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什麼呆，去燒水！”柯閉月來到聖千默身前。

她臉上面無表情，帶着幾分冷漠。

聖千默看着腳邊，那是一套女子衣裳，是之前前來沐浴的女弟子留下的。

而這，已經是這一年多以來，不知道第幾個了。

聖千默在這個地方居住下來之後，每天負責燒水，每天看着這些女弟子過來，然後又離開。

但天字號院不同。

進入這裏的女弟子，最後都沒有從來時的路離開，而是直接登上了那通往更高處的階梯。

初時聖千默不覺得有什麼，但隨着一個個女弟子登上階梯，然後再也不曾出現，他心中，浮現了幾分灰暗。

“她們，上去之後，會發生什麼？”聖千默忍不住問道，這不是他第一次問了。

不過以前柯閉月都不會回答他。

“死了”，卻是柯閉月，這次竟然開口回答。

聖千默沒想到柯閉月會回答自己，但得到的答案，卻讓他更爲驚訝，“死了？”

“她們上去，就是赴死的。”

柯閉月淡淡道，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可……”聖千默張張嘴，眉頭緊鎖，“可她們根本不像是赴死，她們反而覺得即將有榮耀的事情發生，她們是滿懷期待的！”

滿懷期待着赴死，以死爲榮耀？

世界上並不是沒有這種人，但聖千默卻明白這些女孩，絕不是這類人。

擁有那種意志的傢伙，每一個都是歷經了磨難，是心中有了覺悟之輩。

而這些女弟子，一個個青春爛漫，天真無暇，根本沒有受過苦，每天的生活都輕鬆自在。

她們的人生中，似乎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被選中，然後登上那階梯。

那就是她們的榮耀，但榮耀背後到底是什麼，她們自己似乎也並不清楚。

聖千默猜想過很多種可能，但沒想到，畢竟是最爲冰冷的死亡。

聖千默隱在袖袍裏的拳頭緊了緊，那些女孩，真的明白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嗎？

“爲什麼？”聖千默不解。

“因爲有人想要繼續活下去，那麼這些新鮮的生命，就是他最佳的補品”，柯閉月今日也不知爲什麼，竟然繼續回答道。

“什麼？！”聖千默心中一驚。

這些女孩，全都是用來採補的補品而已？

僅僅是用來延續一個人的生命。

那她們的命運，是何等的可悲，滿心等待着的榮光，卻是死亡，成爲別人的滋養。

她們死亡的那一刻，會在想什麼？

聖千默一直是隱藏着的，與這些女弟子並沒有交集，但此刻，心緒也無法平靜，牙齒緊咬。

他不認同，這樣剝奪別人的生命！

“柯姑娘，那，是不是你也……”聖千默想到了什麼，臉色頓時一白，忍不住問道。

柯閉月明白聖千默想說什麼，皺了皺眉，喝道：“你的廢話一如既往的多，沒事的話，去燒水！”

“柯姑娘！”卻是聖千默，加重了幾分語氣。

他自從來到這裏之後，對柯閉月都是言聽計從，幾乎不敢忤逆，可現在，卻突然強硬起來。

柯閉月怔了一下，有些意外，她不是喜歡廢話的人，也不想浪費時間，不過最後，還是道：“我也是因此而存在着的，遲早有一天，我也要登上那臺階。”

聖千默呆住了，此刻的柯閉月，依舊如平時那般美麗，但他從未發現這份美麗中，竟藏着幾分淒涼。

那悲哀的命運，柯閉月，同樣揹負着嗎？

她每天在此，看着一個個師妹，先她一步，走向毀滅？

聖千默感覺心臟被狠狠的抓了一下，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看到柯閉月這樣結束一生。

“柯姑娘，你爲什麼不逃？”

“那位，可是天尊，他的法旨，對我而言，便是命運！”

聖千默，沉默。

他來到道界已經有段時間了，這一年多以來，他自己的進境也非常快，自然清楚，天尊是何等存在。

天尊一個念頭，便引動了諸天萬界風雲變化，他所決定的事情，又豈是輕易就能夠改變的？

強者賦予弱者的使命，就是弱者的命運！

“還有，多久？”沉默了許久，聖千默纔開口問道，聲音已經有些沙啞。

柯閉月蹙眉，看着眼前的年輕人。

“你應該離開了，事實上，我很早以前就讓你走了”，柯閉月淡淡道。

聖千默怔了怔，他的確早就該走了。

在這裏燒水，的確可以促進他成長，但他的天資實在是太高，這地方早已無法爲他提供足夠的修煉條件。

他現在的水平，都是明顯滯後的。

但，爲什麼留在這裏，聖千默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如果沒有別的人來來去去，他應該會更滿意。

所以他不想離開。

可現在，柯閉月告訴他，或許不久之後，她也要登上那臺階，去擁抱強者制定但卻已然是她命運的命運。

心裏突然空出的一塊，讓聖千默明白，留在這裏的理由是什麼。

“不行”，聖千默搖搖頭。

“爲什麼？”柯閉月蹙眉。

“我說過，我會對姑娘負責的”，聖千默道。

“莫名其妙的理由，如果不想燒水，那就滾吧”，柯閉月淡淡道，轉身離開。

“柯姑娘！”聖千默叫了一聲，“命運，我只相信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說得對，我的確應該離開了，但在那之前，請回答我一個問題”，聖千默道。

“什麼？”柯閉月回過身。

“如果可以選，你願不願意……離開這裏？”聖千默問道，“和我”兩個字，卻是扭捏的沒能說出口。

“我應該說過了，那是……”

“柯姑娘，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好！”聖千默直接打斷了柯閉月的話。

柯閉月皺了皺眉，今天的聖千默，讓她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她認真的去想了聖千默的問題。

仰頭看去，是一成不變的天空，這畫面看了多久了，十年、百年還是千年？

柯閉月自己已經記不得了。

聖千默看着柯閉月，緊張的等待着下文。

而柯閉月，終於開口道，語氣緩和了許多，“我以前，聽人說過……唔，大約是那個方向吧，在那裏，有一片巨大的海。”

“有時候我會想，去看看海也不錯”，柯閉月淡淡道。

“我會帶你去看的”，聖千默道。

“是嗎？”柯閉月沒有在意。

“是的，所以現在我要走了。”

聖千默明白，繼續待在這裏，他什麼都做不了。

“你早就該走了”，柯閉月道。

“我還會回來，在那之前，等着我！”聖千默笑道。

他沒有等柯閉月的回答，直接離開，因爲以柯閉月的性格，應該會直接拒絕。

他是很遲鈍的人，但很顯然，柯閉月比他要更爲遲鈍一些。

柯閉月看着聖千默離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逐漸將手撫在心頭，那裏，有一些不曾有的波動。

“莫名其妙。”

柯閉月回身，看向那階梯，以及階梯之上，那陰雲籠罩的宮殿，一派黃昏慘淡。

時間，不多了。