看得出來吧！”董芸微微一笑說道，“貴公司的核心競爭力在於技術，雖然桃源製藥廠勉強算得上是人力密集型產業，但本質核心依然是依靠玉肌膏以及養心湯的配方，這纔是貴公司的立足之本。”
“我不太明白……”馮婧說道，“這跟董小姐你的選擇有關係嗎？”
董芸嘴角微微翹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注視着馮婧的眼睛，說道：“馮總其實是明白的！你我都是職業經理人，在這樣一家技術密集型的企業裏面，無論是擔任總裁或者是首席行政官，恕我直言……”
董芸說到這又習慣性地聳了聳肩，然後說道：“恐怕沒有太大的挑戰性吧？換句話說，我工作不僅僅是爲了追求金錢，我更加看重成就感！否則我根本沒有必要選擇回國。”
馮婧不禁一陣無言，董芸說的她的確無法反駁。
這個問題其實她自己也早就看出來了，她剛入職桃源公司的時候，還不太明顯，隨着夏若飛神奇地拿出越來越多的珍貴藥材、稀有配方，她就愈發感覺到在桃源公司擔任總裁，的確是少了很多挑戰性。
公司的業績也許會越來越輝煌，但卻跟她沒有太多直接的關係。
如果她是剛入職不久，也許也會像董芸一樣選擇，然而她現在留在桃源公司，已經不僅僅是爲了金錢，或者是那份職業帶來的成就感……
馮婧有些無力地反駁道：“董小姐，不可否認你說的的確是客觀存在的……不過我們公司可以給你的職位、權限，包括待遇等等，我想很多大公司未必能夠……”
“馮總，待遇什麼的先不說。”董芸微笑着說道，“實不相瞞，有不少大公司也在和我接觸，其中就包括BAT這樣量級的互聯網企業，當然他們肯定給不了CAO這樣的職位，不過我寧可帶着一個小團隊打拼，享受那份成就感，也不願意到桃源公司擔任一個清閒的CAO……”
董芸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馮婧也不好再遊說了，她也很有風度，微笑着說道：“那好吧！不管怎麼樣，感謝董小姐今天抽時間跟我見面，在這裏我也祝你鵬程萬里！”
“謝謝你的咖啡！”董芸微微一笑說道，然後站起了身來。
走了兩步之後董芸又回過頭來，說道：“馮總，有句話可能交淺言深了，不過我還是想說……無論你是因爲什麼原因留在桃源公司的，我覺得你也應該深思一下自己的職業規劃，審視自己目前的選擇了。”
說完，董芸瀟灑地離開了，留下馮婧若有所思地坐在咖啡廳裏，久久沒有動彈。
……
董芸走出咖啡廳，坐上那輛自己租來的甲殼蟲轎車裏，轉過頭去隔着櫥窗看了一眼一動不動的馮婧，嘆了一口氣，搖搖頭啓動了車子，驅車離開了咖啡廳。
其實她面對桃源公司的邀請時，並沒有像她在馮婧面前表現出來的那麼堅決。
不得不說這個職位對她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這種吸引力不是來自職業本身，而是因爲桃源公司的所在地是三山。
在三山這樣的二線城市中，能夠像桃源公司這樣勉強滿足她的職業規劃的公司，其實屈指可數。
BAT量級的大公司，基本上都集中在京城、錢塘、申城或者粵省那些一線大城市裏。
接受這些公司的offer，就意味着要離開三山。
這也正是董芸糾結的地方。
她之所以選擇回國發展，就是想要離家近一點，能夠照顧年齡越來越大的母親。
董芸很小的時候父親就病故了，是母親一手把她拉扯大的。
高中畢業之後，董芸就完全不需要母親寄錢，光靠獎學金和勤工儉學就能維持生活和學業，有時候還能反過來給母親寄點錢補貼家用。
工作之後，董芸在美國更是買了大房子，可以說是衣食無憂。
只不過故土難離，她的母親卻並不願意跟她到美國去享福，而且臨近退休年齡的她依然在外面工作，哪怕她一個月賺到的薪水還不如董芸一天工資的零頭。
用董芸母親的話來說，她就是閒不住，五十出頭的年齡就進入退休狀態，實在是受不了。
董芸也拗不過自己的母親，只能聽之任之。
就這樣在美國幾年之後，她實在是有些放心不下自己的母親，終於下定決心回國發展。
只是三山終歸沒有適合她的公司，她即便是回國，也可能是在外地工作。
但哪怕是在外地，也比遠隔重洋要好。
到時候說服母親過去跟她一起生活，也比說服母親去美國要來得容易。
所以，在接到桃源公司邀請的時候，她也只是有過短暫的心動，很快就否決了自己的這個念頭。
回國發展已經是在職業上做出的犧牲了，董芸不想在無限度地在職業規劃方便妥協。
心裏帶着這些複雜的念頭，董芸驅車回到了家裏。
這是一棟非常老舊的筒子樓，建築風格都充滿了上世紀的時代氣息，斑駁的外牆更是刻下了歲月的痕跡。
這套房子還是董芸父親留下來的，是那個年代國企的福利分房，房改之後她們買斷了產權。
雖然董芸完全有能力在三山給母親買一套大房子，不過她母親卻捨不得這裏的老街坊，堅決不同意搬家，董芸也只能無奈屈服。
好不容易在樓下屈指可數的車位中找到一個空的，董芸把車停了進去，然後一手拿着車鑰匙，一手拿着手機，快步走進了樓道。
就在她上樓的時候，手機輕輕地震動了一下。
這段時間她正在聯繫一些公司，經常有一些工作方面的微信，所以她第一時間點亮了手機屏幕。
結果看到的並不是微信消息，而是一條新聞推送：《烤魚店突發意外，神祕青年爲救人徒手接住滾燙石鍋》
董芸本來想要順手關掉的，不過看到標題之後卻忍不住秀眉微蹙，點開了這篇新聞，飛快地閱讀完文字的部分，她立刻就點開了那個視頻，上樓的腳步也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過了很久，董芸纔來到了位於四樓的自己家門口，她的臉色似乎也變得不太好。
掏出鑰匙來打開門，董芸隨手把鑰匙放在了鞋櫃上方的托盤上，然後彎腰去拿拖鞋。
這時屋裏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董芸擡起頭來一看，正是自己的母親鄭淑英。
董芸眼神微微一凝，不動聲色地問道：“媽，你怎麼在家裏？今天不是要上班嗎？”
鄭淑英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說道：“快過年了，店裏也沒什麼生意，就提前下班回來了……”
董芸看了看自己的母親，說道：“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啦！您居然提前下班？”
鄭淑英嗔怪地說道：“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媽早點回家不好嗎？省得你成天叫外賣，那些外賣既不衛生、又不健康！今天剛好我在家，晚上好好給你做一頓吃的！”
董芸聽着母親在旁邊嘮嘮叨叨地說着話，她的眼眶也不禁變得有些微紅。
董芸帶着一絲哭腔說道：“媽，您別掩飾了！我都已經知道了！”
鄭淑英愣住了，轉頭看着女兒問道：“你知道什麼啦？你這孩子今天怎麼說話怪怪的？不會是不舒服吧？”
董芸輕輕地推開了母親伸過來探她額溫的手，說道：“媽！今天你在店裏發生了意外，差點出大事，對不對？新聞都已經出來了，您還瞞着我幹什麼？”
說完，董芸直接打開手機，調出剛纔她在樓道里看的那篇新聞，盯着鄭淑英的眼睛說道：“您自己看看吧！不要告訴我視頻裏那個人不是您！”
鄭淑英將信將疑地接過手機，看到標題的時候她就已經意識到，這件事情是真的曝光了。
鄭淑英正是今天中午在烤魚店裏的那個保潔阿姨。
這事兒要是說出去，估計夏若飛自己都不敢相信。
一個哈佛MBA，美國大公司高級精英白領的母親，居然在一家飯館裏做保潔。
但事實就是如此，這跟董芸是否有孝心毫無關係，完全就是老人家自己閒不住。
要依着董芸的意思，她自然是希望早早的就將母親接到美國去一起生活，那樣她也不用換工作了。
但是鄭淑英根本不願意到那種人生地不熟，連語言都不通的地方去。
美國再好，也不如自己家好。
至於工作，這已經是鄭淑英的一種習慣了，哪怕董芸每個月寄回家的錢都足夠她瀟灑地吃喝玩樂了，但她就是閒不下來。
以前她甚至還去當過保姆，後來在董芸的強烈反對之後，才找了現在這份工作。
鄭淑英點開了那段視頻，再一次看到今天中午那驚魂的一幕，她的手依然在微微顫抖，心中一陣後怕。
同時，她對那個英勇的年輕人更是充滿了感激。
看到要強的女兒在旁邊眼淚汪汪的樣子，鄭淑英強露笑容安慰道：“小芸，這只是一次意外，你不用那麼擔心的……再說，我這不是沒事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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