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家的年夜飯格外豐盛，人也前所未有的多。

楚爸楚媽拼了兩張桌子，才勉強坐得下。

楚天臉有點發青，他怎麼都沒想到，老媽居然把張嬸給帶來了。

人家本來是要回孃家過年的好麼？張晴早就跟他說了這件事的。

還有，宋佳進門以後，就幫着忙裏忙外，十個菜裏，有八個是她做的。

可老孃呢？和誰說話都笑盈盈和和氣氣，偏偏和宋佳，動輒黑着臉，說話口氣也很硬。

可憐宋佳，一直忍氣吞聲，還覺得幸福呢。是的，甭管楚媽給她多大的委屈吃，只要楚天對她好，她就是幸福的。

飯桌上，張嬸挨着楚媽坐，兩個老姊妹很有話題。

“我們晴子，現在是越來越懂事了，時常打電話回來，提醒我注意冷暖。”

“喔唷，這可是我們家小天的福氣了，將來晴子再考個公務員啥的，倆人多般配呢。不考也沒關係，我們小天會賺錢，就讓晴子在家帶娃娃。”

楚媽說這些話時，故意很大聲，還拉着宋佳問：“你說對不對啊，他嫂子。”

宋佳很尷尬，但大過節的，她又不好表現出來，只好點頭，勉強笑着說是。

張嬸兒是個熱心腸，她看了看宋佳，知道她和這個家沒關係，便悄悄問楚媽：“她是誰啊？”

“一個寡『婦』人家的，也沒孩子，可憐造孽。”楚媽低聲道，“不如你給她介紹的對象吧。”

“好的呀，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儘管飯桌上十分熱鬧，楚天也和莫北風喝酒聊天，但是所有這一切，他都聽在耳朵裏。

他無數次用很生氣的眼神看着老孃，可惜老孃不接招。宋佳受委屈，楚天最是忍不下。

偏偏老孃高招，把張嬸兒叫來了。看在張晴的面子上，楚天也不好在這裏發作。

這頓飯吃的，好幾個人都覺不出滋味來。

宋佳吃完飯，還幫着收拾打掃，可楚媽馬上道：“哎呀，這怎麼行呢，你是客人，不好讓你打掃的。楚楚啊，送你嫂子回家吧。哦對了，讓小美今晚留下來吧，明天早上還要跟我去拜年呢。”

楚楚答應着，送宋佳回家去。

楚天喝醉了，和莫北風勾肩搭背，也一道往宋佳家走去。

這一頓飯，莫北風算是看出來了，原來楚天和宋佳，是不受家人祝福的。

“兄弟，我真心同情你，也佩服你。”莫北風道，“頂着這麼大壓力，你還和她在一起，是條漢子！”

他喝多了，舌頭都打結。

楚天嘆口氣，滿嘴酒氣：“唉，那又有什麼用呢？你也瞧見了，我老孃抵死不同意。”

“那你打算怎麼辦？”莫北風問。

“嘿嘿，涼拌。她跟了我這麼久，我能拋棄她？跟我楚天一天，就算我女人！只要她們不嫌棄，我一輩子不拋棄！”楚天放出豪言狀語。

莫北風豎起大拇指：“夠爺們！”

大年三十年夜飯，就在這種氣氛中結束了。第二天，年初一，宋佳心情不好，不願在村裏呆着，就帶上小美，和莫北風、楚楚一道去逛縣城。

楚天頭天喝多了，在家躺屍。突然聽到門外傳來汽車喇叭聲。

這村裏汽車可不多，他那輛自由光算一輛，還有幾家買了小貨車跑運輸。這輛車是哪來的？

他在被窩裏翻了個身，突然聽到大門外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妹妹妹夫在家啊？”

楚天一個激靈，翻身坐起來：“這不是我舅舅嘛？”

楚媽家裏兄弟姐妹多，來的這個，是楚天的大舅。但是他們已經很久不走動，原因嘛，非常簡單。那時候，楚天家裏很窮。

窮到什麼程度？他們兄妹三個，讀書的學費都湊不齊。因爲楚爸這邊，二叔家也不富裕，反倒是舅舅們，都挺有錢。

因此，每次楚媽都會厚着臉皮去找哥哥弟弟借錢。

從一開始，大舅舅就不肯借。不但不借，他還慫恿其他兄弟姐妹不借。

“俗話說得好，救急不救窮。他家窮的叮噹響，幾百輩子翻不了身。你們吃飽了撐的，把錢借給他們？”

這句話是大舅當時的原話，楚天那天恰好和老孃一起去了外公家。因爲借錢的事，兄弟姐們們鬧得不可開交。楚天在窗外，親耳聽到大舅這麼說來着。

從那以後，楚天在心裏就記了大舅一個包。

救急不救窮，這不假。他家窮，這也不假。但是，他硬是說出那種幾百輩子翻不了身的話，讓楚天怒了。

那時楚天就暗中發誓，將來一定要賺大錢，用錢砸趴勢利眼們。

不知不覺，已經好多年過去，楚天坐在牀上，回想着往日的艱辛，忍不住笑了。

這笑是一種釋然，今時不同往日。楚天的胸懷，比以前寬廣了許多。

大年初一上門，說明大舅是惦記他們的。他身爲老孃的哥哥，到妹妹家來拜年，說明他放低了姿態不是麼？

楚天想，如果他們想要摒棄前嫌，好好處親戚，他也就不再計較了。

起牀，洗漱，楚天準備去跟大舅一家打招呼——他聽到舅媽和表妹的聲音了。

楚爸在堂屋坐着，默不作聲。身爲這家的女婿，他不曉得被舅子們看扁過多少回，嘲諷過多少次。

再老實的男人，心裏也有個底線。楚爸不喜歡大舅子，也表現不出虛假的客套。

楚天走堂屋，笑『吟』『吟』和大舅、舅媽打招呼。

“大舅、舅媽，新年好啊，給你們拜年了。”楚天道。

他看到大舅和舅媽都蒼老了許多，大舅穿了一身不合身的西裝，腳上卻是一雙球鞋。

舅媽打扮的自以爲時尚，兩腮抹得像猴屁股。

表妹倒是出倮得亭亭玉立，只可惜，那眼神看人也是帶刺的。她不停地打量楚家，分明是：“這家怎麼還這麼窮。”的意思

大舅、舅媽打量着他，很假的笑了笑：“喲，小天長這麼大了啊。不得了，是個帥哥！”

大舅誇讚的很乾巴，楚天分明知道自己是靠才華吃飯的。

舅媽則很八卦地問：“咋樣，在哪工作啊？一年能賺多少錢？有對象了嗎？在哪工作啊？”

楚天感覺，公安局戶政科，該給舅媽開個綠『色』通道，直接錄取她做員工。

他壓根就來不及回答舅媽的問題，舅媽就開始自己腦補了。

她以爲楚天能在家安然睡懶覺，肯定是沒工作，就在家種地了。

原來因爲距離較遠，楚天又比較低調，所以外婆家那邊，都不知道他如今已經有了一份自己的事業。

他們，還帶着有『色』眼鏡，用老眼光看人。楚天的心又開始刺痛，回憶起小時候媽媽低三下四去借錢的場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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