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鞠看來，這村子裏的人，簡直有些可笑了。
明明就是想要殺人劫財，卻偏偏要擺出一副“你們傷害了我們，我們才迫不得已謀害你們”的架勢。
這不是掩耳盜鈴嗎？
明明是一件難以理解的事情，偏偏，在高歌看來一切都是那麼順利正常。
周鞠對高歌說，你不懂什麼叫邏輯。
高歌卻告訴周鞠，你不懂什麼叫人性。
這似乎就到了另外一個辯題上。
不知道爲什麼，周鞠忽然就覺得，高歌不算一個好人。
大概就是因爲，高歌能夠讀懂村子裏的這些人。
這絕對算的上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就因爲這一點，周鞠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和高歌成爲朋友，因爲兩個人的想法不一樣，看到一件事物時候，看到的面也不一樣，或許，高歌看的比他更深刻一些，但是有點時候將一些事情看的太透徹了，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有的時候，覺得某件事情難以理解，不是什麼壞事。”高歌對周鞠說道。
周鞠似懂非懂點點頭，神情還是有些茫然。
他也不知道，高歌現在表達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他的直覺告訴，還是不要明白的好。
村子裏不少人都圍了過來。
村口，那個說書先生也停了下來。
夜已經深了，他卻並沒有想着回去休息。
村子裏的孩子們，或許會覺得這個說書先生的腦袋不正常，可偏偏薔薇仙子託着下巴，坐在一側，看着這個說書先生，聽着他說那些淺顯易懂的故事。
這個時候，薔薇仙子忽然有些鬱悶。
她很希望，對方能夠看到自己，聽到自己。
然後，自己上前問一句，爲什麼要這麼做。
村子裏的動靜越來越大，說書先生收起了自己的東西，背起傢伙事，朝着老太太家那邊走了過去。
雖然他已經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卻還是想要去看看。
“或許，你和我一樣。”薔薇仙子站在說書先生的身邊，如影隨形般，嘴上還唸叨着，“雖然他們能看見你，能聽見你說話的聲音，可是，你卻和我們一樣，什麼都改變不了，什麼都做不了。”
說完這句話，薔薇仙子忽然覺得，其實這個說書先生纔是最值得同情的人。
她因爲自己做不了什麼事情，而有無力感。
那這個說書先生呢？
他的無力感，一定是自己難以想象的。
院子裏，大漢雖然身手不錯，卻也被人用一根扁擔擊中後腦勺，打暈了過去。
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已經被五花大綁。
商隊裏的其他人，也都被綁了起來。
“混蛋！混蛋！你們竟然在飯菜裏下藥！”
“孃的，你們想幹什麼？”
鬍子的面色也陰沉着。
他死死盯着躲在人羣裏的女人，目光像是一把鋒利的劍。
女子牽着兒子的手，面色平靜地看着他，沉默許久，緩緩走上前去。
“其實，我沒有騙你。”女子說道，“我是被他們扣下來的，那些都是真的。”
“……”鬍子猛地一怔，越發難以理解，“既然是這樣，那爲什麼……”
“只要我幫他們抓了足夠多的人，他們就會放我走，只可惜，你們這一支商隊裏，沒有女人。”女子輕聲說道，“如果又來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姑娘，他們就願意放我走了。”
漢子哈哈大笑起來。
“有趣，當真是有趣啊！我倒是聽過爲虎作倀的故事，被老虎吃下的人，死後就變成了倀鬼，他們要爲老虎尋找新的獵物，讓老虎吃下，有了新的倀鬼出現，他們就可以解脫，你這和倀鬼有什麼區別？”
“我只是爲了我自己，有錯嗎？”女子問道。
大漢搖了搖頭：“沒錯。”
“你可以怨恨我，甚至可以化作厲鬼來找我，這是爲你自己，其實也沒錯。”女子說道，“人都說，窮人志短，說的沒錯，可人窮到飯都吃不上了，你還讓他想着揚名立萬，橫刀立馬，未免太不真實，對窮人而言，怎麼吃飽肚子，纔是最要緊的事情。我也是一樣，我只想着，怎麼離開這裏，怎麼活着，怎麼做纔可以看到外面的太陽，所以，對不起，我已經沒時間去想所謂的道德，善惡了。”
大漢笑了笑。
“能從你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話，我還挺意外的，不過，你說的都對。”
女子忽然有些愣神。
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眼神中瀰漫着深深的疑惑。
她覺得，這個男人和自己以前看到過的都不一樣。
那些男人，只要是到了這個時候，都一定是滿臉的恐懼，或者是，拼命咒罵自己。
可現在。
面前這個男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很平靜，平靜的……就像是一潭死水。
越是這樣，越讓她覺得迷茫。
“你不怕死嗎？”
“怕的話，就不用死了？”大漢問道。
“……”
“其實，我這些兄弟們挺委屈的，你們早就下藥了，現在呢？卻還要說是我連累了他們。”大漢笑着說道，“這話說的，有些站不住腳啊！”
“閉嘴！”一聲大喝，從村長口中傳來。
此時的村長，臉上哪裏還有半分慈眉善目的樣子。
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兇戾，身上的殺氣，即便是高歌都能感受得到。
“要殺要剮，趕緊來！老子這輩子什麼都怕，就是不怕死！大爺的，就是想要殺人劫財，非得擺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態，呸，惡不噁心啊？”大漢扯着嗓子喊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就你們這些人，早晚有一天死的比老子還慘！老子這輩子沒幹過什麼壞事，殺過人，殺的也是土匪，就算是死了，也下不了地獄，倒是你們這些人……晚上關上房門，睡得着覺嗎？就不怕，有什麼東西趴在你們的牀底下？哈哈哈！”
那些村民們的臉被火把的光映襯着，逐漸扭曲，此時此刻，看着更像是一羣妖魔。
這彷彿……
是一場妖魔的盛典。
“殺了他們。”村長冷哼了一聲，轉過身，身後的人已經自行讓開了一條路。
三五個壯漢抽出刀，獰笑着，朝着商隊臉皮的人走去。
“住手！住手！”
一個身着白衫的年輕男人，快速朝着這邊奔跑着，踉踉蹌蹌，幾次顯些摔倒。
“你們是要遭報應的！你們是要遭報應的！快放下屠刀吧！不然，你們這一代，還有你們的孩子，你們孩子的孩子……難道，你們真的想要讓整個村子，變成一個吃人村嗎？！”
書生歇斯底里地大吼着，咆哮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