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賭石靠的是實踐經驗加理論知識，用眼睛去看，用手去摸，用腦袋去思考，去判斷，缺一不可。業內厲害的賭石師傅，從外邊的風化皮就能大概的判斷出裏邊翡翠的質地和種色，誇張點的，都敢直接斷定翡翠可以開幾個鐲子，把件，戒面……

滋滋滋！

機器震動頻率極快，聲音卻很小，沒多會兒，石頭解下一塊。伴隨着半片石塊的祛除，頓時，楊德成臉上笑容僵在一塊，臉色鐵青，眉宇間，皺出一道鮮明的川字。

表層的滿綠並沒有嵌入內層，新切出來的這一塊，顏色夾雜，稍帶點綠，多棉，底子灰。

可以肉眼看到翡翠上的晶體很粗，跟一粒粒糯米，橫豎相連。顏色不夠剔透，如同多雲的藍天，阻礙眺遠的視線。可惡的是一道道縱橫交錯的裂縫，咎子把整個翡翠全毀了。

俗稱蜘蛛爬。

甭說取鐲子，弄十個戒面都費勁。

天崩地裂吧！這種滋味絕對不好受，楊德成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咬牙切齒，沉聲道。“切，再切。”年邁的身軀，更顯的佝僂，渾身哆嗦着，好像隨時都可能站不穩而摔倒一樣。

石頭一塊塊解下，楊德成的臉慘白一片。

變種，變色，全裂……

沒有比這更慘的。

楊德成杵在原地，怔怔看着一文不值的碎石，半響沒有作聲。倘若第一刀切下去之後，立馬收手轉身賣出去，一千萬很容易出手。怪就怪在楊德成太過貪心，想一刀切出兩千萬。

突然。

楊德成轉過身，牙齒咬得嘎嘣作響，雙目圓瞪，眼中怒火騰昇。

一字一句，咬的特別重。“張哲輝，你不是說這塊毛料價值千萬嗎？給我個說法，否則……”

現場七八十號人，頓時滿臉錯愕，腦中皆是疑問，究竟誰是師傅？

張哲輝不慌不忙，嗤笑道。“笑話，我什麼時候給你說這塊石頭價值千萬？再說，我說你就信啊？我逼你買的？賭石有風險，入行需謹慎。這句話連初學的新手都知道，難道楊師傅連這點都不知曉嗎？”

張哲輝指着那碎石。“行話說，寧買一條線，不買一大片。石頭上翻沙脫的厲害，再者，皮殼上的那些翠，多數是卡在表面，並沒有深入到石頭內部。你若是不貪心，又怎麼會連這點也看不懂？”

話已至此，很明顯，張哲輝早就知道這石頭一文不值，之所以這麼做，目的就是爲了引他上鉤。

楊德成無可反駁，可不明不白一輩子的積蓄就這樣沒了，任誰一時間也難以釋懷。“小畜生，我殺了你！”

張哲輝越是不輕不淡，楊德成就越發憤怒，人老成精的他怎能不知道這是張哲輝設下的圈套？只恨自己貪慾太盛，迷了心智這才上了他的當。

沒了，什麼都沒了……楊德成一輩子小心謹慎，卻不想一步走錯，毀了自己一生。非但把積蓄花光了，還欠下錢志高一百萬的債款，鋪子怕是會被強制奪走了。

兩眼間蒙上一層灰濛濛的死意，滔天的怒火令其發狂，楊德成撿起個石塊，老鷹搏兔般撲向張哲輝，嘴裏嗷嗷叫着。“我殺了你！”楊德成是真心不想活了，一輩子的努力，瞬間什麼都沒了。

“你想幹嘛？滾開。”

這可是表現的好機會，錢志高身高馬大，豈能怕了年邁體弱的楊德成？錢志高往前一杵，大手揮動，搭在楊德成肩膀上，將他向來處推了出去。

楊德成痛恨張哲輝，也憎惡錢志高，若不是他借錢給自己，他也不至於虧損到這般地步。倒下前，楊德成將石塊狠狠往錢志高頭上砸了過去。

“哎喲！”

錢志高受痛，捂着額頭蹲在地上，呲牙咧嘴，咒罵着。“該死的老東西，痛死我了。”

這邊楊德成發飆時，門口站着的幾十個保鏢蜂擁而來，其中四個跳上臺子，像擰雞崽子似的，將楊德成扣住，等候黃應天的發落。

楊德成拼命掙扎着，想要掙脫保鏢的束縛，不論他哪般掙扎，仍無動於衷。片刻後，楊德成癱軟下來，呼呼喘着粗氣。

“鬧夠了沒有？”

黃應天眉頭緊皺，繃着咬肌，這次拍賣會，險象環生，令他着實不悅。先是林章怒罵全場，又是楊德成突然發飆，兩起事故，皆因張哲輝，錢只要又要說他是個惹事精了。

場子裏發生這般多事，黃應天面目何在？“扔出去。”

四個保鏢架着楊德成就往外大步走去。

“慢着！”

張哲輝吐出一口氣，走到跟前，把錢包裏所有的紅頭全部掏了出來，大概有七八千的樣子，塞進楊德成的口袋。“當初你用三足鼎陷害我，把我逼上絕境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

“一個月前，你用贗品三足鼎，騙走我五十萬，你知道那筆錢，除了我三年努力之外，更有我爹媽一輩子的積蓄。除此之外，還朝他人借了十五萬。呵！”說話時，張哲輝臉上盡是自嘲苦笑，其中辛酸苦辣，只有自己知曉。若不是意外發現造世鼎，恐怕張哲輝現在已是家破人亡了吧！

“回去吧！回鄉下種種地，安安穩穩渡完下半生吧！”

張哲輝做不到楊德成那般絕情，至少給了他足夠的車費。

這一刻，大喜大悲後的楊德成，頭上銀絲更深，似乎一夜間蒼老了十歲。身形也越發佝僂，他擡起頭，看着張哲輝，沾住的嘴脣，哆嗦着。想哀求張哲輝至少把鋪子還給自己，又難以啓齒。

楊德成心裏清楚，張哲輝不可能會還他店鋪的，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又何必在自取其辱？

終於體會到當初張哲輝被坑騙後的心情了，楊德成敗得一塌糊塗，但他可不是個心胸豁達之輩。

自嘲的笑了笑。“你現在應該很開心吧！祝賀你，你贏了，哈哈哈！不過你別開心的太早，遲早一天，我會再度出現在你面前，屆時，定然叫你傾家蕩產，家破人亡。”

兩行老淚順着臉頰滾滾而下，不等保鏢架着，楊德成轉身催促道。“走吧！”

“連自己徒弟都要坑騙的人，還妄想在業內混下去，真是笑話。”

王勝龍呵斥道。“楊德成，我看你還是要點老臉，乖乖回家種田吧！在座的諸位，囊括各地業內精英。像你這種不知羞恥，唯利是圖的小人，你看日後誰會再用你。”

“就是，連自己徒弟都騙，瞎了眼的纔敢任用你。”

“回家種地去吧！放放牛，日子挺瀟灑的，別在出來丟人現眼了。”

“真是給我們河北人蒙羞，滾出河北吧！”

直到現在，衆人才知道張哲輝跟楊德成之間的師徒關係，原來其中還有這麼一段恩怨，着實匪夷所思。

“帶下去，明天我會令人通知全國各地古玩圈的朋友，以後甭想再出現在古玩界。就是因爲多了你這種敗類，才把業內搞得烏煙瘴氣。”

王勝龍之所以如此上心，一是爲了討好張哲輝，另外他是真心痛恨楊德成這種人，正是因爲他們這類人，坑蒙拐騙，造假強買強賣，搞得古玩圈難以發展。

楊德成氣的臉色發紫，可又不敢再發作，黃應天，王勝龍等人可不是他能得罪起的。

黃應天臉一沉，擺手道。“行了，繼續進

行下一場拍賣吧！”

黃應天心情很不好，國寶級的石牛，在他手中那麼長時間，他愣是沒發覺，真不知道養了一堆師傅是幹嘛用的。場子有接二連三的出現變故，所有的事端，皆是張哲輝一人挑起來的。

黃應天看張哲輝也是有些不爽，擺他一道不說，當着大家的面，連他的邀請都拒絕，又在場子裏挑起事端，博了他的面子。

看着一夜間蒼老十歲的楊德成被帶走，張哲輝並沒有太多的暢快感。皆爲利來，皆爲利往，楊德成，錢志高，王勝龍，哪一個不是如此？倘若沒有造世鼎詭異的感知異能，張哲輝又怎能得到他們的重視？

倘若有一天，他失去了這般能力，錢志高第一個就會炒了他。

一個身姿曼妙的美人，端着一個托盤就上來，小胖掀開紅布，一柄古色古樸的斷劍，引起了張哲輝的注意。

鏽跡斑斑的劍刃，比起匕首還要短上一截，在中間位置上，斷去一截，豁口明顯，透着幽幽光芒。

近距離端詳，鐵色的斷劍，沒有半點華麗之處，黝黑暗淡，像燒焦黑的木頭，似乎稍一觸碰就要斷裂一般。

劍身細長柔韌，曲折婉轉，凹凸不平。滿刃花紋畢露，宛若魚腸一般。劍柄上則銘刻着一列龜文，難以認知，側目又若高山流水。

斷劍一展露，乍一看，多數師傅們即已斷定，這柄斷劍便是上古十大名劍之一，排名第八的魚腸劍。

史記中，太子丹曾被送到秦國當人質，受盡欺辱後，終返回燕國。後來秦軍逼近，大軍駐紮在易水，燕國面臨着巨大危機。秦國兵多將廣，無奈之下，太子丹想出一條計策。

他想找人刺殺秦王，這樣一來，秦軍便可不攻自退。

太子丹起先找的是田光，田光年紀大，便推薦了荊軻。打探到面見秦王不得佩戴武器，又知秦王喜歡吃魚，荊軻便特意去學了廚師。而後，荊軻帶着燕國地圖和叛將樊於期的首級，將魚腸劍藏在魚腹之中，前去面見秦王。

圖窮匕見，荊軻抓起匕首刺向秦王，不料被秦王閃躲開，魚腸劍刺穿兩個衛兵，被他人斬斷。而荊軻最終寡不敵衆，身死當場。

荊軻臨行秦國時，萬千人自發在易水邊上送行，場面十分悲壯。荊軻留下的千古絕句，“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至今仍被人們傳唱。

據說，魚腸劍是鑄劍大師歐治子所鑄，以赤堇山之錫；若耶溪之銅，經雨灑雷擊，得天地精華，製成了五口劍，分別是湛盧、純鈞、勝邪、魚腸和巨闕。

魚腸劍成時，善於相劍的薛燭，看過魚腸劍後，大驚失色。斷言魚腸劍逆理不順，難以征服。掌此劍者，定然臣弒君，子殺父，這柄劍着實不詳，令人可怕。

有人說，魚腸劍雖短，芒可十步。也就是說荊軻全然可以刺死秦王，但他沒有那麼做，刺殺之前，荊軻便已道明來意，跟秦王有過一番交談。最終，秦王以天下百姓安亡大義說服荊軻。

告別燕國時，荊軻便已有壯士不復返的豪言壯語，踏出易水河第一步，他就沒打算活着回去。再加上未刺死秦王，荊軻深感愧疚，以魚腸劍自刎當場，血濺三尺。

通靈的魚腸劍，感受主人荊軻的悲壯，便自斷一截，輝芒不在。

這一歷史已經無從考究，徒留風蕭蕭兮易水寒的豪言壯語，以及這柄斷劍魚腸。

字畫，瓷器，青銅器……但凡只要是古玩物件，有一絲瑕疵，價格必定天差地別。但這柄魚腸劍，雖斷去一截，起拍價就已然在千萬之上。

“一千二百萬。”

“一千二百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